禪院裡傳來的戒棍與威喝聲,打斷二人談話。
緊接著,雜亂而急促的腳步湧向禪院外,又四散開去。
“怎麼了?”楚嶼芳看向前院。
伏青骨起身,“我去看看。”
楚嶼芳道拉住她,“我同你一起。”
兩人起身朝前院走去,嬤嬤和醫侍從屋裡出來,見狀連忙跟上二人。
剛走到門口,便碰見主理芙蕖堂的老嫗。
伏青骨問道:“師傅,出什麼事了?”
老嫗沉穩道:“住持下令,浮屠山戒嚴,還請各位施主,近日不要下山,也不要在山中四處遊蕩,以免遭遇危險。”
嬤嬤神情嚴肅,“為何戒嚴?”
老嫗答道:“暫且不知。”
幾人疑惑對視。
伏青骨問道:“是僅浮屠山戒嚴,還是整個浮屠境?”
老嫗一愣,顯然也不太清楚。
不過很快,大夥都清楚了。
隻聽空中傳來異動,眾人齊齊抬首,卻見一道金光,自浮屠山最高處的浮屠塔衝向蒼穹,形成了一個幾乎占據整片天空的陣法。
緊接著,無數道金光自山下各處升起,猶如天柱,以浮屠山陣法為中心,撐開一個巨大的結界。
“護境結界。”
伏青骨對楚嶼芳道:“我要去找枯禪大師,少穀主呢?”
“我也去。”楚嶼芳對嬤嬤和醫侍們吩咐,“你們就在此處等我,不要亂跑。”
隨後又對老嫗道:“還請師傅多多照拂。”
老嫗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伏青骨與楚嶼芳結伴出堂,快步前往禪院。
嬤嬤在二人身後喊道:“少穀主可要當心啊。”
兩人出得芙蕖堂,由側門來到浮屠禪院,見眾僧人皆是神色匆匆,心頭也不由得忐忑起來。
伏青骨攔住一名僧人問道:“敢問這位師傅,發生了何事?”
僧人道:“小僧也不清楚,不過二位施主不必擔心,隻要待在在禪院內,自會安然無虞。”
“那師傅可知枯禪大師在何處?”
“住持此時應當在禪房,隻是二位不便前往,若有急事,可尋小沙彌代為通傳。”
伏青骨朝他一禮,“多謝。”
僧人回了句“不必客氣。”又匆匆走了。
伏青骨與楚嶼芳四處巡視,一時沒看見什麼小沙彌,倒是看見素月、夙重,領著劍閣弟子來到了院中。
“少穀主,伏師姐!”
白藏欣喜上前,卻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擋住。
夙重回頭瞪他一眼,他乾笑兩聲,立即退後。
楚嶼芳一眼就看見了他,心頭怦怦直跳。
她與伏青骨上前,對夙重一禮,“見過夙重仙君。”
夙重回道:“少穀主彆來無恙。”隨後又對伏青骨點了點頭。
伏青骨問道:“仙尊可知發生了何事?”
夙重道:“師兄上山了。”
“他上山跟浮屠山境戒嚴又有何關係?難不成他是來踢堂子的?”
“他踢了赤火宗的堂子。”
伏青骨和楚嶼芳聞言皆是一驚,劍閣眾人神情平淡,顯然是對自家掌門之做派,見怪不怪了。
難怪枯禪緊急戒嚴,淩霄踢了赤火宗,便是端了魔族在炎州的巢穴,等魔族喘息過來,必然會向他瘋狂報複。
他此時大張旗鼓地出現在浮屠山,便是想將浮屠禪院一同拖下水。
浮屠禪院主領裁決,中其威嚴不可冒犯,仙門各派皆得敬其三分,若連浮屠禪院也遭受魔族攻擊,必然會引起仙門震動與警惕。
淩霄此舉可以理解,但卻著實缺德。
伏青骨望向頭頂結界,不禁為枯禪掬一把同情淚。
夙重抬頭道:“放心吧,浮屠禪院的護境結界,是七大仙門之中最為牢固的,想要破境沒那麼容易。何況外頭還有我劍閣伏擊,隻要魔族膽敢來犯,必定讓它有去無回。”
伏青骨卻提醒道:“不要低估魔族的能力,世上也沒有絕對牢不可破的結界,大意輕敵隻會讓自己吃虧。”
如今魔族和紫霄雷府勾結,淩霄此舉無異於狠狠扇了封元虛和巫危行一巴掌,二人必不會善罷甘休。
何況,她也在浮屠禪院,難說封元虛不會借此發難。
伏青骨對夙重問道:“仙尊可是要去找枯禪大師?”
