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離去後不久,翠香便一瘸一拐地進來了。正吃著點心的柳七抬眼掃了一眼邁步進門的翠香,見其眼下隱隱還有未乾的淚痕,於是便想了想,隨後將已經放到嘴邊的點心重新放回盤中,隨後將盤子一推,對著已經走進桌前的翠香說道:“過來吃一些吧,白溪山莊的點心師傅手藝比柳府的強多了。”翠香先是一愣,隨後抽搭了兩下鼻子,回道:“奴婢不敢,小姐您吃吧。”柳七認真想了想,將盤中剛剛自己那塊放回去的點心重新拿起,繼而用不容拒絕地語氣說道:“本小姐已經吃不下了,若是你不吃,乾脆拿去出去丟了!”丟……怎麼舍得!看著鬆鬆軟軟白白膩膩的點心,翠香咽了咽唾沫,宮中禦廚的手藝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機會吃到的,她兩隻手不斷攪動著衣角,似乎在做著劇烈的心理鬥爭,不經意間一抬頭正好瞅見了欲要再度伸手摸向盤子的柳七。厄……柳七悄悄地縮回了手,繼而看著盤中僅剩的兩塊糕點沉默了半晌。“一人一塊”“好!”翠香下意識地回道,反應之時發現剛剛已經將“好”字脫口而出,心中一陣悔恨羞愧的同時,隻能屈身行禮道,“奴婢謝過小姐。”看著柳七將盤中一塊點心拈走,翠香方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向了最後一塊點心,隨後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好香,好軟,好甜!翠香的眼淚差點湧了出來,微微側首悄悄擦拭了一下濕潤的眼角,繼而看著正大口吃著點心的柳七,翠香心中不但絲毫不覺得自家小姐不優雅,反而心中默默哭喊著:小姐真是個好人!……當啷,哐當!“夫人,夫人!”“真的不是老奴啊!”“老奴對您忠心耿耿,看著大小姐長大,又怎麼會去偷她的東西呢!”……刺耳的聲音在柳七耳邊回蕩,正朝著太後住處而去的她停下了腳步,繼而扭頭便看見被兩個護衛架著往外拖的婦人。婦人不斷揮舞著雙臂,雙腳在地上一路亂蹬,想要從護衛宛若鐵鉗一般的雙臂中掙脫出來。“呀,是梁嬤嬤!”跟在柳七身後的翠香一眼便認出了護衛拖著的婦人便是梁嬤嬤。“啪!”隻見一個領頭的護衛追了上來,直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梁嬤嬤的臉上,梁嬤嬤隻是個普通的婦人,哪裡挨得住身懷武藝的護衛一巴掌,當即頭一歪便暈了過去。“柳小姐,還等什麼呢”走在最前麵的朱雀發現了柳七並沒有跟上,當即也停下了腳步,繼而轉過身來,視線從不遠處護衛拖著的梁嬤嬤身上一掃而過,隨後重新落在了柳七的身上,當即冷冷道。一襲粉裙的柳七較之平日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嬌俏,尤其是當她嘴角微微勾起,就連麵色不虞的朱雀心中也頓時生出了幾分憐意。“哼!”朱雀瞬間收斂心神,隨後冷哼了一聲。直至看見已經昏死過去的梁嬤嬤被人拖走,柳七方才輕輕道了一聲“走吧”,隨後邁步繼續朝前走去。……跨過了一扇守衛森嚴的大門,柳七目光一沉,便有一道身影撲了上來。“姐姐!”柳七瞅了一眼身前正回頭盯著自己的朱雀,繼而緩緩伸出左手在其看不見的位置輕輕一托,便讓柳湘湘餓虎撲食的身形停了下來。柳湘湘當然不知道她自己為何在距離姐姐一步的時候突然頓住了,看著三日未見的柳七,柳湘湘眼中已然開始泛著淚花兒。“表妹。”好在是有另一人出現及時解了圍。柳七抬頭,隻見周顯宗迎麵而來,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除了熾熱之色外,眼底深處還有著一抹沉色。不止是周顯宗,柳七環顧四周,發現無論是周顯宗身後的下屬,還是柳湘湘身後的丫鬟,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絲異樣。柳七稍一想便明白了。自己被臭名昭著的盜聖楚星白擄走,發生了什麼自然容易引起彆人遐想。好在是領路的朱雀似乎注意到了周遭異樣的目光,當即橫眉一掃眾人,繼而厲聲道:“行了,本將軍還要帶著柳小姐去見娘娘了。”