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穿過禁製往樓上走。
她再次對魚妖問道:“方才那些是何人?”
“貴客,身份不便透露。”魚妖想起方才場景,不由得唏噓,“這三郎還真是個寶貝,沒登台就有人爭著搶著要了。”
伏青骨哼笑,心頭卻知並非魚妖說的這麼回事。
那人似乎認識三郎。
“他們是幾樓的客?”
“九樓,應當是才去見了樓主……”魚妖立馬打住,反問道:“你又是何人?”
她初來乍到,與人對峙竟然毫不輸陣,光憑這份膽色,便讓它覺得不簡單。
魚妖不禁心頭打鼓。
也不知帶她去見樓主這決定做得對不對,隻期望過會兒她彆開罪樓主,帶累它受罰。
九樓……
伏青骨搓了搓右手手心,將消息傳給席玉,傳完消息後,她才對魚妖答道:“我叫伏青骨。”
伏青骨?魚妖抓了抓腮,這名字怎這般耳熟?
九樓的客並非尋常之輩。想起伏青骨方才大膽之舉和她不受禁製限製之修為,魚妖一時想不起這妖界何時出了這麼個角色。
難道不是妖界之人?
那又會是什麼?
魚妖將伏青骨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卻看不透其真身。
她本就長這副模樣,還是化形術?或是障眼法?
魚妖忽覺自己草率,正考慮要不要弄清楚此人來曆後,再帶去見樓主,便被伏青骨打斷了思緒。
“可是這兒?”
一不留神,竟已至十三樓。
魚妖趕緊朝她做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既然來了,樓主必定也知道了。
魚妖快步走到十三樓廊道上,朝裡頭望了幾眼,然後又對伏青骨壓了壓手,示意她在此稍候,自己先去通報。
見伏青骨點頭答應,它才放輕腳步,熟門熟路地走進黑暗之中。
樓下的喧囂被結界隔絕,隻有隱約的燈光透上來,被這上頭的黑暗一壓,顯得朦朧迷離。
伏青骨倚欄俯視,卻見樓下來往賓客,所顯現的皆是真身。
也就是說,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仙是魔,又作何偽裝,自入這豔妖樓起,在這暗處的一雙眼中,便已是無所遁形了。
有點意思。
魚妖前去通報回來,見伏青骨盯著樓下看得入神,不由得也往下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一團七彩迷霧,其餘什麼也看不清。
它上前伸手在伏青骨麵前晃了晃,低聲道:“樓主有請,隨我來。”
伏青骨收回目光,跟魚妖往廊道深處走去,直走到儘頭,方才看見一扇門。
門內也無燈火,一片漆黑。
二者來到門前,魚妖對伏青骨問道:“琴師呢?”
伏青骨朝玉佩注入靈力,三郎立即出現在了她身旁。
魚妖滿意點頭,隨後衝二人打了個引手,“請進。”
伏青骨與三郎先後進屋,魚妖緊隨其後,並順手合上了房門。
“這邊。”它身上的鱗片,在黑暗中發出暗光,引導伏青骨與三郎來到堂中。
伏青骨漸漸適應黑暗,隱約看清了四周布局。
堂內十分寬闊,卻並未設桌席食幾,應是不曾打算留客、待客。隻在堂前置了一麵長屏,屏上暗影浮動,不知是畫中景,還是畫外人。
再看左右,黑紗層層垂墜,疊映交錯,使原本就昏暗的內室更顯神秘。黑紗與長屏後是怎樣一番景象,便再看不清了。
伏青骨與三郎來到長屏前,魚妖抬手讓他們留步,然後上前一拜,恭敬道:“樓主,琴師與其貨主伏青骨,都帶到了。”
伏青骨與三郎上前一禮,“見過樓主。”
屏風後寂靜無聲,魚妖口中的樓主似是在打量二人,過了許久,屏風上才凝出兩個字:奏樂。
魚妖鬆了口氣,“是。”
它來到伏青骨麵前,低聲道:“先驗貨,再談買賣,是咱們豔妖樓的規矩,二位請吧。”
“明白。”伏青骨對三郎道:“三郎,便請你為樓主演奏一曲。”
“好。”三郎席地而坐,將琴搭在膝頭,抬頭對屏風道:“可以開始了麼?”
屏風上顯出一個字:可。
伏青骨與魚妖退至一旁,將場地交給三郎。
三郎雙手按琴,說道:“那在下便為樓主奏一曲《海客瀛洲》。”
話畢,琴音如波濤推開,鋪出一片碧海。
那海上,忽而煙波浩渺,飛鳥徘徊,忽而驚濤似雪,拍石擊岸,又或是百尺竿頭,樓船橫渡……
一曲奏來,雖未至瀛洲,瀛洲之景象卻已曆曆在目。
魚妖聽得如癡如醉,直到琴聲歇停,久久不得回神。
屏風一時也無動靜。
伏青骨煞風景地攪亂琴聲餘韻,對屏風後之人問道:“如何?樓主對三郎可還滿意?”