夙重點頭,“正是。”
“既然五大派都已經到齊,還請仙尊帶個話,不如儘快召開仙盟大會,商討應對魔族的辦法。”
“我也正有此意。”
“那便勞煩仙尊了。”
夙重交代素月看好本門弟子,然後前往枯禪禪房,臨走前,拿目光重重地壓了白藏一眼。
白藏盯著楚嶼芳,一無所覺。
一個兩個的,出息!
夙重走後,白藏立即來到楚嶼芳麵前,劍閣眾弟子的目光也立即彙聚到了二人身上。
伏青骨和素月使了個眼色,素月領會,隨後對弟子們道:“隨我去戒律堂,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得上忙的。”
“是。”弟子們隻好隨素月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伏青骨對楚嶼芳道:“我去周圍看看,順便找白師兄,很快就回來。”
楚嶼芳怎不知她的意思,於是壓著湧上臉的熱氣,點了點頭,“好,我就在禪院等你。”
伏青骨又看向白藏。
白藏立馬朗聲保證,“師姐放心,我一定會護好少穀主的。”
來往僧人投來注目,他也自覺得聲音有些大,立即漲紅了臉。
楚嶼芳立即站得離他遠了些。
伏青骨輕笑,“那我就將少穀主交給你了。”
白藏連忙點頭。
伏青骨便彆了二人,尋門往彆殿去了。
白藏和楚嶼芳相對而立,都不太敢直視對方。
僵站了許久,楚嶼芳望見不遠處的鐘樓,對白藏道:“我想去鐘樓看看。”
白藏立馬抬頭,盯著她道:“我陪你去。”
四目相對,心意自明。
楚嶼芳原本波動的心緒,在此時反而平靜下來,她對白藏一笑,“走吧。”
白藏也露出笑容,“好。”
兩人便一前一後,穿過禪院回廊,往鐘樓去了。
伏青骨自側門探出身,望著一雙人影消失在回廊儘頭,不禁露出笑容。
“也不知這四腳蛇跟著顏惻跑哪兒去了。”
她見一個小沙彌跑過麵前,叫住他問道:“小師傅,可知顏惻少君在何處?”
“顏惻少君?”小沙彌眨了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施主是說六淨師弟?他這會兒跟師兄們在菜地裡收菜呢。”
伏青骨驚訝道:“六淨師弟?”
顏惻出家了?
“嗯。”小沙彌一本正經地點頭,“他入門比小僧晚,自該稱師弟。”
伏青骨失笑,隨後對小沙彌一禮,“多謝小師傅指點迷津。”
小沙彌回了一禮,“阿彌陀佛。”然後又跑走了。
——————分界線——————
禪房內,席玉將如何發現魔眼和魔胎如何誕,連同天魔與靈皋之間的糾葛,還有他和枯禪的推測,統統都告訴了淩霄。
淩霄聽完後,一針見血的問道:“那這最初的天魔是怎麼來的?又是誰將他分屍,鎮壓在不同地方的?”
席玉看向枯禪。
枯禪搖頭道:“沒人清楚。”
人不清楚,那便問問魔。
淩霄的視線落在羌烙身上,支著下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羌烙胸口的劍便攪動起來。
羌烙雙目怒睜,張著嘴卻已是叫不出聲了。
淩霄審問道:“你的魔心是如何來的?”
羌烙沒有回答。
“嘴倒是挺硬。”淩霄打了個響指,陣法中立即凝出無數劍氣,“你說,我若是將你削成碎片,它還能不能將你複活。”
羌烙立即打了個冷顫,眼中浮現驚恐之色。
“給你個機會。”淩霄數聲道:“三、二……”
“……是宮主。”
淩霄露出遺憾的表情,“我還以為,你會等下一次複活後再告訴我,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這個瘋子!羌烙恨不得吃他的肉。
淩霄繼續盤問,“哪個宮主?”
席玉道:“應當是幽人宮宮主,巫危行。”
淩霄瞥他,“我又沒問你。”
席玉無言,隨即做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
“他說得沒錯,就是巫危行。”左右已經開了這個口,羌烙也沒在隱瞞。
“我本是由人、魔混生的半魔,後來差點被作為祭品,祭了魔神。是宮主救了我,才讓我活到今日,也是他賜我魔心、助我修行,才讓我修成了魔王……”
淩霄沒耐性聽他剖心表白,打斷道 :“這魔心,巫危行又從何得來?”
