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蘭兮愕然:“見不到?”
她有些慍怒:“那賤人敢不見我?”
春暖回道:“非也,那王府的門房說,表小姐去了南梧還未回來,叫您若非要見表小姐便去南梧尋她。”
餘蘭兮瞋目豎眉:“她去南梧做甚?難道……”她真是重生的?
前世這段時間裡,南梧似乎真有一樁大事發生?似是仲秋有一場大澇?
她沒來得及煩躁,便聽秋泠道:“今日正是姑奶奶的祭日,表小姐應是回去祭拜姑奶奶的吧。”
餘蘭兮冷靜下來想了想,她那短命姑母的祭日確實是今日來著,遂放下心來,可見那孤女表妹不是為了南梧的大事回去,也並非重生。
不過便是重生的又如何?結局已定,她尚聽禮逃也逃不掉。
餘蘭兮勾了勾唇角:“回府。”
……
從弄花村出來,到懸河鎮鎮上,已是未時末。頭頂的太陽比午時更強烈,曬得人饑渴難耐。
柯信說道:“尋個酒樓,先去吃頓飯修整一下。”
“是。”
馬晁駕著馬車沿路尋找,很快便找到了一家看起來不錯的酒樓。
吃了飯,回到知府府衙已近戌時。
張曉燕已命人備好了晚膳,隻等他們回來了。
飯桌上,張曉燕道:“今兒大家夥都辛苦了,可要多吃些啊。”
尚聽禮笑道:“燕姨也多吃些。”
“欸。”張曉燕應了一聲,“都吃、都吃。”
用過晚膳後,柯信和柯鈺弟兄倆一塊兒去了邱明的書房,尚聽禮則同張曉燕到園子裡消食。
想著自己今日忙著祭拜父母,還不清楚邱明他們的進度,尚聽禮便想著從張曉燕這頭探聽一下。
她道:“燕姨,殿下昨兒說要興建大壩,他和明叔今日出門是為的這事兒嗎?”
竟是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張曉燕睜了睜眼,張口道:“你呀,真是膽大,殿下的事情也敢問。”
“誒?”
尚聽禮耍賴般說道:“我哪裡敢啊?我問的是明叔的事情,與殿下何關?”
逗得張曉燕發笑:“就屬你從小就機靈。”
尚聽禮:“嘻嘻。”
張曉燕也不瞞著她,說道:“你明叔今兒回來時同我說,殿下已經遞了審批文書入京,有殿下在,不用等審批下來亦可以動工了。”
說到此處,張曉燕有些意見:“你明叔往年遞過多少文書進京皆不得結果,今年可算是迎來南梧的福氣了。”
尚聽禮有些驚訝:“明叔往年也遞過文書進京嗎?”
“是啊,一年至少遞了三回,竟是沒有一回有個回應。”張曉燕歎了口氣,“也不知……”剩下的話絞死在腹中,不敢說出口。
也不知上麵是怎麼想的。
尚聽禮心照不宣,笑笑道:“明叔他們今日進展如何?”
張曉燕也笑了笑:“按照殿下的吩咐,已通知到各個州縣,城中有南河街的,皆已開工加堤修壩。”
尚聽禮道:“如此甚好。”
……
邱明對著柯鈺要行大禮:“殿下請受老臣一拜。”
“邱大人這是做何?”柯鈺將人扶住,防止他跪下,“不用如此多禮。”
邱明搖了搖頭,那雙疲倦的眼睛微微泛紅,“殿下此舉乃大義,乃我南梧百姓之福,我代南梧百姓謝過殿下,這一禮您莫要拒絕下官。”
他仍要行大禮。
這回柯鈺沒有再阻止,隻是歎了口氣,在他跪完後將他拉了起來。
柯鈺說道:“孤是太子,為百姓造福乃是應當,邱大人委實客氣了。”
“如殿下所言,下官亦是做該做之事罷了。”邱明道。
柯鈺無言。
出了邱明的書房後,柯信沒有立刻回房,而是隨著柯鈺去了他房裡。
“星臣可是有事?”
柯鈺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柯信坐到他對麵,問道:“大約要幾日完工?”
柯鈺瞧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何?”
柯信沒說話。
“快則五日。”柯鈺飲了一口茶,“當然,這是在沒有落雨的情況下。”
柯信點點頭:“最好是能儘快完工,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越快越好。”
柯鈺狐疑道:“星臣這是知道些什麼?或者又算到了?”
