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你再約束不住那小子,可直接來跟我說,你明白了?”
“媳婦明白了!”寶釵再度叩首。
“起來吧!”
“謝母後寬恕!”
眼見寶釵起來困難,楊清音對一旁的侄女吩咐道:“扶她起來!”
“是!”
這邊寶釵才起身,外麵就傳來了稟告,卻是睿王妃陳芷來了。
“讓她進來!”楊清音再度冷了臉。
她對陳芷一直很不滿意,今天正好借機訓訓她。
進了屋子,陳芷就感受到氣氛不對,於是她越發謹慎起來,非常完美按照規矩叩見皇後。
“兒媳叩見母後,恭祝母後萬福金安!”
“萬福金安?你少在背地裡挑弄是非,我就謝天謝地了!”
寶釵原以為,自己剛才就夠慘了,可眼下跟陳芷比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直言陳芷挑弄是非,這是非常嚴厲的指責。
如果說寶釵是沒把好事做到最好,那這話等於是說陳芷是隻做壞事,性質已經是完全不同。
“媳婦惶恐,若有行事不當之處,還請母後明言語!”
把挑弄是非換成“行事不當”,證明陳芷抓到了關鍵,偷換概念她很在行。
可她的這點兒心思,皇後當然是洞若觀火。
“彆的事我也不想管,就說老十三家……”
“他亂花錢伱做嫂子本該約束,卻不問緣由給他借錢,你安的什麼心?”
實打實的說,皇後這話其實沒道理,陳芷是睿王妃而不是朱景洪的老婆,哪裡有她去約束的可能。
彆說伸手到襄王府,就是她自己家的那位,陳芷都難以看顧周全。
但因皇後一直看陳芷不滿意,如此苛責於她也就不奇怪了,誰讓這兩口子還意圖染指大位呢!
“母後,兒媳確有失察之過,但當日見寶釵訴苦叫難,兒媳實在不忍見她煎熬,故而才施以援手……”
“往後兒媳定當依母後的意思,對兄弟們多加規勸……”
話是這麼說,但陳芷心裡想的卻是,往後如果寶釵再來哭窮,她就可以用皇後來做擋箭牌了。
不是我不借錢,而是母後不允許啊……
“請母後切勿怪罪寶釵,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嫂子的錯,懇請母後嚴懲……”
看著陳芷往身上攬罪,一旁的楊靜婷隻感疑惑,這個時候不應該解釋清楚嗎?
這時寶釵也跟著跪下,請罪道:“母後,這都是媳婦的錯,六嫂也是想幫我們!”
也就是在這時,外麵有人來稟告,說是太子妃來了。
雖然元春也借了銀子,但楊清音對她沒有成見,故而臉色稍微好轉了些。
“行了,你們兩個起來吧,哭哭啼啼給誰看呢?”
待這二人噤聲後,皇後目光掃向外麵吩咐道:“讓太子妃進來!”
“是!”
…………
這邊三個兒媳一台戲,另一頭的乾清宮內,父子四人也在演大戲。
關於金陵清丈的事,皇帝來了一場“隨堂測驗”,分彆讓太子和睿王發表看法。
這裡沒朱景洪的事,此刻他很識趣待在了一邊去,一邊看著書畫一邊聽兩位兄長廢話。
兩個遠在京城的人,讓他們對千裡之外的事給出真知灼見,本來也就不太現實。
皇帝也不認為能聽到真知灼見,所以更多考的是這兩人的機變能力,以及分析問題的角度和解決問題的方式。
這樣的考試朱鹹銘已開展過無數次,對他而言也沒什麼新鮮感,所以在朱景淵講的時候他也是隨意的聽。
當他轉過頭來,發現朱景洪拿著他最愛的“上陽台帖”時,整個人頓時就炸毛了。
“老十三,給我放回去!”
“所以兒臣以為……”
隨著皇帝的怒斥,朱景淵的話音戛然而止,而後也跟著看向了一側的朱景洪。
“爹……不就是一幅字,寫得還這麼難看,您至於嘛!”朱景洪不以為意道。
卻見朱鹹銘直接起身,黑著臉向書架走了去,嚇得朱景洪連忙彎下了腰。
“拿來!”
朱景洪哪敢再多言,恭恭敬敬把書卷遞了出來。
隻見朱鹹銘接過之後,察看後沒問題才鬆了口氣,而後他便訓斥道:“這裡的東西,誰讓你亂動的?”
正常來說,這個時候朱景洪該請罪,誰知他卻說道:“您又沒說不能動!”
“你……滾出去!”
這時朱景源出言道:“十三弟,這可是李太白的上陽台帖,天下間難得的寶貝!”
