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妖聽伏青骨此言,便知她要坐地起價。
對於他們豔妖樓而言,隻要相中,便從來沒有買不起的東西,於是它對伏青骨道:“我說這位貨主,話可不要說得太滿,以免絕了買賣,傷了感情。”
周圍催促三郎上台的聲音不絕於耳,伏青骨攤手道:“三郎的琴藝你也聽見了,大家的反應你也瞧見了,他這樣的琴師,世上再難找出第二個。”
“你就說你要多少錢才肯賣?”
“我說多少,魚公你可做得了主?”
“東家既把這采買的差事交給我,如何做不了主?你隻管說便是!”
“這可是你說的。”伏青骨獅子大開口,“我要整座豔妖樓。”
席玉和三郎朝她投去佩服的目光。
“……”魚公嘴張得足以吞下一個鵝蛋,“你可真敢說啊。”
伏青骨挑眉,“如何?此事魚公可做得了主?”
魚妖的確做不了主,可這琴師也著實難得,買回去獻給樓主,樓主鐵定歡喜。
何況,他在此鬨出這般動靜,自己卻將他放跑了,樓主說不準還會責怪自己。
隻是伏青骨條件實在大膽,居然肖想他們豔妖樓,真是好久沒碰到這般不要命的角色了。不管怎樣,先將人帶回豔妖樓再說,屆時在自己地盤上,還不是他們說如何便如何?
“此事我確實做不了主。”魚妖與伏青骨打商量道:“這樣,你同我前往豔妖樓,我請樓主親自同你商量,怎樣?”
此事正中伏青骨下懷,她點頭答應道:“好。”
四周的妖獸還在起哄,魚妖尾巴一甩,便掃開一條路,對三人道:“你們跟我來。”
在妖市混的妖獸們,誰不知豔妖樓?誰不識魚公?因此對三郎的離場雖有不滿,卻沒人敢攔。
那個想用眼睛換三郎長琴的三頭鳥妖差點將大腿拍爛,“早知道就換這窮鬼了!要什麼琴?”
三人跟隨魚妖,穿過妖市,來到一座乾霄淩雲、燈火通明的高樓前。
這便是豔妖樓了。
豔妖樓與妖市其它屋肆不同,並非憑空而起,而是建在實處,一隻巨大的龜妖的龜殼之上。
無數船隻從四麵八方駛來,停靠在豔妖樓四周,然後搭起棧橋,將貴客引入樓中,樓裡不斷有妖獸迎出來,辨彆其身份等級後,將貴客帶往不同的樓層。
這景象、風俗,在彆處的確很難見到。
伏青骨打量幾眼,便收住了目光,魚妖見她像是第一次來,卻十分沉得住氣,心頭犯嘀咕,不知是什麼來頭。
“請吧。”魚妖領著三人踩上棧橋,進入豔妖樓正門。
一群海蛇站在門口迎客,人首蛇身,不分雌雄,打扮得花枝招展,歪歪扭扭地在門口迎客,見到魚妖都站直了身子,跟他行禮打招呼。
“錢總管回來了。”
“錢總管辛苦了。”
魚妖目不斜視,神色驕矜地越過它們,往大廳而去。
海蛇們在他身後吐信的吐信,翻白眼的翻白眼,見伏青骨跟著魚妖進樓,打量幾眼後,紛紛露出嫌棄的表情。
什麼醜東西,也敢到他們樓裡來?
再看三郎和席玉,一時皆心花怒放,身子都快扭得打結,手絹都快舞出花兒來了。
有蛇拿尾巴去勾三郎的腿,卻勾了個空,頓時露出不滿的神情。什麼嘛,瞧著人模人樣,沒想到竟是個死鬼,如此即便雙修,還不知道是誰吸誰精元呢。
另一條海蛇去勾席玉,卻被席玉一腳踩在了尾巴尖上,疼得‘嘶嘶’直抽氣。
臭狐狸,竟這般不解風情,真是白瞎了那麼一副好樣貌!
三郎回頭對席玉笑道:“方才那條海蛇是雄蛇吧,可真是眼光獨到。”
“三郎有意?不如我喚來與你做陪?”