屏風後那人沉默良久,才冒出兩個字:尚可。
察覺出其有貶低毀價之意,伏青骨眯眼,直接問道:“樓主的意思,是三郎不值你這豔妖樓?”
屏風後之人沒有作答。
魚妖暗道“糟糕”,連忙上前對伏青骨道:“伏娘子,三郎琴技雖好,可真要我們拿豔妖樓來換,恐怕有些不合實際。”
“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伏青骨對三郎道:“三郎,咱們走。”
屏風後飆來一陣寒意,刺得魚妖脊梁骨發痛。
“哎!”魚妖趕緊將人攔住,好言好語道:“伏娘子,能入我家樓主法眼之人不多,三郎既被相中,便是他的福氣,也是娘子的運氣。”
隨後又湊到她耳邊低聲相勸,“伏娘子,趁樓主此時心情好,你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 但卻要懂得見好就收,可千萬彆拂了我們樓主的臉麵,給自己招來麻煩。”
伏青骨被他勸動,思索片刻後,改口道:“好,我可以不要豔妖樓,甚至也可以不要錢。”
咦?還有這等好事?
魚妖才露喜色,卻又被伏青骨接下來的話,砸得眼冒金星。
“隻要讓我見一見樓主真容,我便將三郎留在豔妖樓。”
她語氣飄浮,帶著幾分輕佻與挑釁,聽得魚妖魚鱗都快炸了。
這祖宗要不要聽聽她自己在說些什麼?
樓主真容,彆說她,便是它這條老魚,在樓裡這麼多年,為樓主辦了這麼多事,也都未曾見過。
她一來開口就說要見,簡直是狗膽包天,不知死活!
四周黑紗無風自動,屏風上暗潮洶湧,將魚妖嚇得直打擺子。
伏青骨還在火上澆油,“怎麼?這也做不到?”
魚妖悔不當初,就不該將這個女人帶進樓,這下可要倒大黴了!
“我們樓主,從不在外人麵前展露真容。”
魚妖感受到屏風後壓抑的怒氣,開始亡羊補牢,打算先將人送走再說。
“既然伏娘子不願意,那此樁買賣便就此作罷。”
隨即,它跪下朝樓主告罪,“小的辦事不力,使此人冒犯了樓主,過後甘領受任何責罰,還請樓主允準小的將其帶出,以免其再冒犯樓主,惹您不快。”
它說完後,屏風上顯現出一句話:人轟走,琴師留下。
這……魚妖掃了一眼伏青骨,心頭有些忐忑。這人底細不明,光憑它自己,恐怕不好對付。
可樓主之命,它又不得不從,“屬下遵命。”
魚妖起身對伏青骨道:“伏娘子,樓主的命令,你也看到了,將三郎留下,彆讓我為難,也彆為難自己。”
伏青骨召回三郎,盯著屏風道:“買賣不成仁義在,大不了好聚好散,強搶我琴師算是什麼道理?”
魚妖立即變了副臉色,冷道:“伏娘子,說來這本是樁好買賣,奈何你太不識好歹,就彆怪豔妖樓對你不客氣了。”
它本也打的這個主意,若是樓主滿意,無論伏青骨答不答應,它都會設法將三郎留下。
隻是沒想到會當著樓主的麵撕破臉皮,更沒想到伏青骨竟敢對樓主大放厥詞,惹得樓主動怒。
伏青骨道:“談是你讓我來談的,要求也是你讓我提的,談了、提了,做不到也就罷了,也沒人會笑話。可若你們打的是將我誆來,任由你們拿捏的歪主意,那你們可就找錯了人,打錯了算盤。”
屏風後之人顯然被其狂言觸怒,屋內黑紗立即狂舞起來,屏風上也掀起狂風暴雨。
“大言不慚。”黑紗起伏成浪,周圍的氣息變得粘稠而潮濕,魚妖瞬間化出原形,變成一條渾身長滿銅錢形鱗片的大魚,張嘴朝伏青骨襲來。
伏青骨閃身後退,隱入了重重黑紗之中。
魚妖咬了個空,定睛一看卻不見伏青骨身影,便在堂內巡遊起來。
“出來。”魚妖的聲音回蕩在堂裡,“隻要你乖乖交出琴師,離開豔妖樓,我便求樓主放你一條生路。”
伏青骨的聲音忽遠忽近,“你們出爾反爾,不值得相信。”
魚妖循著聲音遊去,卻始終不見伏青骨的蹤影。
怪哉,藏哪兒去了?
忽然,魚妖頭頂傳來亮光,他不禁抬頭,卻見一張發光的網從頭頂罩來。
不好!
它趕緊遊開,可那網卻瞬間又化為鞭子,纏住了它的尾巴。
“雷術?”魚妖立即掙紮起來,卻根本掙紮不開,他驚恐道:“你是仙門的人?”
