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這是何意?
周靜愉絲毫不見慌張,愜意地眨了眨眸,說道:“世子妃說笑了,我與你並非一同登台作畫,便是下了台後,我也並未同你坐在一桌,我如何得知呢?”
她辯駁的話一出口,不明真相之人又被她帶了口風。
是啊,周三小姐說得對呀,她要如何得知仁親王世子妃有沒有作畫呢?
尚聽禮點了點頭,突然揚唇笑了起來:“有道理。”
見她笑,周靜愉驀地也笑了,她道:“世子妃,不會作畫也無甚關係的,勇於承認是美德,在座的各位,你看誰敢笑話你?”
“照周三小姐這麼說來,是認定我不會作畫,且我壓根沒作畫了?”尚聽禮唇邊的笑意加深。
周靜愉臉上掛著無辜的笑:“哪是我認定了,是世子妃你的的確確拿出了一張空白畫呀。”
尚聽禮笑得意味深長。
柯以裳看不下去,急急開口道:“我替我嫂嫂作證,我嫂嫂確實作了畫的,她畫的是十丈垂簾!”
周靜愉不懷好意道:“郡主,你也說了,那是你嫂嫂啊,你的證詞恐怕不妥吧?”
柯以裳火氣上來:“你……”
“那我呢?我替世子妃作證。”許今紓凝視著周靜愉。
誰知周靜愉依舊輕飄飄道:“可是誰人不知許二小姐你同靈蘊郡主交好呢?你的意見怕是不能作為證詞。”
許今紓冷冷一笑。
哪是她的意見不能作為證詞啊,分明是這人打定主意要按個“不會作畫”的名頭給聽禮妹妹了!
鶴知樰說道:“那我呢?我總能作證了吧?”
周靜愉遺憾地搖了搖頭:“怕也是不能夠的。”
鶴知樰眉眼十分冷淡。
“畢竟——”周靜愉咯咯笑著,“鶴大小姐乃是靈蘊郡主未來的大姑子,這親上加親什麼的,你的話又何以作證呢?”
“廢話可真多,那本小姐呢?本小姐總不至於也跟著瞎了眼吧?”易舒雅不耐煩道。
周靜愉看過去。
易舒雅瞪了她一眼。
“這可說不準呢,易大小姐一向同景大小姐交好,而景大小姐又是寶珍公主未來的小姑子,寶珍公主和靈蘊郡主乃情同親姐妹……”周靜愉搖了搖頭,“這怎麼好說呢?”
得,這番話一出,景語鳶竟連開口的機會都沒了。
易舒雅怒道:“放你娘的狗屁!”竟是直接粗言粗語。
底下坐著的周夫人麵色一變,陰沉著一張臉,心裡不悅極了,這武將家的女兒就是粗俗。
易舒雅可不管旁人如何想,她眼神銳利地看向旁邊的潘清歡和阮流箏,直接問道:“你們二人如何說?”
兩人對視一眼。
潘清歡猶豫道:“這……”
尚聽禮不給她糾結用詞的機會,搶先開口道:“周三小姐不就是認定了我不懂如何出現空白畫麼?”
周靜愉裝聾作啞:“我不懂世子妃在說什麼,你沒在紙上作畫不就是空白的嗎?不會作畫也沒關係,畫得不行也問題不大。”她往易舒雅那裡看了一眼,“你瞧,易大小姐畫得那般……人家也是大大方方的上來展示了。”
易舒雅隻是畫作得不好,又不是聽不懂人話,當即怒道:“你這是在內涵我的畫作醜?”
周靜愉笑而不語。
醜不醜的,難道這人心裡當真沒數嗎?懂的都懂。
易舒雅說道:“要我說,你的畫也作得不怎麼樣!你的畫也醜!”
周靜愉:“……”
“周夫人,可否借一樣東西?”尚聽禮望向席間的周夫人,問道。
周夫人麵帶微笑:“世子妃請說。”
尚聽禮道:“請借火折子一用。”
周夫人臉上的笑容僵住。
【看來這出好戲不止周三小姐一人搭台啊。】
尚聽禮不由好笑道:“一個火折子罷了,對周夫人而言是有什麼難處嗎?”
周夫人重新擺上笑臉,隻是這笑意不達眼底:“誠如世子妃所說,一個火折子罷了,哪有什麼難處?”
她側頭吩咐身邊的丫鬟道:“去取火折子過來。”
“是。”
仁親王府的席位就在前頭,與高台離得近,文惠便也聽到了尚聽禮心聲,往主家席位那邊掃了周夫人一眼,這是當她仁親王府沒人了,還是當她死了。
餘蘭兮同潘亞瑩說話:“娘,她這是要做何?”