“多謝席兄好意,三郎消受不起。”
二人跟在伏青骨身後低聲拌嘴,伏青骨聽了兩耳朵,轉頭去看那群海蛇,腦海中卻浮現另一條白影。
也不知它如今怎樣了。
進入大廳後,魚妖招來兩隻蝦婆,讓她們將狐狸帶去三樓受教。
席玉望著伏青骨,伏青骨望著魚妖,魚妖望著伏青骨腰間的乾坤袋,“他我可是付了錢的,自該歸我豔妖樓。”
伏青骨對席玉道:“去吧,等我用三郎換來豔妖樓,你也就回來了。”
三郎與席玉皆默默。
兩名蝦婆將席玉拉過去打量。
“模樣倒是俊,應當能博得貴客歡心。”
“就是行頭差點,顯得不夠妖媚。”
“怕什麼,打扮打扮不就好了?”
“那就走吧,還杵著做什麼?”
席玉僵笑著被兩名蝦婆拉走了,伏青骨對魚妖道:“走吧,帶我去見你們樓主。”
魚妖領她來到樓道口,“請隨我上十三樓。”
十三樓,便是這豔妖樓的最頂層,伏青骨抬頭望去,隻看見一片暗影。
頂層並未掌燈。
三郎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暗暗對伏青骨道:“有些不對,你要當心。”
伏青骨彎了彎嘴唇,兵來將擋水來土屯,這豔妖樓若真生歹心,大不了將這樓蓋子給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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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席玉踩了尾巴的海蛇,此時正陰著一張尖臉,憊懶地應付著來往貴客。
“你再擺這副臭臉,當心被錢總管瞧見,扒了你這層騷皮子。”勸誡它的,是勾三郎沒勾著的那條海蛇,一開口竟也是條雄蛇,隻是人形比較被踩尾巴這位,更加陰柔。
“騷狐狸!裝什麼假正經,不識好歹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踩我,彆給我逮到機會,看我如何收拾他!”
“我看方才蝦婆將人領走了,看樣子像是剛入樓的妖童,一個新人,你還怕找不到機會調教?”
“感情不是來花銷的,是來被花銷的,這麼說來,那往後咱們的飯還得分他一口?”說到這兒,海蛇神情變了又變,似可惜似敵視,還帶著幾分躍躍欲試。
都是同類,又皆是樓中妖童,另幾個怎會不知其心思,不由得都竊竊笑了起來。
忽然,一條海蛇瞧見前方走來一道身影,不由得扯了扯身旁海蛇的粉袖,激動道:“快看,快看,好個俊俏郎君。”
眾海蛇一看,直拿帕子擦口水。
“打哪兒來的小神仙,落到咱們豔妖樓來了?”
“他來了,他來了,你們可彆跟我搶。”
“滾滾滾,這小郎君我要了!”
“你不是看中那狐狸麼?搶什麼?”
“你不也看中了那死鬼?”
眾海蛇你推我擠,攪成一團,滾到了白衣郎君麵前。
白衣郎君俊眉一蹙,俯視眾蛇,身上忽然釋放出一陣威嚴地靈力,將眾蛇壓趴在地。
被踩尾巴那海蛇嗅著這靈力,隻覺有些熟悉,聞出味兒來後,頓時僵住。
“你是……白大爺!”
白虺從打成結的蛇堆兒裡找出應話那個,問道:“你認得我?”
“我是銀環,您不記得了?”銀環滿心孺慕,“我還未化形之時,是您在九頭蛇手裡救下了我,您可還記得?”
白虺想了想,終於從陳年舊事中,揪出那麼一條黑白環蛇。
銀環繼續提醒,“我這名字還是您給我取的,您忘了?”
“是你,怎麼畫成這樣子?又醜又臭,簡直丟我蛇族的臉。”白虺見他臉塗得紅紅白白都看不清本相了,便招來海水,將打結的海蛇衝散,也衝去了它們臉上的胭脂水粉,“這就看著順眼多了。”
被海水一衝,眾海蛇不僅臉乾淨了,花花腸子也被衝乾淨了,且在其威勢震懾之下,敢怒不敢言。
銀環抹了把臉,直起身朝白虺一拜,隨後又覺奇怪道:“白大爺,您不是受封飛升了麼?封誥之時,我也去觀禮了,為何又會來這兒?”
“你問這麼多乾什麼?本大爺自是想來就來了。”
“是,銀環多嘴。”
銀環暗暗打量白虺,多年不見,封誥那日它也隻是遙遙瞻仰其矯健雄姿,竟不想化成人形後,這般俊美無儔,真是令蛇……
咳,銀環及時打住,這白大爺脾氣不大好,若是知道自己對他起歪心,指不定將自己打回原型。
其它海蛇一聽這位是前些日子接受封誥那龍君,立即匍匐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白虺掃了眼眾蛇,望向樓內,卻未見那心心念念的身影。
先前在集市上,聽那些妖獸嚼舌,說妖市來了個彈琴的瞎子,琴彈得天下第一好,白虺便想到了三郎。又聽說瞎子身旁跟著個醜八怪和狐狸,便確定是妖道來了,於是劫了其中說得口沫橫飛,三頭六眼的鳥妖,將事情問了個清楚,才跟到了這豔妖樓。
白虺和銀環打聽道:“你可有見過一個女子跟一個背琴的瞎子,還有一隻死狐狸入樓?”
