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林山】的範圍很大,雖不及三界中最大的妖怪聚集地【九嶺山】,但也能排得上前三了。
可惜,那裡的物產卻遠不及彆處豐富——這裡的【物產】並不是說樹木、礦石、稀土等資源,這些東西都歸國家管的,他想插手也插不上。
更何況,對於【妖】來說,礦石什麼的也沒有價值,【妖】才不會因為自己的領地裡出現了鐵礦煤礦石油等礦物歡喜雀躍,這些東西對修行一點幫助都沒有。
——甚至去拿來交易都沒人要。
對【妖】來說,最有用的是當地出現的、覺醒了【靈識】的【物】,比如一些可以增進修為、解毒的藥草,或可以煉製成法器的石頭,再不然就是對人類來說毫無價值、但對【妖】來說卻十分有用的古籍和充滿著自然靈氣的地點等等。
就像【青鸞山】的【百靈花】一樣。這類【物】在【妖】之間統稱為【靈物】。
事實上,就連【錢】這個概念也是最近才在【妖界】開始流行的——倒不是說錢有多重要,而是現如今的時代和以前不同了。若是單純地解決吃穿住行,【妖】完全可以生活在野外,根本不必踏足人類的領域。但隨著科技的發展,錢不光可以買到食物和衣服,還能買到方便通訊的手機、內容豐富多彩的書籍、還能乘坐飛機、列車等交通工具,就連一般的小妖也能實現【日行千裡】這種事。
【妖】確實需要錢,但也不是那麼重要,隻需要滿足自己最基本的需求就好了。
當然,也有不少【妖】流連於人類的花花世界——像沈誠那家夥一樣,從前的他一天不去酒吧、一天不和美女說話就覺得渾身難受。不過這樣的【妖】還是少數,絕大多數的【妖】對錢都挺淡然的。
比起錢來說,【妖】之間的交易更傾向於古老的【以物易物】,比如互相之間對對方的法器或古籍、要不然就是當地產生的一些【靈物】感興趣的話,就可以通過互相交換的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這其中的價值完全由雙方自身來衡量,並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
【五林山】中的【靈物】很少,說實話,要不是奚連帛這個【大妖】在撐著,剩下的妖怪早就去彆的地方了。眾妖聚集在他的身邊,最主要就是想得到一個庇護。
不過俗話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聚集到奚連帛身邊的也不是什麼正經【妖】,大多數都是彆處混不下去的。奚連帛對這些【妖】也並非照單全收,無論是哪個【妖】,想加入【五林山】都要由他親自篩選,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在【五林山】待下去。
臭味相投嘛,奚連帛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和他差不多性格和價值觀的,雖然這種方式讓【五林山】成為了【妖】南方的大型聚集地,但其風評並不好,極少有正經的【妖】會去和他們打交道。
其實奚連帛也並非是一無是處,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妖】願意留在他身邊、跟他出生入死了。這頭【大妖】儘管真的像祝清瀾說的那樣——狡猾、卑鄙無恥——但他卻有著一個令眾妖信服的優點。
講義氣。
平時【五林山】和周圍的一些鄰居山頭也有不少摩擦,無論事情大小,奚連帛都會親自出麵解決。萬一動手打了起來,不管對手多強大,他都會一馬當先,從來都不會讓自己的兄弟衝在自己的前頭。
正是因為這點,【五林山】的眾妖才會心甘情願地跟隨他——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老大平時不著調,可一旦有了危險和麻煩,他們的老大一定會挺身而出幫他們的。
再加上【五林山】的眾妖都是奚連帛親自篩選出來的,所以一旦和外界有了衝突,整個【五林山】就會變得異常團結,這也是其能在三界中立足的根本。
——就像剛剛,在祝清瀾叫住他之前,奚連帛轉頭就跑並非是想獨自逃生,而是注意到了那棵鬼樹正準備封住【月樓客棧】的院子——他想給兄弟們製造出一條生路,可惜,最後還是慢了一步。
不過這條生路,現在卻被祝清瀾打開了——
“走啊喪家犬!快逃!拿著我的羽毛去【九嶺山】找駱青駱先生!告訴他【鬼魔靈】回來了!!”