“呃——”
柯信摸了摸鼻子,隨即揚唇笑開:“雲宴兄真是高看我了,我又不是欽天監,如何能算到什麼?”
柯鈺掃他一眼:“若是你願意,楊大人許是不會拒絕收你這個徒弟。”
柯信:“……”
他雙手合十求放過:“雲宴兄折煞我了,我不是那塊料兒。”
柯鈺笑著搖頭。
“總之,此事最好還是不要拖,能儘快便儘快吧。畢竟這夏日裡的暴雨就沒個定性,說來便來,從不挑日子。”
說完,柯信抱拳離開。
柯鈺捏著茶杯,若有所思。
……
尚聽禮回到屋門前時,柯信恰好也從另一頭回來,夫妻倆再次在屋外相遇。
柯信率先開口:“你明日可有事情要做?”尚聽禮疑惑:“世子問這個做什麼?”
柯信道:“問問。”
“哦。”尚聽禮說,“明兒我想到莊子上瞧瞧。”
柯信:“莊子?”
尚聽禮點頭:“我娘給我留下的莊子,我還未曾去看過,打算明日去看看。”
【也不知道莊子上會是個什麼情形,會不會養了一群刁蠻佃戶,若真如此可就難辦了。】
【哎喲,我過去的腦子被狗吃了麼,怎的那麼笨,就任人死死拿捏。】
柯信“噗嗤”一笑。
尚聽禮睜眼看著他:“世子笑什麼?”
【不是,這人是真的有病吧?我說去看我娘留下的莊子,這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柯信上揚的嘴角立馬彎下。
【真是莫名其妙。】
心裡是這麼想的,尚聽禮麵上卻帶著溫婉可人的笑容,她說道:“那世子明日可有何安排?”
柯信麵無表情,裝,使勁裝。他道:“沒有安排,可否同你一道去?”
“成。”尚聽禮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若是佃戶真成了白眼狼,我看杜衡和常棣的身手就蠻不錯,用來恐嚇人最合適不過了。】
柯信:“……?”
合著這是答應他,讓他帶著人去當她的打手的?
柯信氣得想笑,這誰能有世子妃你會計算啊,腦子沒被狗吃還得了?
夜間悄悄下了一場大雨,直到卯時才停歇。天亮後,地麵仍濕滑。
清晨時,朦朧霧氣漸漸散去,東邊升起紅日,應當又是一個晴日。
大家懸著的心放下。
在柯鈺和邱明繼續前往南河監工時,尚聽禮帶著柯信去了餘漾留給她的一處莊子上。
莊子上多種稻田,一眼望去,全是平坦寬闊的稻田。房屋院子邊上倒是種了幾棵不同種類的果樹,有時下成熟的荔枝,有已結果的桂圓,也已有過季的李子。
因著昨日夜裡下過一場雨,所見稻田無一不是浸滿了水,水麵已經漫到田埂。
田間有人在除草,見到她們一行人,停下手裡的活,問道:“請問各位是?”
他們這裡是有主人的莊子,按理來說,外人是不會到這裡來的。且他們的主人家如今應當年近半百,不會這般年輕。
尚聽禮看了過去。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短衫布衣,露出黝黑臂膀的男子。
尚聽禮道:“我乃是莊子的主人家,來尋你們管事。”
李鵬詫異:“主人家?”
尚聽禮點點頭。
李鵬就著田間的水洗了洗手,不一會兒走到了田埂上,怯怯地打量了她們一番,穿戴雖素雅卻富貴,一瞧便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和少夫人。
心中雖有疑慮,但他不敢怠慢,“請隨我來。”
芳芷道:“有勞。”
“不妨事兒。”李鵬撓了撓脖子。
他領著她們到了房屋院子裡。
這是一間三進的院子,在邊上有一排整齊的房屋。
李鵬大聲呼喊:“李管事!主人家來人了!”
李管事從第一間房屋中走出來,腳步有些倉促,語氣也急切道:“主人家來了?在哪裡?”
“李管事。”
一道清脆乖軟的聲音入耳,李管事一怔。
他愣愣地看著來人,一共來了六人,三男三女皆是年輕人,為首的兩個主子更是年輕,男兒不及弱冠,女娃約莫二八。在他的印象裡,他們主人家已近而立之年,如今六年過去,應是愈發顯老,怎會如眼前這般年輕?