潘亞瑩眼皮一跳,卻是不解地搖了搖頭:“不知。”
餘齡齡看著這一出戲,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舊時,家中姐妹也曾聚在一處賽畫。她與尚聽禮坐在後頭,彼時瞧見這個表妹的畫作心裡驚詫非常,生怕比不過表妹,沒有彩頭,她就乾了那樣一件事情——趁著尚聽禮不注意,偷偷將她的畫作換成了一張白紙,待她發現自己的畫作不見了時,時辰已到,事已定局,她隻能展示一張空白畫。
幼時的事情,與眼前多麼相似啊,卻也是不一樣的。因為大庭廣眾下,尚聽禮的畫作隻有她自個兒接觸過,並無他人觸碰,旁人沒有下手而不被發現的機會。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可她的直覺告訴她,尚聽禮絕不可能拿一張白紙登台。
餘齡齡抿了抿唇,隻怕是周靜愉提前下了黑手。
“不知我哪裡得罪了周三小姐?還請周三小姐明言。”
尚聽禮麵色平淡。
周靜愉一臉錯愕:“世子妃這是何意?”
尚聽禮輕笑一聲:“這句話不該是我問你麼?”
“難不成是我讓世子妃作空白畫的?您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哪來這等臉麵。”周靜愉抿著唇。
尚聽禮臉上的笑容有些過分的燦爛:“當然是。”
周靜愉瞪大眼睛,隨即苦笑道:“您是世子妃,您說是便是了。”
“周三小姐也算是煞費苦心了。”尚聽禮淡淡開口,“提前調配特殊的顏料與丹砂,想必周三小姐費了不少功夫吧?”
周靜愉心下一慌,麵上仍嘴硬極了:“世子妃是覺得丹青有問題?可大家用的皆是一樣的東西。”
尚聽禮淡道:“是嗎?”
她忽而嫣然一笑:“可唯有我的畫消失不見了呀。”
周靜愉笑容一僵,仍道:“莫不是世子妃記錯了,您壓根沒作畫呢?”
尚聽禮道:“也許吧。”
席間。
榮親王妃同文惠說道:“這丫頭倒不比她母親差。”
文惠看到這裡,已經放下心來,朝榮親王妃笑了笑:“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阿禮確實不比餘大小姐差。”
榮親王妃若有所思:“那潘氏倒是無形之中做了一件好事。”
“這與潘氏何乾?”文惠皺了皺眉,“事情已過去多年,再者說,並非人人一個模樣,當年那荒唐之事斷不會再度發生。”
榮親王妃頷了頷首,便住了口。
很快,周夫人的丫鬟將火折子帶來了。
周夫人淡定地讓丫鬟將火折子給尚聽禮遞去,說道:“世子妃要的火折子已送來,可還有何吩咐?”
尚聽禮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一時間沒說話。
周夫人給周靜愉遞了個眼神,周靜愉便安下心來。
她暗暗想著,一個火折子而已,能起什麼大用?
要知道,真正有用的是大火。火折子那丁點小火,怕是屁用也無。
尚聽禮在高台之上,將這對母女倆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微微翹起嘴角:“還請周夫人再幫個忙。”
周夫人驟然抬頭。
隻見那抹芙蓉色的身影立在高台之上,盈盈笑著,仿佛胸有成竹一般,無懼無畏。
她已然猜到了些什麼。
下一刻便聽到尚聽禮說:“麻煩周夫人差人搬個火盆來——”她一字一頓,笑靨如花,“最好是火苗愈旺愈好。”
【火折子可讓爾等鬆了一口氣呀?接下來……我倒要看看誰還嘴硬。】
旁邊的柯以裳直到這會兒才是真的冷靜下來,可見嫂嫂是真的有主意的。
鶴知樰暗自扯唇一笑,倒是個聰明人。
周夫人臉色變得難看,卻不得不按照吩咐行事,待丫鬟一走,她手裡捏著的帕子幾乎絞做一團,眼眸微冷。
倒是她小看了這義忠侯府出來的孤女。
事態發展到這裡,已是覆水難收。
周夫人側身對身邊的嬤嬤低語了兩句,嬤嬤便福身退了場。她遂重新調整了心態,看著高台之上那手握空白畫之人,換上了審視的目光。
倒不愧是那人的女兒。
卻說周靜愉從聽到尚聽禮要火盆子時,就已不太鎮定,心下不由升起一股恐慌感,總覺得事情要脫離她的掌控了。
很快,丫鬟便將火盆子端了上來,那火苗屬實燃得旺盛。
尚聽禮拿著白紙從高台上下來,站定在火盆子前,嘴角緩緩勾起,笑容明媚而璀璨。她對周靜愉說了一句:“周三小姐,你可要瞧仔細了。”
話落,她便將手中的白紙覆在火苗一尺遠的距離。
見狀,周靜愉麵色開始漸漸失了血色。
奇跡發生了。
尚聽禮手中的空白畫竟在大火下,漸漸顯色,直至一幅完整的《菊花圖》出現在白紙上。那是一幅《十丈垂簾》,花開似瀑布,花色粉白略有淺淡黃綠色,外圍管瓣極長,下垂或長飄,美豔芬芳。雖畫工不夠細致,卻也將十丈垂簾的美麗躍然紙上。
“原來不是空白畫啊!”