“我不知道,宮主之事,我無權過問。”
“也不知道天魔的來曆?”
羌烙低頭盯著胸口的劍,被這把劍穿透的的心臟,依舊徐徐跳動著。
“我隻知它的主人差一點飛升成魔神,因此我們才會信奉他,替他立廟祭祀。”
魔神?席玉想起了海晏秘境之中的魔神像,顯然靈皋也曾祭祀過魔神。
“妖魔鬼怪也敢稱神?”淩霄嗤笑一聲,繼續對羌烙問道:“天魔其餘部分在哪兒?”
羌烙忍住怒氣搖頭,“不知道。”
淩霄響指一叩,劍氣便穿透了羌烙的身體,羌烙在瞬間被削成了一具骨架,而骨架之中的魔心,在承受劍氣後迅速愈合,然後探出魔氣,沿著羌烙的骨架,滋長出新的血肉。
枯禪倒抽一口氣,隨後打坐念起經來。
席玉隻覺得渾身發毛,他看向淩霄,卻見對方連眼都沒眨一下,神色極其冷漠,他竟有那麼片刻分不清淩霄和羌烙,到底誰是真正的魔。
羌烙恢複人樣後,狠抽了幾口氣,胸膛開始劇烈起伏。
淩霄抬了抬眉毛,“還真死不了。”
羌烙睜開眼,半晌過後才恢複神誌,他先是慘叫,然後對淩霄破口大罵:“你這個瘋子!簡直喪心病狂!我一定會殺了你!讓你不得好死!”
“可惜,如今看起來,不得好死的人是你。”
淩霄的嘴和他的劍一樣利,差點沒把羌烙氣得當場飛升,嘴裡罵得越來越臟,順帶將席玉和枯禪一起罵了進去。
聽得枯禪歎氣,席玉捂耳。
直到淩霄封了他的嘴,收了劍陣,才暫得清淨。
禪房內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和魔氣,枯禪起身開門,卻見門外那青牛雙眼通紅,草也不吃了,直勾勾地盯著禪房。
“魔心難滅。”枯禪搖頭,隨後淩空往它額頭一點,將一道金咒打入了它額頭。
牛晃了晃,眼中血色一散,呆滯片刻後,繼續回去吃草,可隻嚼了兩口,似乎覺得不對,又吐了。
枯禪也不再管它。
一人朝禪院走來,正是夙重,他見枯禪站在門口,連忙大步上前,見禮道:“枯禪大師,我師兄可在?”
枯禪還沒回答,就聽屋裡傳來淩霄的聲音,“可是夙重?”
夙重一喜,“師兄。”
枯禪道:“進屋說話吧。”
夙重隨枯禪走進禪房,立即被屋裡的氣味衝得皺起了眉頭。
淩霄歪坐在椅子上同他打招呼,“你來啦。”
夙重一見他這沒正形的模樣,眉頭皺得更緊,卻礙於枯禪和席玉在場,不好提醒,隻問:“師兄,一路可還順利?”
淩霄道:“那是不能再順利了。”
夙重來到他身邊打量,見他身上完好無損,才放下心來,然後對幾人道:“方才我碰見了伏仙友和楚穀主,她們托我向大師問一問,何時召開仙盟大會,商討抗擊魔族的對策。”
“大敵當前,此事不宜耽擱。”席玉瞥了淩霄一眼。
淩霄麵無表情回視。
看什麼看,這死狐狸以為自己這招,是跟誰學的?
席玉轉身對枯禪道:“既然人已經到齊了,我看不如就今日,大師以為如何?”
枯禪點頭,“我沒異議。”
席玉看向淩霄和夙重,見二人點頭,說道:“那就隻剩下顏掌門了。”
想起顏崟,淩霄直皺眉,“顏崟那縮頭龜能答應一起抵抗魔族?”
“大勢所趨之下,他不得不應。”席玉胸有成竹道:“仙盟與魔族一旦開戰,黃金台就是魔族眼中的一塊肥肉,不想被一口吞了,便隻有一同反抗,由不得他再裝聾作啞。且如今顏惻已入浮屠禪院,他不為彆的,為這個兒子,也不會袖手旁觀。”
“你倒是算計得精巧。”
“掌門過獎。”
淩霄打量席玉,這狐狸滿身的窟窿眼,還不得給他那死心眼的師妹拿捏得死死的?
:..cc
..c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