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一出,滿室流華,眾人紛紛讚歎。
“夜明珠,這就是我的夜明珠。”掌櫃愛不釋手,隨後趕緊又將其裝回了荷包,一層套一層。
伏青骨道:“既已驗明,那此事便就此了結。”
“好,好。”掌櫃笑得臉皮發皺。
那少年冷哼一聲道:“這會兒倒是歡天喜地,方才不還汙蔑人說夜明珠是假的?”
那掌櫃尷尬一笑,隨後忙朝伏青骨俯首作揖,“小人一時昏頭,道長大人大量,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罷了。”此事本因她而起,這掌櫃雖貪財,這些日子卻侍奉得不錯,她也懶得計較。
伏青骨提醒道:“這夜明珠留在你手裡,你也壓不住,還是找門路早些脫手為好。”
若非情況緊急,她身上又沒銀兩,也不會拿夜明珠來抵房錢。
負劍少年接道:“明日應當有泑山弟子會前來投宿,你可將寶物賣於他們,價錢少不了你的。”
掌櫃忙道:“多謝二位指點。”
伏青骨見他麵有敷衍之色,便知其多半會陽奉陰違,於是又往他身上落了一道護身金符。
若此符再被破,夜明珠也會隨之碎裂。
舍財,總比舍命好。
少年將她一番動作看在眼裡,並未聲張,“這幾個強盜怎麼解決?”
伏青骨道:“你們通常是如何解決的?”
少年看向掌櫃,“可糾送去本地縣衙受審,還可押去轄護此地的仙門處置,看掌櫃的意思。”
夜明珠已找回,掌櫃不想惹上官司,便推諉道:“小的不敢獨斷,由二位做主便是。”
這就是不想出麵送官了。
貪生怕死,少年冷哼一聲,隨後對伏青骨道:“那便將這幾人送去武陵派。”
“武陵派?”
“轄護此地的仙府。”
伏青骨點頭,“也好。”
那幾名盜匪聞言,暗自交換了幾個眼神。
少年讓掌門找繩索,將三名盜匪綁成一串,隨後對伏青骨邀道:“我獨自一人怕製不住這三名盜匪,不知道友可否相助?”
伏青骨答應了,此事是由她而起,她沒有理由推辭。
況且她如今前塵儘散,去路茫茫,一時也無去處。倒不如跟著少年四處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關於自己來曆的線索。
於是,兩人押著三名盜匪離開客棧,結伴前往武陵。
那名頭戴冪籬的女子與兩名隨從跟出客棧。
女子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擔憂道:“那偷天洞可不是好招惹的。”
一名隨從提醒,“少穀主,左長老曾囑咐,讓我們在路上護衛好您,這種麻煩,咱們還是不要招惹得好。”
另一名也勸,“況且咱們還另有要事,也不好半道耽擱。”
女子沉默片刻,淡淡道:“收拾行李,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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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之境,奇峰俊秀,草木蔥蘢。
因武陵派在其地界之內設有防護大陣,除其本門弟子外,來訪者無法禦器接近,所以入界之後,伏青骨等人隻能步行前往。
來到一處溪澗,伏青骨掬水飲了兩口,看著眼前壯景,隻覺身心舒暢。
跋山涉水,穿林飲泉,是修行,也是享受。
不過幾名盜賊顯然不作此想,他們累得在心頭指天罵娘。可卻不敢當麵罵出口,因為那狗崽子脾氣暴,好使劍打人。
他們先前罵了幾句,嘴便被他抽腫了,此刻喝水都疼。
狗崽子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吹出一曲輕快飛揚的小調,小調飄進山穀,吵醒了眠臥鬆下的老虎。
一曲終了,伏青骨問道:“還未請教少俠高姓大名。”
‘少俠’一稱,深得其心,少年回頭一笑,“我叫白藏,你呢?”
這是第二次有人問起她的姓名。
前後兩次,她腦海裡皆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名字,便索性以此為稱了。
“我叫伏青骨。”
“伏青骨?”白藏沒聽過,又問:“出自何門何派?”
“不知。”
“不知?”
伏青骨點了點眉心,“識海受損,記不得前塵往事了。”
白藏臉上閃過一絲同情,隨後盯著她的臉,問道:“這是你的真容嗎?”
伏青骨搖頭。
難怪她總給人怪異之感,看來那掌櫃說得沒錯,她果真施了障眼法,隻是並非施在夜明珠上,而是施在了自己身上。
如果他猜得不錯,此時留在客棧裡的人,恐怕已記不得她長什麼樣了。
不過各派女修下山遊曆,怕美貌惹來覬覦,喬裝打扮也是有的。
就是不知她真容如何。
白藏畢竟是少年人,有快意江湖,仗劍天涯之意氣,也有兒女情長、神仙眷侶之憧憬。
加之頭一次下山遊曆,難免對女修充滿遐思與好奇。
此時見伏青骨氣質不俗,又透著幾分神秘清幽,眼睛便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瞟。
伏青骨捕捉到他的目光,笑問:“好奇我的長相?”