“見過。”那死狐狸還踩了它尾巴一腳呢,“他們是白大爺的朋友?”
想起幾人聯手將他趕走,白虺便鬱氣難抒,心頭堵得難受,又得知幾人結伴來逛這淫邪之地,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他們是我的冤家對頭。”
銀環見他神色冷峻,心道:原來是尋仇來了。
這白大爺如今是得了封誥的龍君,錢總管將他的仇人帶進樓來,若是惹出亂子,無法收場,那他必然會遭受樓主嚴懲。
這死魚平日裡就知道在它們頭上作威作福,尤其看它不順眼,愛找它麻煩。
今日天賜良機,正好讓它報仇雪恨,借機出一口惡氣。
銀環窺視了一眼白虺,見其緊盯著樓內,小心道:“方才錢總管,領著人上了樓,應當是找樓主去了。”
白虺回神,追問道:“你們樓主在哪兒?”
銀環答道:“十三樓。”
白虺抬頭朝豔妖樓頂看去,然後冷哼一聲,甩袖大步跨進樓內。
他從海蛇身旁經過,海蛇們自覺退開,不敢阻攔。
一名海蛇對銀環問道:“你不攔著,反倒給他指路,就不怕引火燒身?”
“那可是龍君,誰敢攔?誰又攔得住?”銀環壓低聲音對它說道:“難道你們就不想看那死魚倒大黴?”
眾蛇互看了幾眼,隨後瘋狂點頭。
豔妖樓眾妖,可是苦錢總管久矣。
——————神秘樓主分界線——————
伏青骨跟隨魚妖上樓,她發覺這豔妖樓每層都設有禁製,樓層越高禁製越多,隻是這些禁製對她而言,形同虛設。
三郎倒是有些受不住,身影飄忽。
她暗暗給玉佩輸送靈力,才保住其形體,不被禁製打散。
魚妖在上前幾層樓之時,還能說幾句話,待上到第九層之時,便跟封了嘴似的,一句話不說了。
為避免打草驚蛇,伏青骨和三郎也沒吱聲,沿著樓梯沉默上行。
樓道裡不時有妖侍端著酒食、領著妖童和麵目模糊的客人上下,伏青骨隻一眼,便看出這些客人,用了障眼法。
看來,這豔妖樓接待的,可不單單是妖魔鬼怪,還有人。
思及此,她不禁失笑,自己與席玉可不就是?這席玉更是被她賣進來當了妖童,也不知其賣相如何。
三人正要上第十層,樓道上忽然拐下來一行人,魚妖恭敬避讓,並給伏青骨使眼色,伏青骨抬頭打量一眼後,拉著三郎側身讓行。
那行人擦身而過,本相安無事,可其中一人卻忽然出手,拽住了三郎,驚愕地打量他。
伏青骨取過三郎手中盲杖往那人手背上一敲,再趁那人吃痛鬆手之際,將三郎收進了玉佩中。
那人還想伸手來抓,卻被伏青骨手裡的盲杖點住喉嚨,身子頓時一震,其同行之人見狀,紛紛回頭想要出手相助,卻被魚妖和妖侍們攔住。
魚妖賠笑,暗地裡朝伏青骨一個勁兒的使眼色,示意她趕緊走。
伏青骨打量這行人片刻,收起盲杖,轉身上樓,那行人被魚妖安撫下來,由妖侍帶著繼續往下走。
拉住三郎那人看向伏青骨,卻不想伏青骨也恰在此時轉頭,二人對視,眼中皆帶著一絲審視。
魚妖追上伏青骨,擋住了那人身形,隨後伸手虛推著伏青骨繼續走。
伏青骨問道:“他們是何人?”
魚妖大驚,“你能說話?”
“又不是啞巴,自然能說話。”
“可這樓中有……”魚妖趕緊捂住嘴。
“有什麼?”伏青骨舉起盲杖一點,在十樓的樓道口,點出一個綠色陣法,“這個?”
魚妖驚恐地盯著她,然後趕緊上前奪下她手中的盲杖。
祖宗哎,這可不興亂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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