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閒逛至藥宮,見取藥的各派弟子皆需出示三更令,便知藥王穀已著手對刺客展開暗查。
她排在隊伍末尾,也跟著去領了一顆河洛丹。
畢竟價值五百靈石一顆,不取白不取。
剛出藥宮,她便被一名泑山派的弟子攔住了。
“敢問仙子,這河洛丹可賣?”
伏青骨本想拒絕,心思一轉,點頭道:“賣,你們收多少錢?”
此人正是孔方,他笑道:“看仙子想要銀子還是靈石,銀子三百一顆,靈石兩百一顆。”
伏青骨道:“我要銀子。”
“好嘞。”孔方說著就要數銀子給她,卻被她攔住。
“在人門前做買賣總歸不好,咱們換個地方。”
孔方本覺無所謂,可仙子既然臉皮薄,他也不介意挪地方。
兩人挪到彆苑的山園之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伏青骨接過孔方的銀子,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不知仙友可去過清水鎮的鹽道客棧?”
孔方點頭,“去過,怎麼?仙子也去過?”他湊近低聲道:“我勸仙子下次去彆住那個客棧,把人往死裡坑。”
伏青骨心道,五百一顆的河洛丹,你收三百,也不遑多讓。
她又問:“仙友們既然去過,那可有在那兒收到過一顆夜明珠?”
又是夜明珠?怎麼,最近夜明珠很常見麼?
“夜明珠我倒是收過一顆,卻不是在鹽道客棧,而是在這藥王穀。”
他說的應該就是她托白藏找他們換的一顆。伏青骨了然,看來那掌櫃並未聽勸,將夜明珠脫手。
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惹來麻煩。
孔方追問道:“聽仙子的意思,那客棧裡也有顆夜明珠?”
伏青骨搖頭,“興許是記錯了。”
她摸了摸懷中黃皮貓,黃皮貓伸脖子在孔方身上聞了聞,又縮了回去。
這還能記錯的?孔方神色有些遺憾。
他收好河洛丸,對伏青骨告辭道:“我還得去收藥,就不打擾仙子了。”
伏青骨揮揮手,“生意興隆。”
這話愛聽,孔方笑了笑,“借您吉言。”
孔方走後,伏青骨正打算四處走走,轉身卻見席玉正靠在一棵火紅的木棉下,笑吟吟地盯著她。
人影素淡,花色妍妍,意外地賞心悅目,隻是伏青骨此刻沒閒情欣賞。
她被嚇了一跳,手滑揪掉小黃一撮毛,小黃不敢怒也不敢言,隻委屈巴巴地舔了舔毛。
“席玉仙君真是無處不在。”神出鬼沒,到哪兒都能遇見。
“見這株木棉開得紅火,就過來瞧瞧。”席玉手撚著一朵木棉,目光落在伏青骨手裡那袋銀子,打趣道:“買賣不錯。”
伏青骨掂了掂袋子,“丟了三千金,能討回點兒是點兒。”
有夠記仇的。
豔紅的汁液染了一手,席玉摸了摸鼻子,留下一點紅痕,“我的那份還沒領,可以讓給仙子。”
伏青骨盯著那點紅痕看了片刻,搖頭道:“不必了,不是我的,拿來也留不住。”
她將銀子扔進乾坤袋中,同他告辭,“就不打攪仙君賞花了。”
沒走兩步,卻見席玉閒步跟了上來,閒話道:“仙友來彆苑尋人?”
伏青骨摸了摸小黃,“來遛貓。”
小黃‘喵嗚’一聲,弱弱抗議,它是老虎,不是貓!
席玉感歎,“仙友愛好總是與眾不同。”說完把手中花一拋,伸手將小黃給抱了過去。
伏青骨懷裡一空,斜眼瞥他,卻見他坦然自若。
這位仙友,臉皮略厚。
小黃本想掙紮,卻感覺席玉修為不俗,不敢妄動,隻得任由他把自己輕薄了個遍,在皮毛上留下斑斑紅痕。
伏青骨在心中點評,真是越發的醜了。
席玉問道:“它可有名字?”
伏青骨點頭,“叫小黃。”
席玉點了點小黃的額心,小黃額心隨即浮起一枚契印。
原來隻契獸,本相還是隻老虎,卻並非伏青骨所有。
拐帶彆人的契獸,指虎為貓,來男修落腳的彆苑亂逛,也不知想做什麼?
兩人信步閒逛,來到水潭邊,潭上架著遊廊,穿過遊廊再往前,便是各派落腳的彆苑。
伏青骨收回視線打量席玉,他正揉小黃的肚皮,揉得不亦樂乎。
“席玉仙君看起來總是很清閒。”
“閒人自然清閒。”
“就沒彆的事?比如教導弟子,或是去試試四象禁法。”
“教導弟子有師兄,四象禁法沒興趣。”席玉後知後覺道:“仙友是嫌我礙事?”