朱景洪大放厥詞道:“中間黑黢黢的那些字?李白寫的?我看比我寫得還差,也不知道寶貝個什麼!”
剛把字帖放回架子上,聽到這話朱鹹銘頓氣急,嗬斥道:“混賬……你也敢跟李太白比?”
“兒子不敢!”朱景洪適可而止的認錯。
這時朱景淵也說道:“爹您息怒……十三弟年少不懂事,也不是故意如此!”
朱鹹銘本還想罵,但最後又把話憋了回去。
一幅字而已,即使是李白寫的,也隻是一幅字而已,他可是胸懷天下包容四海的皇帝。
“行了,出發吧!”
三個兒子在屋內,讓這乾清宮都沒法待了,所以朱鹹銘選擇出發去上林苑。
事實上,此刻在皇宮午門外,武將和使節們已等了許久,個個都已是百無聊賴。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終於看見了皇帝的儀仗,所有人都振奮起了精神。
隻見在大批侍衛環繞下,皇帝本人打馬而出,雖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朱鹹銘看起來精神依然很好。
這就是馬背上的皇帝,自然就有一股超凡氣質,讓人心悅誠服願意追隨。
“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參拜之時,朱鹹銘已坐上馬背,手拉韁繩從容淡定。
“免禮,出發吧!”
程序本來很複雜,但朱鹹銘把它改簡單了,也不會有人多嘴多舌。
在他打馬離開後,其他人也都陸續上馬,追隨著皇帝往上林苑趕去。
上林苑就在皇城以北,東西寬有幾十裡,最北邊直接劃到了黃河邊,麵積不是一般的大。
雖是皇室私家禁苑,除了用作打獵遊玩之所,上林苑也承載著演武練兵的功能,所以其中分布著大小不一的校場。
大概半個時辰後,隊伍來到了上林苑西北處,這裡有著大片的山林,用來打獵是最合適不過。
在地勢平緩之處,這裡已設好了禦座,朱鹹銘已在其上落座,此刻正式在此接受臣下朝拜。
“免禮!”
“謝陛下!”
待眾人起身站定,朱鹹銘方開口道:“古語有雲,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可見武備之緊要,為倡尚武之風,為保天下太平……”
皇帝在訓話,臣下皆認真聆聽,想著一會兒如何露臉。
好一番廢話之後,朱鹹銘方宣布狩獵正式開始,並令眾人各自奔赴獵場去。
武將勳臣們歡歡喜喜的去了,朱景洪三兄弟則是騎馬跟著皇帝,在侍衛陪同下慢悠悠往山林裡去。
武將和使臣們當然也想跟著皇帝,時時表現展示自己,皇帝高興了好處也就來了。
但今日有三位皇嫡子在,他們這些人很識趣的躲開了,誰也不想介入這其中的爭鬥。
上林苑周圍駐紮著大量親軍,平日就稱得上是戒備森嚴,今日更是加強的戒備和巡邏,所以安全問題自是無虞。
“十三弟,前麵有隻鹿……”朱景源適時提醒,打破了父子間的沉默。
“四哥,這麼近……有什麼意思!”朱景洪漫不經心道。
其實也不近,那頭鹿至少在百步外,即使現在小鹿還在吃草,跟隨的侍衛們也沒把握能一擊必中。
朱景洪這話極為裝逼,但結合著他強大的實力,所有人都無法出言辯駁。
這時朱鹹銘平靜說道:“射它的屁股中間左後腿上,那三個白點中間的位置!”
鹿本來體積還算大,可經朱鹹銘這麼一說,麵積竟隻有一個拳頭不大,難度可謂是大大的增加。
即便如此,現場並無人為朱景洪擔心,所有人都相信他的實力,並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表現。
“遵旨!”
箭矢和弓都在馬鞍一側,朱景洪伸手就將其拿了出來,依舊是非常隨意的張弓搭箭。
他用的特製強弓,拉動時弓弦發出繃緊的聲音,非常直白體現出了力量感。
“砰”的一聲,箭矢飛馳而出,下一刻前方小鹿發出了哀嚎。
顯然是射中了,但因不是射的要害部位,所以那頭鹿還在撲騰哀鳴。
緊接著朱景洪再度張工,下一刻氣定神閒鬆開弓弦,然後哀鳴聲很快結束了。
眾人打馬靠近前去,死去的鹿身上插著兩支箭,一支命中鹿臀的那個點,另一支貫穿了它的頸部。
相比之下,第二支的難度更高,因為此時這頭鹿正在移動。
見此一幕,朱鹹銘也是驚訝無比,他確實讚賞朱景洪的騎射本事,這真是要高絕的天賦才行。
“老十三學文不行,習武卻可成天下第一,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朱鹹銘暗自感慨。
想到這裡,朱鹹銘徐徐開口:“老四,老六……”
“兒臣在!”二人皆答。
目光掃過兩個兒子,小朱鹹銘沉聲道:“你們彆跟著朕了,各自玩兒去吧……多打點兒獵物回來!”
