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聽禮頓了一下,旋即問道:“我爹不曾來看過莊子嗎?”
李管事回答:“老爺和夫人來過好幾回的。”
尚聽禮有些微不可思議,問道:“那他怎會沒教過你們怎麼種田?”
“老爺還會種田?”李管事呆了一下,“許是那時恰逢秋收,收成還算不錯,老爺便以為我等是懂種田的,故而不曾多言?”
確實有這個可能。
尚聽禮回想著幼時聽父親說過的話,將種田關於雨季的處理方法說了出來,她道:“昨夜已下過一場暴雨,今兒水漫田埂,應當抓緊時間把田間的水排掉,以免長時間淹水限製秧苗生長,導致秧苗死亡。”
李管事有些懵懵懂懂:“可這秧苗本也需水灌溉,竟也會被水淹死嗎?”
尚聽禮失笑道:“自是會的。李管事不妨想想,往年雨季時,是否有許多秧苗缺窩,便是能安然度過雨季也多有空秕?”
李管事正色道:“確有其事。”
“日後種田,雨季時,李管事可提前做好準備。”尚聽禮說道。
李管事恭敬道:“小姐請說。”
“暴雨來臨之前可做這些事,率先排乾稻田裡的灌溉水,全麵疏通溝渠,這樣做能確保雨後能迅速排掉積水,減輕水浸危害。”尚聽禮道,“暴雨後便如我方才說的那般做即可。”
李管事道:“小的受教了,多謝小姐坦言相告,我這就尋人同我一道乾活去。”
一想到他去乾活便沒人招待小姐,他又說道:“我再喊婆娘來陪小姐說說話?”
尚聽禮擺手拒絕:“不必,你們忙你們的就成。”
“是。”李管事便領著李鵬退出了院子。
“世子妃……”甘棠弱弱地喊了一聲。
這丫頭從前在南梧很是活潑好動,隻是隨著自己入京才漸漸收斂些,如今一看她這副模樣,自己便曉得她要做什麼了,無非是想念兒時爬果樹的滋味兒了。尚聽禮挑了挑眉:“去吧去吧。”
甘棠心中的雀躍寫在了臉上,福了福身,瞧了眼芳芷,對尚聽禮道:“可否讓芳芷隨奴婢一道?”
芳芷扶了扶額:“我同你一道去,誰伺候世子妃?”
本來隨著世子妃來南梧的便隻有她們兩個侍女。
甘棠張了張嘴,連忙告罪:“是奴婢考慮不周。”
兩個丫頭跟了自己九年,這其中的情分不比從小一塊長大的要差,尚聽禮自然不會怪罪她們,“無事,芳芷便同甘棠一道去吧。”
甘棠:“那您……”
“世子不是還在這兒嗎?不用擔心我。何況我有手有腳的,自己剝個果殼還是不成問題的。”尚聽禮看了眼一旁還在剝著荔枝來吃的柯信。
【嘖嘖,世子爺都親自剝果殼了,我還用得著矯情?】
柯信去捏著荔枝的手一頓。
兩個丫鬟便不再多言,屈了屈膝,退出了院子。
許是柯信吃得太香,尚聽禮心血來潮也有些想吃,目光落到桌麵上時一怔,隻見原本滿滿一簸箕的荔枝,此刻隻剩不到三分之一了。
【哇,方才那麼多的荔枝呢?彆告訴我,就這麼一小會兒,就隻剩這麼一點了?!】
她呆呆地看向柯信:“世子,荔枝好吃嗎?”
柯信咳了一聲:“還行吧。”
尚聽禮:“……”
【嗬嗬嗬,世子爺經典話術罷了——還行吧?隻是還行你能吃這麼多?承認好吃,你愛吃,有那麼難哪?】
尚聽禮都不好意思戳穿他,默默摘了個荔枝到手裡剝。
柯信耳尖微紅,吩咐杜衡和常棣道:“你們倆去摘些荔枝回來。”
“是。”
兩個侍衛走了。
尚聽禮納悶:“世子這是還沒吃夠?”想起小時母親說的話,她又道:“這荔枝容易上火,世子還是當少吃些,不過——”
她瞄了眼他剝出來的那堆果殼,表情有一瞬的一言難儘。
柯信問:“不過什麼?”
尚聽禮微笑道:“你已經吃了這麼多了,便吃個飽吧。吃多容易上火,吃到飽便不會了。”
柯信一頓:“還有這等說法?”