“我也一起去!”身旁的柳湘湘當即說道,“我陪姐姐去見小姨。”看著柳湘湘,朱雀的眼神頓時柔和了幾分,遂輕聲道:“娘娘的規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彆讓姐姐難做了。”柳湘湘聞言神色頓時一黯,隨即緊緊握著柳七的手,小聲交代道:“小姨很溫柔的,你不要怕。”柳七輕搖著頭,隨後伸手拍了拍柳湘湘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擔心,繼而便跟著朱雀而去。跨過大門之後,便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房屋,四麵通透,不斷有端著乾果點心的婢女出入,想來就是今晚舉辦筵席的地方。朱雀帶著柳七繞過了這間房屋,隨後柳七便看到了屋後竟是一片湖,湖中央坐落著一間屋子,一架木橋自岸邊延伸至屋子的門口。這不正是此前從地下暗河脫困而出的地方嗎朱雀停在了木橋入口處,同時目光一掃柳七,隨後落在了柳七身後的翠香身上,繼而冷冷道:“娘娘隻讓伱一個人過去。”柳七聞言微微頷首,旋即一個踏上了木橋,一路來到了屋子的門口。此時正值日落西山,外麵已是夜色朦朧,屋內卻是燈火通明,亮光穿透門窗四溢而出,整個房間仿若一個燈籠般懸在湖之上。柳七正欲伸手敲門,便聽見了裡麵傳來了聲音。“進來吧。”柳七聞言當即推門進去,隨後便隻見一麵憑風將整個房間隔成了兩半,視線越過半透明的屏風,似是能看到軟塌之上的一抹嫣紅。柳七合上了門,隨後邁步繞開了屏風。一隻手撐著頭斜靠在軟塌上的周宓就這樣看著屏風之後走出一個粉裙嬌俏的姑娘……她頓時眼睛一亮,隨即起身上下打量了柳七一番,繼而盈盈笑道:“這下本宮算是徹底相信你不是真正的柳七娘了!”“他柳宗訓何德何能,能有這樣一個仙女模樣的女兒。”提及柳宗訓時,柳七能夠感覺到周宓語氣中的不屑。對於周宓的誇讚,柳七心中沒有一絲波瀾,隻是淡淡地問道:“不知太後召見,有何吩咐。”“嘖嘖……”周宓聞言目光落在了柳七的臉上,隨後搖頭發出了“嘖嘖”的聲音,同時一臉不滿地說道:“還記得你答應本宮的事嗎”話音剛落,眼看著柳七的麵色越發深沉,周宓輕歎了一口氣,隨後臉上瞬間恢複了此前的和煦的笑容。“今天白澤找過你了”柳七微微頷首:“嗯。”周宓目光如炬落在柳七身上良久,繼而緩緩開口道:“白澤自幼便跟隨在大將軍身邊,他的武功是大將軍親自教導的。”“蕭氏一族中練成滄海神功第三重的尚有幾人,不過他們無一人是白澤的對手。”柳七聽周宓話中的意思,她已經知曉了自己和白澤交手並且獲勝的事。“能讓本宮見識見識你的殺意嗎”柳七聞言不禁昂首,眼中露出了詫異之色。隻見周宓笑吟吟伸手,嫩蔥般的手指指向了柳七身前不遠處的茶幾,隻見上麵赫然擺放著一柄短刀。原來是有備而來。“白澤提及了你的殺意十分有趣,所以本宮很想見識見識。”似是看出了柳七的猶豫,周宓接著說道:“你隻消在刀上凝出殺意即可,不必擔心會波及本宮。”柳七踟躇片刻,隨後沉聲問道:“敢問娘娘,這是否算是第三個承諾”周宓聞言微微偏頭,嫣然一笑道:“自然是……不算,不過本宮也不會讓你白白展示。”柳七聞言深吸一口氣,隨後伸出右手,掌心朝著茶幾上的刀,五指微曲隻見刀鞘“哐啷”開始顫抖起來,繼而“嗖”地一聲,刀已然出鞘化作流光飛向了柳七。柳七伸手握住了刀柄,隨即橫刀於身前,屏氣凝神很快一絲白霜便自刀柄處朝著刀身蔓延而去。軟塌之上的周宓看見這一幕,已是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同時環抱雙臂輕輕摩挲著,已然感覺到房間內的溫度似乎也變得冷冽。“夠了!”直至周宓驚訝地發覺自己吐出的氣竟已化作了白霧,便趕緊出聲叫停道。柳七聞言立即收功,隨後已經彌漫至一半刀身的白霜頃刻間消散地無影無蹤。周宓端著下巴沉思良久,最後沉聲說道:“本宮隱隱覺得這凝聚殺意的手段似乎有些眼熟。”“嘶……”“本宮記起來了,是狂刀!”“你從何處學得的狂刀傳承”周宓挑眉問道。柳七搖搖頭:“我隻知曉這套刀法名為七殺狂刀,並未聽說過什麼狂刀傳承。”