要做皇帝,偏愛文人那一套可不行,朱鹹銘此舉也算借機糾正這倆人,希望他們能有些尚武之氣。
事實上,每次會獵隻要有機會,朱鹹銘都會讓太子和睿王比試,結果卻是二人互有輸贏。
沒辦法,他倆都是半吊子的手藝,誰也壓不過誰。
“是!”二人解答。
“爹,兒子也去耍耍!”朱景洪適時開口。
他答應過太子要幫忙,首先就得要離開皇帝。
當然了,他也不會隻幫太子,若老六求到他也會施以援手,如今他有資格兩邊不得罪。
“你就老實跟著我,哪兒也彆去!”朱鹹銘冷冷說道。
“是!”朱景洪無奈答道。
見此情形,朱景源心裡越發的緊張,他對勝過老六可以說毫無信心。
“爹,兒子先去了!”朱景淵搶了先機。
“嗯!”
“兒臣告退!”朱景源落後了一步。
於是他二人各帶了侍衛離開,侍衛們相互存在監督,他們可不敢偏幫太子和睿王,隻負責這兩位的安全。
且說朱景洪這邊,跟在皇帝身邊的他百無聊賴,毫無拿弓涉獵的興致。
“老十三,你為何垂頭喪氣?”
“爹,兒子……”
“人都說你是天下第一豪傑,我看你是浪得虛名罷了!”
“爹您說的是,兒子這樣一個莽夫,又算得上什麼大豪傑!”
“哦?那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可稱豪傑?”
這個問題問得好,先拍老頭兒的馬屁,然後我再給他上點兒乾貨。
“爹……兒子以為真正的大豪傑偉丈夫,是要有開拓創新的勇氣,還有超越時代的眼光!”
老實說,朱景洪這番話過於“口語”和“新異”,所以朱鹹銘聽了覺得有趣的同時,也能確定這是他原創的。
“如你所說……這世上誰人可稱大豪傑偉丈夫?”
“那當然是爹您了,如今您在金陵施行清丈,您在編練新軍和重建水師,這都是功在當下利在千秋的偉業!”
“而要做成這些事,想來是朝廷內外有異議者極多,爹您排除萬難推陳出新,這難道不是有勇氣有眼光?”
“一通歪理,朕也是你能評價?”朱鹹銘佯怒道。
但他嘴角那難掩的笑意,卻已把他出賣,暴露了朱鹹銘真實的心思。
“爹,您知道兒子是個老實人,這都是我的心裡話!”
“縱看古今帝王,有幾個能做到天下歸心,能真正讓四夷具服……”
說完這些,朱景洪極為認真的說道:“而這……隻不過是您功業的一部分而已!”
“好了好了……說這些做什麼!”此時朱鹹銘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本以為,老六就夠會拍馬屁的,哪知道這小子本事也不差。
“古今帝王多少英雄豪傑,橫壓當世千古傳頌,豈是你一黃口小兒能論說!”
“兒子實話實說嘛!”朱景洪極為憨厚的笑著。
“就以如今大明版圖來論,除比前元略微遜色……曆朝曆代又有誰堪比?”
朱鹹銘正要說話,便聽朱景洪接著說道:“何況兒子覺得要不了幾年,您會讓大明版圖超過前元!”
“何以見得?”
“爹,準噶爾如今跳的凶,您把他摁死不就行了,還有南越那邊……”
朱景洪喋喋不休說了起來,前後的中心意思隻有一個,擴軍備戰開疆拓土。
聽朱景洪縱論天下大事,讓朱鹹銘很容易感到荒唐,但他整個過程聽得卻很認真,因為這小子說得確實有些道理。
事實上,這樣的場景已發生過很多次,從此前的編練新軍,再到研發火槍火炮,再到重建水師……
每一次,朱鹹銘都把朱景洪的聽進了些,然後很自然的受其影響做出決策。
大概幾分鐘後,朱景洪的宏偉描述結束了。
在朱鹹銘思索之餘,不由得麵露笑容道:“老十三……我看你也很有勇氣有眼光嘛!”
您老說得太對了,論當今天下英雄,唯本王與陛下也……朱景洪暗暗念道。
可這些話,他隻能憋在心裡,說出來樂子可就大了。
“爹,兒子哪能跟您比!”
“充其量,兒子能做個小丈夫,小豪傑也就是了!”
“何謂小丈夫小豪傑?”朱鹹銘好奇問道。
“那自然是做個大將軍,為爹披荊斬棘掃蕩不臣,為您的功業貢獻一份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