“好生神奇!”
不知真相的眾人驚呼聲此起彼伏,個個都在問這是怎麼一回事。也有知曉真相之人,靜靜地看著場上的戲劇。
吳芳一邊欣賞著今兒塗抹的蔻丹,一邊媚笑道:“真有意思。年輕時鬥不過娘,老了鬥不過女兒。同一種手段,跌在一對母女身上,這仇酈真夠失敗的,丟人呐——”
仇酈便是周夫人的閨名。
她身後的嬤嬤如是說道:“王妃說得是。”
吳芳嘖嘖搖頭:“真沒意思,早知道不來了。”
嬤嬤不敢言。
台上。
尚聽禮拿著畫作,重新上了高台,舉著畫作粲然一笑:“周三小姐,我到底作沒作畫呀?”
“……”
周靜愉死死盯著她。
周夫人忙替女兒救場:“世子妃隻怕是有什麼誤會,大家一同上台作畫,用的丹青當是一樣的……”“周夫人。”
尚聽禮打斷她的話,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周三小姐怎知我會坐在第一個位置上,便是有心害我也不可能那麼精確雲雲。”
周夫人張嘴卻是啞口。
“可是周夫人莫要忘了,周三小姐是怎麼說的?哦,按照身份,請仁親王世子妃第一個登台——”尚聽禮說道,“為了瞧我出醜,周三小姐屬實有心了。”
“旁人不曾聽過這個事,不代表我也不曾呢。以特殊方法調配出來的顏料與丹砂混在一處入畫,不消半個時辰,紙上圖畫的顏色皆消。可是,遇大火即可重新顯色喲。”
尚聽禮仍笑得無害:“周三小姐,你失策了。”
周靜愉怔在原地。
尚聽禮已將畫作擺在高台上的案桌上,轉身從高台上下來,邊走邊道:“看來周三小姐的彩頭是與我無關了,周府的午宴我怕是也無福消受。”
周夫人被她一連套下來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同讓嬤嬤準備好的替罪羔羊都沒法搬上來,眼睜睜看著尚聽禮從高台一路下來,走回席位上,不知與文惠說了些什麼。
便聽文惠說道:“好一個禮部尚書,我今兒算是開了眼了。”
她話音落下,便起身離席。
尚聽禮跟在她身邊,仁親王府的小姐也皆緊隨其後。柯以裳也從高台上下來,追了上去。
周夫人還沒反應過來,仁親王府的女眷便隻餘下一眾背影,她知道她是攔不住仁親王妃的,一時間急得焦頭爛額。
在她們走後,榮親王妃吩咐了身邊大丫鬟一聲,遂起身作勢要離席。
周夫人心頭一顫,忙喊道:“榮親王妃——”
榮親王妃朝她略一頷首,轉身就走。
她的大丫鬟往高台上走去,將她作為添頭那支步搖遞給了高台上的鶴知樰,隨即說道:“鶴大小姐,我們王妃覺得此番賽畫,以您的畫作最為出眾,遂將此步搖贈與您。”
大丫鬟朝鶴知樰屈了屈膝,便匆匆從高台退下,追上了榮親王妃。
席間兩大親王妃已走,吳芳這個郡王妃也不耐煩再待下去,起身離席。
王妃們一走,一眾夫人亦坐不住了,皆紛紛告辭。隻餘下往日與周夫人交好的幾位夫人,原本人滿為患的園子,瞬間變得冷清。
周夫人看著眼前這一幕,頓感頭疼欲裂。
完了。
她這場賞菊宴是砸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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