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衫,狼狽地坐回火堆旁,見伏青骨伸手過來,他立即彈遠了些。
“我撥火。”伏青骨拿起火棍,掏了掏火塘,臉上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人看著冷淡神秘,卻總愛捉弄人,可這般性子,反倒讓白藏更覺親切。
可洞裡其他人卻不這麼想。
“妖婆,你故意的!”耗子頭朝伏青骨吼了一嗓子,卻差點咬到發麻的舌頭。
伏青骨攤開手掌,掌中電光隱現,“對不住,一時沒把握好力度。”
自從那日金丹受損,又遭受那一記玄雷後,伏青骨體內雷元便時不時外泄,尤其是神虛體弱之時,根本無法控製。
不過,經過這些日子的修習,她已能操控一二,不至於真正傷到人,但想要讓這種症狀消失,必須得先修複金丹。
修複金丹,非一日之功可成,伏青骨也隻好忍耐。
耗子聞其所言,怒道:“你騙鬼呢?”
伏青骨朝他伸手,“不信你且再試試?”
幾隻耗子看著那絲絲電光,悻悻閉嘴。
白藏搓了搓還有些發麻的手腳,問道:“師姐會不會來自紫霄雷府?”
伏青骨搖頭,“不知。”隨後反問:“紫霄雷府在何地?”
“雷澤以北。”
“離此處遠麼?”
“遠。”白藏補道:“很遠。”
“既這麼遠,我又是如何到此處的?”
四目相對,各自茫然。
她不知,他更不知了。
白藏提議:“此去武陵派,可打聽打聽,或許會有線索……”他話還未說完,神色忽然一凝,隨後立即起身往外奔去。
伏青骨察覺不對,提著火棍跟了出去。
洞外夜風肅肅,梟鳥桀桀。
白藏盯著左前方密林,沉聲道:“有東西往這邊來了。”
今夜月殘,照不清林中情景,不知來者為何。
伏青骨摸出一顆夜明珠,嵌入夜空,夜明珠吸收月華,光芒大盛,將四周照得猶如白晝。
白藏被刺得眯起眼,無言半晌,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究竟還有多少夜明珠?”
“管夠。”伏青骨忽然壓低聲音,“來了!”
她話音剛落,一條白影便從左前方樹叢中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們撲來。
“是老虎!”白藏拔劍防禦,“這山中竟有老虎!”
“深山老林,有虎不足為奇。”伏青骨退後半步,那老虎撲過來,狠狠撞在白藏所設的結界上。
白藏的臉色有些發青,“勁兒還挺大。”
老虎被結界彈開,卻並未離去,反而甩了甩腦袋,再次朝這邊衝了過來。
撞了三四回,白藏被震出一口血,麵皮痛苦地皺成一團,喊道:“結界快撐不住了。”
洞內幾名盜匪見狀,也嚇得不輕,然後趁二人無暇顧及,互相解開繩索,想要趁機開溜。
伏青骨見那老虎的額心青光瑩瑩,便知其靈智已開,既開靈智還來找事,那便是欠教訓。
結界被撞開,老虎朝二人撲了過來。
伏青骨用火棍撥開白藏,隻身迎上去,一火棍抽在了老虎臉上。
老虎再撲,她再抽,每次都抽在同一個地方。
老虎甩了甩頭,越發惱怒,它調頭繞到一旁,想尋找伏青骨的破綻,卻被伏青骨逮著機會,以電化鞭,一鞭子抽在了它屁股上。
一聲虎嘯響徹山穀,驚飛了樹杈上覓食的梟鳥。
白藏‘嘶’的一聲,他看著都疼。
幾隻耗子烙餅似的貼在洞口,猶豫著要不要跑,聽聽老虎這慘叫,妖婆的鞭子若是抽在他們身上,保不齊立馬就能去見祖師爺。
罷了,識時務者為俊傑,反正兄弟們還沒來,且再忍忍。
耗子們鬼祟地交換了幾個眼神,暫時打消了逃跑的念頭,躲到一旁觀戰。
伏青骨將斷成兩截的火棍扔到一旁,走到老虎麵前。
老虎警惕地盯著她,待她走近後,卻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氣味。
伏青骨質問,“可曾食人?”
這話也熟悉,老虎歪頭仔細辨認。
見它不應,伏青骨抬手,掌心閃著一團電光,“我本憐你開智不易,但你卻冥頑不靈,那倒不如做回野獸得好。”
老虎看到那團電光,虎皮頓時一緊。
是她!那個凶婆娘!