李管事訥訥道:“少夫人可是認錯莊子了?”
尚聽禮問道:“你們男主人可是姓尚,女主人姓餘?”
李管事愣愣點頭:“少夫人怎會知曉?”
尚聽禮笑了笑:“我姓尚。”
李管事瞠目結舌:“您、您便是小姐?”
往事撲了滿麵,他想起了一些事。他們的主人家已於六年前故去,莊子已落到他們小姐的身上了。隻是他們小姐,這麼多年來不曾來過。
尚聽禮側頭看了眼芳芷。
芳芷上前一步,從褡褳裡拿出了一份地契,在李管事麵前打開,方便他瞧清楚。
李管事看到,這的確是他們莊子的地契,隨即彎腰見禮:“小的李簡見過小姐,見過姑爺。”
尚聽禮道:“李管事不必多禮。”
“小姐和姑爺遠道而來,裡邊請,先喝杯茶。”李管事笑得和善,領著他們往三進院裡走,“院子時常打掃,裡頭乾乾淨淨,便是為了方便小姐哪日過來。”
他指了指周邊的果樹,“如今這個時候,正是吃荔枝的好時節,小的待會兒叫人摘一些來讓小姐和姑爺嘗嘗鮮,包香甜好吃。”
“好呀,有勞李管事。”尚聽禮應道。
進屋時打量了一番,乾淨整潔,沒有黴味,確如李管事所說那般,乃是時常打掃的。
暫時來看,李管事並非占地為王的那等刁蠻佃戶。
“小姐、姑爺請喝茶。”李管事笑眯眯道,替尚聽禮和柯信斟了茶。
李鵬也跟著進了院子,在另一邊招呼兩個丫鬟和兩個侍衛。杜衡道:“多謝李大哥。”
李鵬笑得靦腆:“遠道而來皆是客,奉茶乃是應當。”
喝過茶,又吃了些荔枝。
尚聽禮問李管事:“往年雨季,收成如何?”
李管事唉聲歎氣:“低得很哪,一到夏日便暴雨連連的,委實不讓咱們掙口糧啊。”
尚聽禮默了默,說道:“來時我看田間浸滿了水,為何不處理一下?”
李管事驚愕道:“如何處理?”
尚聽禮忍不住皺了皺眉。
【如何處理?你一個常年種田的怎會如此問?你難道不應該是早有對策的嗎?總不能你壓根不懂種田吧?】
柯信剝荔枝殼的動作一頓,掃了一眼李管事,就見李管事抓耳撓腮,很不好意思道:“不瞞小姐,小的對種田之事全憑感覺,並非熟手。”
尚聽禮愕然:“李管事不是……”
李管事麵紅耳赤道:“小的以前是靠乞討為生的,咱們莊子上的人皆是和小的一樣,不懂什麼種田之道,全靠感覺……”
過去在懸河鎮上乞討,有一回沒討到東西還差點被人打死,是路過的州府大人——便是他們主人家救了他一命。尚大人說,有手有腳最好還是有份活計乾的好,他便答想跟著大人回府替他當牛做馬,尚大人見他心意堅決便同意了。
他為了報答尚大人的救命之恩,去尚家之時還將兄弟們都帶上了,想著他們都去給尚大人當下人聽他使喚,能多還一些恩情。結果……他報恩沒報上,反而是尚大人為了他們能安身立命,還特意買了一處莊子。
便是這座莊子,讓他們能在這裡靠自己的本事生活。他本不願意,到這裡不僅不能報答尚大人,還要成為尚大人的累贅,是尚大人說,來這裡是替尚大人種田賺錢交租,他才同意的。
想他們當年不過是街頭的乞兒,哪裡曉得種田裡頭的道道呢?往年收成還過得去,他們就更想不到細節了。
“這……”尚聽禮聽得呆住,她沒想到裡頭還有這麼一樁事,下意識就以為莊子上的是老練的佃農。
【難怪稻田裡的水還是滿的。】
柯信揚揚眉,又剝了一顆荔枝,種田是不行,荔枝還不錯。
李管事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雨季還能有處理方法。
他誠懇道:“還請小姐告訴小的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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