尚聽禮點點頭:“世子不清楚也是有的,畢竟這荔枝在上京委實不易見到,南梧卻是荔枝之鄉。而我自小長在南梧,對於荔枝這等東西,自然要比世子熟悉。”
【娘親說過,荔枝性溫易上火,吃荔枝,要麼少吃,要麼吃飽。】
尚聽禮又道:“待會兒倒是可以讓李管事幫忙煮個綠豆湯,綠豆湯乃涼性食物,用來降火再好不過。”
柯信點頭,他不太懂,便願意聽她安排。
“走吧,世子。”尚聽禮站起身來。
柯信迷茫:“去哪?”
“李管事正在忙著給稻田排水,哪有空閒給你煮綠豆湯啊?咱們去找他夫人幫忙。”
尚聽禮邁步踏出廳堂。
柯信才起身跟上去。
一出院門,便見到不遠處的果樹下,有人圍在矮小的圓木桌前,懷裡抱著約莫三歲的孩童,唇邊帶著笑,仰著頭目光溫柔地看向果樹上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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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活力滿滿地回應:“好嘞!”
芳芷在果樹下,踩著踏步梯,手上抓著一個竹青簸箕,裡邊已有一些荔枝,下一瞬又接到了甘棠摘下來的荔枝。
又聽得那道婦人的聲音道:“芳芷姑娘也當注意些,這梯子並非絕對安全的。”
芳芷笑道:“省得啦。”
待走近些,才在旁邊那棵荔枝樹上,發現了杜衡和常棣的身影。
尚聽禮和柯信走過去,在小矮圓木桌前坐下。
三歲兒童便瞪著明亮圓潤的眼珠子看著二人,“仙、仙女姐姐,仙……”似乎察覺要說出口的話不對,想了又想繼續道:“哥哥美,美哥哥。”
“仙女姐姐?對,芳芷姑娘和甘棠姑娘都長得很好。”婦人盯著兩個丫鬟的方向笑道,有些奇怪地說:“美哥哥?哪裡有美哥哥?”
她往果樹那頭左看右看,才在另一棵樹上發現了兩道身影,“誒?”
婦人從頭到尾隻顧著兩個姑娘家,倒是不知何時來了兩個年輕男子。
這時,她懷中的孩子一直在扯她的袖子,“娘親,仙女姐姐,美哥哥。”
姚氏回頭看他:“宗兒怎麼啦?”
宗兒又重複了一遍方才說過的話。
尚聽禮瞧著小家夥那股可愛勁,一時綻唇笑開:“李夫人。”
姚氏這才驚覺來了人,抬頭看去,眼前的一男一女,女子美麗無雙,男子俊俏非常,真兒是應了那句“金童玉女”。原來兒子說的“仙女姐姐,美哥哥”竟在這兒。
這應當就是丈夫說的小姐和姑爺罷。
她忙要起身見禮:“想來您二位便是小姐和姑爺了,見過小姐、姑爺。”
“李夫人不必多禮。”尚聽禮笑道。
姚氏笑容靦腆:“當不得什麼夫人,小姐若不嫌棄,便喊一聲姚嬸子就成。”
“姚嬸子。”
尚聽禮順勢喊了一句,又說道:“不知姚嬸子可否幫個忙?”
姚氏愣了一下,忙道:“小姐想讓嬸子做何?”
“嬸子也知曉,這荔枝乃是極易上火之物。”
姚氏點了點頭。
尚聽禮看了眼柯信,對姚嬸子笑道:“我這夫君乃是上京人士,往日隻懂得吃荔枝,哪裡曉得荔枝性溫?這不,荔枝還未到京城風靡,他倒是在這兒吃個迷糊了。所以我便想著,麻煩嬸子幫忙煮個綠豆湯給他降降火。”
“這個沒問題。”姚氏一口答應了。
她讓兒子坐在小木凳上,叮囑道:“宗兒在這兒乖乖的啊,娘親去煮個綠豆湯。”
宗兒乖乖點頭。
姚氏不好意思地朝尚聽禮笑笑:“勞煩小姐幫忙看顧一下我兒,彆讓宗兒跑去彆處便成,其餘倒不用管。”
尚聽禮道:“姚嬸子放心。”
姚氏這才回屋去煮綠豆湯。
那頭摘荔枝的已從樹上下來了,兩路人抬著荔枝過來。
“您快嘗嘗看,是不是奴婢摘的荔枝比較甜!”甘棠迫不及待地跑到尚聽禮跟前。
常棣見狀,撓了撓後脖頸,隨著杜衡到柯信身旁時,他竟學著甘棠的語氣道:“您也嘗嘗看,是不是屬下摘的荔枝甜一些?”