老虎拔腿欲跑,卻被地下追來的一道電紋纏住,麻翻在地。
伏青骨走到老虎麵前,老虎頭往旁邊一耷,瞪眼裝死起來。
這副死德性,跟那賴皮四腳蛇一模一樣,伏青骨冷笑,“再裝死,就讓你真變成老虎皮。”
還真是她,連威脅的話都一模一樣。
老虎翻身爬起,隨後拱起脊背,壓低腦袋,仔細辨認著麵前人的氣味。
人皮在老虎眼中都是一個樣,全靠身上的氣味辨認,這人的氣味跟從前不一樣,摻雜了一股讓它討厭的味道,才一時沒認出來。
倒是打人……打虎時,下手跟從前一樣狠,讓它重溫噩夢。
老虎又往白藏那邊嗅了嗅,咦?不是跟她一起的那人。
“可曾食人?”伏青骨再次問道。
老虎點頭,哪隻老虎不吃人?她不是老早就知道了麼?
伏青骨神色陡然一冷,“開了靈智還食人,那便留你不得了。”
被她跟那人點化後,它便再沒吃過,這會兒這凶婆娘又抽什麼風?
伏青骨手中電光愈盛。
她來真的?老虎張口,朝伏青骨吐出一物。
伏青骨抬手一擋,那物便滾到了白藏腳下。
白藏一看,頓時怪叫道:“夜明珠?”
如今夜明珠這般隨處可見了麼?
伏青骨一愣,著眼望去,見那物發著幽幽青光,頓時愣了。
還真是夜明珠。
那老虎趁二人分神之際,翻身跳入林中,迅速逃走了。
等伏青骨回神,虎嘯已飆至另一個山頭。
她撿起地上那顆夜明珠細細端詳,卻見其光華暗淡,滿是裂紋,顯然已被吸乾了靈氣。
那老虎在用夜明珠修煉。
誰教它的法子?
它為何又會留下夜明珠逃命?
難道與自己有關?
伏青骨腦子被這隻老虎塞住,滿是謎團。
白藏上前詢問,“伏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伏青骨摘下空中那顆夜明珠與老虎吐出那顆放在一起,對比之下,老虎那顆顯得越發黯淡。
白藏疑惑,“這顆怎麼變成這樣了?”
“靈氣被吸乾了,這老虎已開靈智,在借用夜明珠修行。”
“連老虎都有夜明珠。”貧窮使白藏麵容扭曲。
若說泑山是七大仙門最富有的門派,那他們劍閣便是七大仙門中最貧窮的門派,且整個門派從上到下,個個都是劍癡,追求劍道之極致,賺來的錢,大多都化作了劍池中的一柄柄寶劍。
不過正因這般純粹與狂熱,劍閣之戰力、修為,也是七大門派中最高的。
伏青骨將那顆亮的夜明珠遞給白藏,“給你。”
白藏盯著那顆夜明珠,緩緩伸出手,最後卻縮了回去,“算了,無功不受祿,我劍閣弟子雖窮,卻窮得有誌氣。”
伏青骨眼底閃過一絲讚賞,“收下也無妨,就當答謝你在客棧伸張正義之舉,也可當作押送這些強盜的酬勞。”
“我若收了,那正義便不算正義了。”白藏彆開臉,“你快收好吧,再多看兩眼我就要把持不住了,師姐莫毀我道心。”
“真不要?”
“不要。”
“那好吧。”伏青骨輕笑一聲,將夜明珠扔進了乾坤袋。
傻子,白給都不要!耗子們巴不得自己手長在白藏身上,替他接了。不過一想到這夜明珠是以他們為代價換來的,心情頓時又變得複雜起來。
等兄弟們來了,他們定要逼這個女人交出所有的夜明珠!