白藏有些不好意思,卻坦蕩地點了點頭。
那一串葫蘆聞言,也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
伏青骨道:“倒不是刻意隱瞞,隻是不想嚇著人。”
白藏以為她自謙,便恭維了一句,“仙子謙虛了。”
仙子?
伏青骨眼睛一彎,駐足問道:“想看?”
白藏與盜匪們齊齊點頭,臉上浮起期待之色。
伏青骨微微一笑,“那可彆眨眼。”說罷,便解開了障眼法。
幾人目光立時搶了上來,可在看清她容貌之時,頓時陷入驚悚。
“哎喲,我的娘哎!”
“真是活見鬼了!”
“天老爺,野屍回魂了!”盜匪們被嚇得差點栽進水裡。
白藏被幾人吼得回魂,然後強壓下驚懼,上前拿劍鞘將幾人抽得閉了嘴,“亂叫什麼!無禮!”
他訓完盜匪,又看了兩眼伏青骨,越看越覺猙獰可怖,什麼遐思都煙消雲散了。
原來她並非謙虛,是真的嚇人。
伏青骨見幾人此番模樣,眼底浮起一絲促狹,隨後施法遮擋了麵容。
還是這般看著順眼,白藏鬆了口氣,隨後覺對方好歹是個姑娘,他們這番做派實在不像樣,便拱手賠禮道:“伏仙子……冒犯了。”
伏青骨拂手道:“無妨。”
白藏忍不住問道:“怎麼弄成這樣的?”
伏青骨隨口道:“做了缺德事,被雷劈的。”
白蛟要死不活地趴在青丹上,聞言頭上燃起三把火,這妖人還知自己缺德?
活該變成醜八怪!
白藏茫然,“啊?”
伏青骨勾起嘴角,“說笑罷了。”
想來是故作輕鬆緩解尷尬之言,白藏安慰道:“往後一定能治好的。”
伏青骨卻不甚在意,“修道之人,所修乃心,並非皮囊,無需介懷。”
相較外貌,她更想修複識海,弄清楚自己的來曆。
在客棧閉關那七日,伏青骨心底總縈繞著一絲莫名的急切與焦躁,好似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需得立馬找回來。
可她如今對現世一無所知,也毫無頭緒,並不知該從何尋起,想是時機未到的緣故。
罷了,急也無用,不如順其自然。
白藏聞得此言,欽佩道:“仙子氣量寬宏,心胸豁達,白藏自愧不如。”
伏青骨淡淡一笑,“過獎。”
白藏思慮片刻,指著南方重重山巒說道:“翻過武陵境往南百裡有座方丈山,山下便是藥王穀。等我們將人送到武陵之後,仙子可去藥王穀,找穀主楚綰一求醫,說不定能治愈。”
方丈山藥王穀,楚綰一。
“我記下了,多謝指點。”伏青骨點頭,隨後打量白藏幾眼,說道:“我年紀應當比你大,又同為修道之人,若白少俠不嫌棄,可稱我一聲師姐。”
仙子、仙子的,他叫著為難,她聽著也彆扭。
“也好。”白藏露出俊朗的笑容,響亮地叫了一聲,“伏師姐。”
“嗯。”伏青骨應了一聲。
一聲‘師姐’叫出口,兩人都親近不少。
白藏道出疑問,“先前在客棧,伏師姐為何會用夜明珠抵房錢?莫不是被那掌櫃給誆騙了?還是剛入人世,不通這世俗行情?”
伏青骨搖頭,“隻是身上沒有銀兩,從權之舉罷了,況且夜明珠於我而言,並非稀罕物,予一顆給他,也算不上什麼損失。”
這東西她乾坤袋裡堆了一山,也不知是從何得來。
她毀了客棧一間上房,一顆夜明珠權當補償罷,不過那掌櫃能不能守住這筆橫財,便另說了。
盜匪們瞪眼,夜明珠並非稀罕物?即便泑山派弟子,也不敢說這般大話。
滿臉焦黑的盜匪頭子翻起一雙大白眼,陰陽怪氣道:“大話誰不會說?要我說黃金台是我建的呢。”
“黃金台?”伏青骨看向白藏。
白藏解道:“泑山派的主壇,以黃金打造,所以名叫黃金台。”
“原來如此。”伏青骨又問:“那這泑山派又是?”
“泑山派是七大仙門之中財力最雄厚的門派。”
“七大仙門?”