他才知道?伏青骨眉毛微翹。
“那可真是為難仙友了。”他嘴上說為難,臉上卻毫無為難之色。
伏青骨眼皮一翻,正考慮要不要直接走人,卻見他展臂朝前方一人招手喊道:“前方可是謝師侄?”
伏青骨抬眼一看,巧了,正是名泑山弟子。
那弟子生得斯文,見到二人,立即停下來行禮,“見過席玉仙君。”
他看向伏青骨,眼神中透著好奇,“這位仙子是?”
伏青骨頷首道,“武陵派伏青骨,見過仙友。”
弟子回道:“泑山謝獻,見過仙子。”
伏青骨瞟了一眼小黃,卻見小黃並無異動,她放出一絲雷紋試探,也沒察覺不尋常。
席玉對謝獻問道:“你們師兄弟都在藥宮和穀口收藥,你為何不去?”
謝獻按了按耳朵,無奈道:“倒是想去,隻是身子不大爽利,師兄弟們便讓我留下歇息。”
席玉將他打量一眼,“怎麼的?”
“也無甚大事,已請穀裡的藥師看過了,說是在蓮台被靈力衝撞,傷了耳識,調養兩日便好。”
“無事便好。”
謝獻反問道:“二位這是?”
席玉朝他顯了顯懷裡的小黃,“遛貓。”
“遛貓?”謝獻掃了眼小黃,笑道:“二位好閒情。”
席玉搔了搔小黃的下巴,“既然不舒服,我就不拘著你了,回去歇著吧。”
“那就不打攪二位雅興了。”謝獻倒頭走了兩步,隨後又轉身對指了指席玉的鼻子,“仙君,你這裡……”
席玉疑惑地摸了摸鼻子,“怎麼了?”卻是越摸越花。
伏青骨沒忍住笑。
謝獻道:“沾了紅泥。”
“哎喲。”席玉將小黃還給伏青骨,朝不遠處的溪泉奔去。
伏青骨接住小黃,抬眼撞上謝獻還未及收回的視線,謝獻並未躲閃,朝她一笑,轉身走了。
他在看什麼?
伏青骨神情微斂,低頭去看小黃,卻見小黃炸成刺蝟,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謝獻離去的背影。
“可是那人?”伏青骨問道。
小黃猶豫片刻,搖了搖頭,氣味不對。
“那你炸什麼毛?”
“喵。”那人落在它身上的眼神,陰陰沉沉,讓它渾身不舒服。
席玉洗乾淨臉折返,“仙友忒不厚道,也不提醒我一聲,讓我白白鬨了笑話。”
伏青骨自小黃身上搓下一指紅,說道:“我以為這是仙君的雅好。”
席玉無言。
正在此時,一名蓬萊弟子急切地跑入園中,四下張望,瞧見席玉後鬆了口氣,埋怨道:“師叔,師父不是早與您說好,讓您在房裡等他商議事情,您怎麼又亂跑,可是讓我好找。”
席玉像是被抽了筋骨,懶散道:“有嗎?”
“怎麼沒有?”那弟子催促道:“趕緊去吧,讓師父等久了,又該說您了。”
席玉隻好同伏青骨告辭,“仙友,失陪了。”
“無妨,我自己逛便是。”伏青骨巴不得他趕緊走。
席玉晃晃悠悠,邊走邊歎:“本為清淨地,偏為俗務煩。”
弟子推著他走,“您不煩就該咱們煩了,快些走吧。”
二人隱入花芳柳影。
伏青骨捏了捏小黃的耳朵,“怪人一個。”
小黃甩頭,你也沒好哪兒去。
人走後,伏青骨來到泑山派歇腳的院子前,將小黃放了進去。
小黃在院子裡巡視幾圈,又挨個廂房竄門,卻沒找到任何線索,也再沒尋到那人氣味。
怪事。
“再去藥宮和穀口看看。”
伏青骨朝小黃伸手,小黃便跳進了她懷裡,隨即離開彆苑。
她走遠後,一道人影自院門內走出來,盯著她離去的方向,眼底露出一股殺意。
既來此試探,必是有所懷疑,不能再讓她壞自己大事,看來留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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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藥宮和穀口,伏青骨與小黃將所有泑山弟子排查了一遍,同樣沒有發現吹笛人的蹤跡。
小黃蔫頭巴腦。
伏青骨倒是篤定淡然,“不急,總會出來的。”她彈了彈小黃的鼻子,“看你主人去。”
小黃恨不得變回原型壓死她。
伏青骨抱著小黃前往若耶溪,路上正碰上前去回話的左長老,二人遂結伴同行。
伏青骨問道:“敢問長老,穀中清查三更令,可有發現?”
左長老搖頭,“並無異常。”
“那就怪了。”即便偽裝得再好,也不可能一絲痕跡不露,伏青骨又問:“蓮台的刺客也沒消息?”