見二人返還,盜匪們趕緊複位,並利索地將自己綁了回去。
伏青骨瞥了他們一眼,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白藏往火堆裡添柴,隨後從包袱裡掏出兩塊米餅,放在火旁烤,烤得起泡後,撿起來遞了一塊給伏青骨。
烤米餅香氣撲鼻,勾得盜匪們饑腸轆轆。
白藏一邊吃,一邊給伏青骨講起世道世情,“伏師姐,出門在外,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看你還是省著點吧。且這夜明珠價值不菲,莫要隨意外露,更彆輕易送人,容易招致禍患。”
他抬頭看了一眼縮角落的盜匪們,盜匪們心虛地彆開目光。
“說得在理。”伏青骨慢條斯理地吃著餅,問道:“隻是身上除了夜明珠,彆無長物,還需換些銀錢做盤纏。”
自荒劍山出來後,所經皆為孤村簡舍,清江鎮是她到的第一個鎮子,可鎮子上並無錢莊,加之又逢至陽日,情況緊急,才不得不以夜明珠抵房錢。
白藏差點被餅噎住,頓覺手中米餅不香了。
盜匪們卻是兩眼放光。
白藏道:“武陵派就可以換,還有縣城裡的當鋪、錢莊、金銀樓,都可換,若碰上泑山弟子,找他們也可以。”
伏青骨重複了一遍,“都記下了。”
白藏安心些許,這伏師姐瞧著雖有些本事,卻不大通世事。
她身懷巨財,又不懂掩藏,難免招來覬覦,還見誰都給夜明珠,便是再有錢,也經不起這般敗壞。
何況,她如今識海受損,腦子不大靈醒,若被歹人誆騙,難保轉眼就變成跟他一樣的窮光蛋,甚至是丟了性命也未可知。
白藏忍不住又勸了幾句,隨後不禁猜測,這伏青骨出手這般闊綽慷慨,該不會是泑山派的人吧?
伏青骨啃著餅,腦子裡想的卻是那老虎和夜明珠,她有預感,自己與這老虎還會相見。
安然度過一夜,一行人重新啟程。
他們出山入林,涉水躍溪,悶頭走了三日,來到一處懸崖。
伏青骨抬望而去,隻見此處立壁如刀,峰峻如刃,猶如一柄利刃直直切入山脈,“此處該不會叫做刀刃峰吧?”
白藏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伏青骨微微一笑,“猜的。”
“此峰確實叫做刀刃峰。聽武陵派的師兄講,這兒本沒有這座山峰,是三百年前一位修士雲遊至此,碰上凶獸作惡,與其交戰之中,劈開了旁邊那座山,才形成了這刀刃峰。”
“劈山?”那那位修士至少已修得半仙之體,才有這般劈山之能。
“嗯,那位修士誅殺了凶獸,將其骸骨封印於絕壁之上,過後便將此峰取名為刀刃峰。”白藏指著峰脊上的一條鳥道說,“從這條路穿過,去是鶴鳴峰,武陵派就在鶴鳴峰頂上。”
“你去過?”
“嗯,前些日子去荒劍山經過此處,曾去拜會清風掌門。”實際是去蹭飯,借盤纏。
“荒劍山?”伏青骨身上隱隱作痛,“你去荒劍山做什麼?”
“聽聞荒劍山有妖獸渡劫,所以想去看看,能不能將其收服,作為契獸。”白藏歎道:“我還沒有契獸呢。”
伏青骨探視內府,見那孽畜正盤著珠子呼呼大睡,不由得陷入沉思。
契獸?說不定是個好主意呢。
伏青骨又問:“那你趕去可看到了妖獸?”
“沒有。”白藏遺憾道:“聽泑山的師兄們說是隻白蛟,可惜渡劫失敗,被天雷劈死了。”說完他從一個八寶袋拿出幾片白鱗,“隻撿到了這個。”
“撿它來做什麼?”
“拿回去給師傅磨劍。”
白蛟之鱗堅硬,用來磨劍倒是適用。
白藏將白鱗寶貝地放回八寶袋,隨後對伏青骨道:“咱們走吧,前方有吊橋可以過去。”
說是吊橋,實際隻是一根鐵索,白藏與伏青骨一前一後押著盜匪,小心通行。
腳下濃雲愁霧,堆如棉絮,可雲霧之下卻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跌入穀底,便是粉身碎骨。
眾人皆十分謹慎。
忽然,山穀之中又響起幾聲猿啼,隨後幾道黑影自崖壁攀緣而上,借著藤蔓,穿梭於雲霧之中。
“小心。”伏青骨提醒道,“恐怕來者不善。”
白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幾名盜匪看準時機,解開手上繩索,將白藏推下了懸崖,隨後搭著猿猴遞來的藤蔓,迅速攀向對麵。
白藏來不及叫出聲,已墜入雲中,他想禦劍自救,卻猛然想起此地有結界,隻好拔劍釘向山崖,減緩下墜之勢。
可這刀刃峰太過陡峭,衝力又太大,他根本掛不住。
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一道電光迅速擊穿雲霧,繞在了他身上,隨後將他往上拽去。
他被甩在了山崖邊。
是伏青骨!
“伏師姐!”
伏青骨穩立於鐵索中央,回首問道:“你沒事吧?”
白藏翻身爬起,啐掉口中鏽沫,“我沒事。”隨後提劍看向四周,眼底冷芒畢現,“看來是有備而來。”
伏青骨看向對麵刀刃峰上的幾十名盜匪,說道:“咱們捅耗子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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