瞧她一無所知,白藏耐心同她解說道:“當世修道界,由七大仙門分轄。分彆是:雷澤的紫霄雷府、浮屠山的浮屠禪院、泑山的黃金台、蓬萊島的山海閣、炎洲的赤火宗、方丈山的藥王穀,還有千仞峰的劍閣。”
伏青骨聽得認真。
白藏繼續道:“七大仙門之下,再分二十八派和一百四十洞,我們要去的武陵派,便是二十八派之一,歸藥王穀轄製。”
“原來如此。”伏青骨指著幾名盜匪問:“那這偷天洞歸誰管?”
白藏不屑道:“偷天洞是各派棄徒流集而成,專乾些殺人越貨、偷雞摸狗的勾當,屬過街耗子,人人喊打,各派可誅。”
“你才是耗子!”
“咱們可是正兒八經的門派。”
“就是,咱們也有洞府、門規。”盜匪們不滿地嚷嚷。
伏青骨問道:“那你們的洞府在哪兒?”
“就在桃源……”糟糕,說漏嘴了!
接話的盜匪隨即招來同夥的拳打腳踢。
伏青骨對白藏問道:“桃源在何處?”
白藏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三名盜匪同時鬆了口氣,隨後各自使了個眼色,在溪邊石頭上留下了幾個特殊的記號。
伏青骨道:“歇夠了,啟程吧。”
於是一行人繼續往山林深處進發。
天色越行越晚,林中更是昏暗難行,盜匪們直喊走不動,任由白藏怎麼抽打都無用,便隻好尋了個山洞,停下來歇息。
野林中多猛獸山魈,白藏在山洞前設了一個防護陣法,以免有不長眼的東西來犯。
山洞裡昏暗,伏青骨摸出一顆夜明珠彈到洞頂,照亮了三張蠢臉。
“夜明珠!”
“好亮!”
“這顆比客棧那顆更大。”
三名盜匪露出垂涎之色。
白藏抱著柴火回來,見洞內亮堂堂也是一驚,“哪兒來的?”
伏青骨掃了耗子們一眼,拍了拍腰間鼓鼓的乾坤袋。
耗子們齊齊吞了吞口水。
“有錢真好。”白藏滿眼羨慕,隨後摸了摸乾癟的錢袋子,不由得感歎,人比人果然氣死人。
可他雖然羨慕,卻並未起貪念,隻對著夜明珠感歎了幾句,便開始掘塘生火。
挖好火塘,堆起乾柴,伏青骨往柴堆中彈入一團白光,片刻後,火塘內便燃起熊熊火苗。
白藏忍不住問道:“師姐擅使雷術?”
伏青骨道:“會一點。”
“我在客棧還見過你用虛指。”
“虛指?”伏青骨想了想,隨後並指使出一式,在山壁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可是這招?”
“正是!”白藏也並指運氣,照著山壁一比劃,也留下一道劍痕,深淺與伏青骨相差無幾。
三名盜匪擠在山壁下被兩人劈落的土灰撲了一身,裹了泥的眼神,差點將二人戳死。
眼瞎啊?沒看見這底下有人是不是?
白藏又比劃了兩下,說道:“這虛指為本派師祖所創,隻傳本門弟子。”
伏青骨問:“貴派是何派?”
白藏答道:“千仞山,劍閣。”
“七大仙門之一的劍閣?”
“嗯,我是劍閣第九峰長眉真人的嫡傳弟子,行二十三,所以師兄們也叫我二十三。”
白藏說道:“我自小在劍閣長大,可從未聽過師姐之名號,想來師姐雖會虛指,卻並非我派門人。”
伏青骨思忖道:“我所會劍術不多,應當不是劍閣之人。”
那幾名盜匪聞言也是一驚,不曾想這狗崽子竟是劍閣之人。這派尤其記仇,一旦惹上,可比他們偷天洞還難纏。
看來要麼就不動手,要麼就要讓他死得乾淨。
白藏請求道:“二十三可否再見識見識師姐的雷術?”
伏青骨眉尾一揚,“真想見識?”
這語氣讓白藏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我……”白藏吞了吞口水,猶豫道:“想吧。”
火光映照在伏青骨臉上,透出幾分詭秘,她朝火堆攤開手掌,隨後往地上一撐,“師姐有求必應。”
“彆!”盜匪頭子剛要阻止,白色電紋已如蛛絲爬開,迅速占滿整個山洞。
盜匪們身上一麻,隨後接二連三撲倒在地,手腳不住地抽搐起來。
盜匪頭子在心頭怒罵:天殺的狗崽子!天殺的鬼婆娘!他饒不了他們!
山崗之上,一隻老虎見對麵山頭白光隱現,悄無聲息地沒入密林,往那頭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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