“也沒有。”左長老長眉一皺,“藥王穀向來防守森嚴,如今賊人來去竟如若無人之地,也不知何處出了紕漏。”
伏青骨想起偷天洞在武陵境潛伏百年,無人察覺,皆因武陵派出了內賊的緣故,便問道:“長老可清查過穀內之人?”
左長老沉道:“伏仙子是說,咱們穀裡出了敗類?”
想到蒼雲,伏青骨道:“人心難測,並非不可能。”
吹笛人既在藥王穀,偷天洞之人也定在附近。白藏曾告訴她,偷天洞由各派棄徒流集而成,那必然對各派情況了如指掌,想要潛入一個地方,簡直輕而易舉。
將這樣一個門派捏在手裡,為自己所用,背後之人所圖不小。
“多謝仙子提醒。”
“長老客氣。”
左長老暗自將伏青骨打量一番,問道:“不知仙子在穀內住得可好?”
伏青骨笑道:“托少穀主和長老的福,一切都好。”
“清風掌門臨行前,托付我照看你,聽說也去求了少穀主,與他相識這麼多年,少有見他對誰人這般上心,也這般不放心。冒昧問一句,不知仙子與他是何關係?”
“長老是懷疑我,還是純粹好奇?”
她這般坦誠,倒讓左長打消了疑慮,也坦然道:“有懷疑,也有好奇。”
伏青骨道:“我和他算是師徒。”
“未曾聽說他新收了徒弟。”左長老端詳伏青骨的眉眼,“這般放不下,丟不開,倒像是養了個女兒。”
這話多少有些倒反天罡,伏青骨乾笑道:“長老說笑了。”
轉眼便至若耶溪。
小黃自伏青骨懷中跳下,朝竹軒跑去,跑到門口,一頭撞在了楚嶼芳腳上。
“回來了?”楚嶼芳將它抱起來看了看,“怎麼弄得這麼臟?繃帶也散了。”隨後喚來仙侍,將它帶去清理包紮。
小黃垂淚,回頭比了伏青骨一眼,看看,這就是差距。
仙侍將小黃抱了下去,楚嶼芳見二人過來,外出相迎。
“少穀主。”伏青骨上前問道:“白藏如何了?”
楚嶼芳道:“還在昏睡,不過恢複得不錯,應當快醒了。”
“辛苦少穀主了。”伏青骨見左長老等在一旁,知道二人有話說,即道:“我去看看他。”
楚嶼芳點頭,側身讓路,待伏青骨進屋後,又與左長老移步廊下說話。
左長老稟道:“少穀主,四大仙門皆已答應留下來赴宴。”
楚嶼芳問道:“九淵怎麼說?”
左長老答道:“得知其餘三派都在邀請之列,答應得很痛快。”
“還是您思慮周到。”四大仙門都留下來才不會惹得九淵生疑,並且會讓他有所忌憚,不敢輕易動手,為藥王穀爭取時機。
左長老謙道:“少穀主過獎。”
楚嶼芳又問:“泑山派呢?”
“顏惻少君一聽少穀主設宴相邀,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並且對此次宴席十分看重。”
顏惻被流星錘砸倒後,臉破了相,一直閉門休養。得知楚嶼芳相留宴請,歡喜得跟什麼似的,又是讓人去藥宮買效果最好的祛痕膏,又是讓人替他選配服飾,擺得很是熱鬨。
“我試探過,他並不知道若耶溪內發生了何事。”
“泑山派弟子的三更令都核對過了麼?”
“核對過了,令牌和人,都沒問題。”
“其他人呢?”
“也沒有。伏仙子帶小黃也一一驗過了,都沒有問題。”
楚嶼芳秀眉緊皺,思索道:“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左長老竹軒內掃了一眼,低聲道:“伏仙子方才提醒我,讓我查查咱們自己的人。”
楚嶼芳沉默片刻,問道:“您怎麼看?”
“穀內戒備森嚴,可賊人三番兩次出沒,還能隱匿無蹤,想來確實蹊蹺。”
左長老歎道:“自老穀主仙去後,穀中確實有人動了不安分的心思,加之穀主近年來,招收了不少新弟子,我認為可以一查。”
楚嶼芳眉宇間染上一絲憂慮,“隻是這一查起來,難免有傷人心。”
“身正不怕影斜,虧心之人,才易傷心。”左長老頓了頓,應承道:“少穀主放心,此事交給我來辦,一定辦得妥帖。”
“好。”楚嶼芳感歎道:“這些年,這穀裡多虧有您撐著,替我省了不少心。”
“少穀主外道了,老穀主仙去前,曾吩咐我替他守好您和這藥王穀,我既答應,自該儘職儘責。”
提起父親,楚嶼芳眼底浮起一絲懷念,若是他還在,藥王穀如今也不會敗落成這般。
左長老見她神色悵然,轉開話頭,盯著屋內正在看小黃換藥的伏青骨,問道:“我總覺得這伏仙子非同尋常,少穀主可知是什麼來頭?”
“我也不知。”楚嶼芳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過我相信,其並非心懷不軌之人。”
否則也不會多次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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