柯信:“?”
杜衡:“……”
杜衡輕輕撞了一下常棣的胳膊,小聲問道:“你在發什麼瘋?”
為何說他發瘋?常棣不明所以,指了指甘棠那邊,正要說話,才見連同世子妃在內的三個女子,三道一模一樣的難言目光看著他。
“呃……”常棣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地佯裝抬頭看了看天,隨即又低下頭去。
好吧,失策了。
甘棠小聲地同尚聽禮和芳芷咬耳朵:“奴婢怎麼覺著常棣不大醒目的樣子?”
芳芷忙道:“噓——”
杜衡背過身去看果樹,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常棣:“……”習武之人的聽力非常人能比,他想說,他聽到了。
尚聽禮笑而不語。
【世子爺都是個笨蛋了,指望他的侍衛能有多聰明?】
柯信:“?”
他狠狠地又剝開荔枝殼,很好,好得很啊,又在心裡麵偷偷內涵他!
一個時辰後。
姚氏從廚房裡裝了幾碗綠豆湯出來,“綠豆湯來嘍,剛出鍋,大家小心燙嘴唷。”
她數著人數,裝了七碗出來,擺在圓木桌上。在她端著碗出來時,本是放在桌上的果子已經被芳芷和杜衡搬到了地上。
“這東西解暑又降火,大家都多吃些,我熬了一大鍋呢。”姚氏笑道。
眾人道過謝。
姚氏便又轉身進了廚房,忙活午飯去了。
未時,在田間忙碌了半日的李管事和李鵬他們背著鋤頭回來了。
姚氏正好將午飯做好。
去了田裡乾活的除了李管事那幾個男人,還有幾個女人,是宗兒小了些,姚氏才留在家裡管飯。
這會兒大家都聚在李管事屋外的院子裡吃飯,尚聽禮和柯信也一同坐下,在她們二人的執意要求下,兩個丫鬟和兩個侍衛也一同上了桌。這一頓飯,也許沒有以往的精致好吃,但是卻比以往吃得有滋有味。
吃過飯後,李管事他們喝過綠豆湯又下了田。
尚聽禮和柯信回了院子裡,準備午憩。
“準備何時回去?”柯信問道。
尚聽禮答:“我想在這兒多待兩日。”
“行。”柯信倒也沒有拒絕。
這裡遠離喧囂,沒有過分的嘈雜,且有彆樣的寧靜,果蔬自由,倒是不失為一個好生活的地方。
隻是……這樣的寧靜能維持多久呢?
這兩日裡,尚聽禮出門跟著佃戶的孩子們又是下河摸石螺,又是下田摸田螺的,玩得很瘋,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柯信竟也加入了她們的活動之中,他覺得他自己大約是真的瘋了,不過快樂也是真的。
特彆是自己摸的石螺、田螺,那真是彆樣的美味。
離開莊子的這日,孩子們給她們送了自己摸的石螺和田螺,李管事他們則是摘了好多荔枝,讓她們帶回去吃。
尚聽禮都一一收下。
回知府府衙的路上,人都有些悵然,有些恍惚。
這兩日在莊子上的生活,讓她有種回到小時候的感覺。幼時跟著父親到村子裡,父親去忙活時,她便是跟著村子裡的小夥伴去河裡摸石螺,有時也會隨她們一塊上山摘野果,偶爾也會摒棄教養,跟著她們去偷彆人家種的果子。這個時候,隻要挨了打就老實了,但也並非完全老實,手癢的時候還敢再偷。
想著,尚聽禮便忍不住笑了出來,旋即搖了搖頭。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柯信閉目養神,卻動了動耳朵。
【已經是活了兩輩子的人啦,那些一去不複返的孩提時光,算起來遠在十一年前了。】
尚聽禮閉上眼睛,嘴角微微揚著。
柯信睜眼,看了她一眼,心裡輕嘖一聲,瘋玩了兩日,這是還沒玩夠呢。
不過,若非這兩日的所見所聞,他還從未知道,原來人的童年可以這麼多姿多彩。
柯信搖了搖頭。
一個人享受著什麼,必然要失去些什麼。
回到知府府衙時,天色霎時間黯淡下來,陰風平地吹起,太陽又躲到了雲層後頭,這是要落雨的節奏,陣雨起步。
尚聽禮眯眼看了眼天,喃喃道:“雨又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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