“你們樓裡仙門之人還少?這麼驚訝作甚?”伏青骨飄至屏風後,卻發現屏風後隻有一張食幾,一簾竹席,並無那樓主身影。
桌上擺著些酒食,酒盞半躺著,酒水灑了一桌,猶往地上滴。
跑得倒快。
四周黑暗,不大好找人。伏青骨繞過屏風回到堂中,然後摸出一顆夜明珠,擲入空中,立時將堂內照得亮亮堂堂。
“彆!樓主不喜見光。”魚妖望著那夜明珠直撲騰,想將那夜明珠給奪下,可身上的繩子卻越捆越緊。
它瞪著雙魚眼,絕望地想:樓主一定會一塊塊摳了它的魚鱗!
四周黑紗礙眼,伏青骨以虛指將其斬落,卻依然不見那樓主身影。
躲哪兒去了?
她巡視幾圈後,腦中靈光一閃,然後轉身看向那架屏風。
屏風畫的是一幅海景。
遠處波濤起伏,一望無際,近岸山島竦峙,亂石嶙峋,高空烏雲密布,雷光隱現,低海深黑如墨,暗潮洶湧……
一景一物,躍然紙上,讓人身臨其境。
伏青骨走到屏風前,察覺到一股非同尋常的氣息,她看到屏風地一角有一枚落款。
“海晏圖。”
她伸手去描,卻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給拉入了屏風之中。
“……”魚妖頓時瞠目結舌,在豔妖樓這麼久,它竟不知這屏風竟有如此玄機。
隨即越發感到絕望,如今它知道了樓主的秘密,恐怕沒命好活了!
————————妖豔狐狸分界線————————
白虺入樓,還沒踏上樓梯,便被樓中妖侍攔住。
“這位客官……”妖侍剛開口,便被一道靈力給壓趴下了,隨即又被靈力掀翻,半天都沒爬起來。
因為它是隻鱉。
“敢攔本君,你這小王八是嫌殼兒太硬了?”
等它被趕來的妖侍給翻過來,卻發現早已不見那人身影。
它扯開嗓子,結結巴巴地喊:“來、來人呐,有人闖樓了!”
白虺聽到那小王八的喊聲,冷哼一聲,化作一道白光,直穿樓頂。誰知,卻撞上一道禁製,於是隻好又落回樓道之中。
不是因為闖不過,而是怕將這樓震塌,將妖道給活埋了。
身後妖兵追來,他身形一閃,眨眼便上了第九樓,然後跟某隻花狐狸撞了個正著。
花狐狸穩住身形,定睛一看,“哎喲,可巧了不是。”
白虺一聽這聲音,便氣不打一處來,抬腳踹過去,卻踹了個空。
抬頭一看,花狐狸已至廊道那頭,拿扇子當著半張臉,眯眼對他道:“彆來無恙啊,白師兄。”說完,他又改口道:“不對,如今應該改口,稱作龍君了。”
白虺打量席玉,見其頭上長耳,背後拖尾,身上還裹得花花綠綠,譏諷道:“才幾日不見,你就重投妖胎了?”
死狐狸還真成狐狸了。
席玉搖了搖扇子,“不過是一時意趣罷了,如何?可還風流?”
“意趣?風流?我看是卑鄙下流!”白虺隻覺他一身衣服紮眼,“打扮成這樣,怎麼?蓬萊沒錢了?指使你來賣身?”
‘賣身’二字,紮了狐狸膝蓋。
他舞起扇子,朝白虺扇出一段香風,扯著臉皮說道:“是啊,就是你那個沒良心的舊主給我賣這兒的,說是賣了三郎,再買下這豔妖樓來贖我。”
“誰賣的你?又要賣了誰贖你?”白虺差點沒繞過來,最後索性懶得等他回答,問出自己最關切的問題,“妖道人呢?”
妖侍、妖兵們追了上來,共有兩撥人,一撥是拿白虺的,一撥是找逃跑的狐妖的。
再與這四腳蛇糾纏下去,恐怕會壞事,席玉拿扇子指了指上頭,對白虺道:“樓上,正和樓主商量著如何賣三郎。”
這死妖道,何時竟學了這麼副花花肚腸,竟變得這般浪蕩無忌!
他找到她,一定要審審,難道甩掉自己,便是為了過這般荒唐日子?
賣狐狸也就算了,居然連三郎都賣,簡直無情無義,無法無天了!
小王八喘著粗氣,指著白虺朝妖兵們示意。
就是他!
闖樓還掀它王八殼的那個家夥!
妖兵們立即朝白虺撲了過去。
蝦婆領著一隊妖侍追上樓,卻被妖兵堵住,眼睜睜看著席玉一溜煙兒跑不見了,急得直彈腿兒。
這妖狐,若是衝撞了貴客還如何是好?
白虺隔空抓過小王八,將其化為原型,然後打水漂似的甩出去,撞翻妖兵,然後拍拍手,朝樓上跑去。
臭妖道,你給本大爺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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