周宓聞言眼中神光閃動,隨即重新坐回了軟塌之上,端詳柳七許久,最後“噗嗤”笑道:“哈哈哈……”“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滄海神功竟然和狂刀傳承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哈哈哈……”柳七看著笑得在軟塌上捂著肚子的周宓,有些不明所以。似是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動作有些失態,周宓連忙翻身坐起,繼而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隨後說道:“你可知道當年蕭浪……也就是大齊太祖,是與誰人爭奪天下”看著柳七茫然的模樣,周宓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於是便接著說道:“常言道亂世必有妖孽,大齊開國之前便是這麼一個亂世,當時與太祖皇帝爭奪天下的便有一人,姓方名恨,自號‘狂刀’!”…………直至皓月當空,端坐於桌前的眾人紛紛起身,恭迎著太後的到來。周宓穿著一身明黃宮裝,在朱雀的攙扶下緩緩走至主位之上,眼瞅著眾人就要跪下行禮,便莞爾一笑:“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多禮了。”“都坐下吧!”柳七突然感覺到衣角似乎被人扯了兩下,當下扭頭便看見已經坐下的柳湘湘正衝自己使著眼色。主位之上的周宓,桌前用一架屏風和堂下眾人隔開,即便是坐在周宓下首的周氏,也隻能看到屏風之後周宓模糊的身影。見柳七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柳湘湘當即嘟著嘴抱怨道:“本來還以為是坐在一張桌子上用膳,結果這……”結果就是大堂兩側各擺著幾張茶幾大小的小桌子,最多也就夠容納兩個人同桌共飲。抱怨完桌子後,柳湘湘又看向了主位的周宓,語氣更加的哀怨:“小姨怎麼連麵都不露一下,這次在白溪山莊我連她一麵都沒有見過!”柳七聞言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周宓那張堪稱豆蔻年華的臉,頓時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這已經不能算駐顏有術了。用返老還童四個字絲毫都不過分。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周宓這才不和柳湘湘見麵柳七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梁嬤嬤也不見了。”身旁的柳湘湘也跟著抱怨起來,繼而用筷子戳著盤中的菜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道士姐姐也沒來!”柳七聽著柳湘湘的抱怨,當即稍稍思索片刻,而後開口道:“我今日過來時,似乎瞧見有護衛將梁嬤嬤拖了出去。”“啊!”柳湘湘聞言頓時露出了驚詫的表情。“梁嬤嬤她……怎麼了”“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隻能去問夫人了,好像是夫人下令讓人將梁嬤嬤拖出去的。”確認了柳湘湘眼中隻有詫異而無傷心之後,柳七搖了搖頭,隨後扭過頭去。晚宴沒有持續多久,大家就散了。這場晚宴看起來就像是周宓準備的一場亮相,也不知她是準備給誰看。眾人目送著周宓離開後,柳湘湘便挽著柳七的胳膊想要和她一起回去,卻在半路被周氏叫住了。“今晚你隨我一起住。”周氏語氣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柳七見狀,當即不動聲色地將胳膊從柳湘湘雙手中掙脫出來,對著周氏盈盈行了一禮後,見周氏帶著柳湘湘頭也不回地離去。柳七原地佇立片刻,便對著身旁的翠香輕輕道:“我們也回去吧。”..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