眼見生路出現的奚連帛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招呼群狼快跑,自己則用為數不多的【妖力】維持著那個唯一的出口,防止藤條再次纏上來——他的修為其實不高,打架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本能。畢竟是一匹活了一千多年的頭狼,原形本身的力量還是很強悍的。
“老六老七老八老九,你們幾個把她們帶上。”在最後幾匹狼要離開的時候,奚連帛叫住了他們,轉頭看向了客棧大廳——除了用僅剩的【百羽千殺咒】不斷向【鬼魔靈】進攻的祝清瀾之外,角落裡還縮著祝清雨和幾名服務生。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好【妖】,但既是受人恩惠,自當投桃報李。
狼群對頭狼唯命是從,他們可不會問原因——老大庇護他們到現在,他的話,就是命令。
用僅剩的妖法撐到最後一匹狼出去,奚連帛抬爪就要走,可就在他即將跨出院子的時候,那隻碩大的爪子卻停留在了半空——
猶豫了一陣,爪子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而是夾起了一根地上被黑色藤條腐蝕得千瘡百孔的青色羽毛,隨手丟到了外麵。
“老六,拿著羽毛去【九嶺山】,找【七聖】駱青,告訴他這裡發生的事。”
“大哥,那你……”老六看著大哥沒有出來的意思,頓時愣住了。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扭曲生長的黑色的藤條漸漸覆蓋住了這條唯一的生路。
“我?哼。”奚連帛呲牙笑了笑,巨大而鋒利的犬齒在月光下反射著寒光,他扭頭看了看還在徒勞地向【鬼魔靈】發起進攻、為他們爭取逃離時間的祝清瀾,對著自己的兄弟說道,“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你們的命是這女人救的。我要是就此一走了之……從今往後,還有誰願意跟隨我奚連帛?”
“走吧,帶她們走得遠遠的,這輩子有你們這幫兄弟,我姓奚的也算沒白活。”說著,體型碩大的森林狼決然轉身,鋒利的狼牙朝向了三界唯一的公敵,“至於我妹妹……就交給你們照顧了。那丫頭比我會做【妖】,跟著她,你們不會吃虧的。”
“……定不辱命。”老六看向了他們的首領,張了張嘴,最後卻狠狠地咬緊了牙關,將所有的話全都咽了回去,隻留下了這四個字。
聽著身後漸遠的跑步聲,又看了看麵前不遠處的【絕路】,奚連帛輕輕歎了口氣——
“……早知道,就不來觸這個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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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瀾操縱著剩下不到一半的羽毛,用儘全力向鐘秋進攻——她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雖然沒空看向後麵,但她已經感覺到妹妹和一群小妖的氣息已經不在周圍了。
想來應該是那條喪家犬做的吧——嗬,還算這家夥有點良心,不枉費自己拿出半生的心血幫他打開了道路。
至於剩下的,祝清瀾也沒什麼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說實話,打了這麼半天,對方甚至都沒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是保持著坐著的姿勢。自己耗費心血煉製出來的【法器】根本就無法碰到對方的身體。
之前隻是從駱青、穆小雅和一些古籍記載中聽說過【鬼魔靈】的強大,為了能夠對付這樣的敵人,自己這兩千多年來一直不斷地修行,希望將來有一天到了危急時刻,能和【七聖】並肩戰鬥。可現如今看來,自己確實是有些自大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可卻連【鬼魔靈】的法術屏障都無法破開。
而鐘秋這邊,她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放在祝清瀾的身上,而是看著她身後發生的一切,包括她如何用羽毛切開了【望酆都】的黑藤,奚連帛又是如何帶著老板娘祝清雨和那群小妖逃跑。
說實話,她有些嫉妒了。
曾經自己的身邊也是有著一群向著同一個目標前進的摯友,眼前這兩隻【大妖】雖然不和,但在【對付自己】這件事上,他們卻表現出了相當的默契——
鐘秋有些不開心了,她想逗逗這兩個家夥。
想著,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捏著一隻掛飾。隨手一揮,掛飾漸漸增大,逐漸變成了一根兩頭都有著鏤空棱角的短棍。
——這是她曾經的一個敵人,一名得道的高僧的兵器,名為【金剛杵】,沉重無比,上麵刻著的經文可破一切妖邪之法。
當年在得到【金剛杵】的時候,可是費了一番功夫。雖然她的實力遠在那名高僧之上,但【金剛杵】上的經文卻給她帶來了一些麻煩——萬變不離其宗,除了【大災炎】之外,自己的所有法術都是【鬼術】和【鬼咒】,包括現在使用著的、法力越高就越堅固的【法術屏障】。【金剛杵】可以輕易破開她的屏障,直接傷害到她的身體。
她原本不想殺那名高僧的,可惜那老頭實在是不知好歹,三番五次來找自己的麻煩,還點名提出決鬥。鐘秋實在是煩透了,為了不影響大局,她殺掉了那名高僧。
人類的身體終究是脆弱的,脆弱得禁不起她一次進攻。
【金剛杵】將【法術屏障】破開了一道口子——哪怕經過這麼久的歲月,這把降魔專用的兵器威力依舊不減當年。在衝出屏障之後,鐘秋操縱著它飛向了祝清瀾。
以祝清瀾剩餘的【妖力】,完全無法躲開【金剛杵】,她也察覺到了這件威力無比的兵器向自己飛來,也知道自己力不從心,便將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金剛杵】離開時、對【法術屏障】造成的缺口中。
——這是能傷到【鬼魔靈】的唯一機會,哪怕一丁點也好,至少要為後來人製造機會。
想著,她操縱著所有的羽毛向那個缺口飛去,自殺式的打法讓鐘秋有些喜歡這個丫頭了——
很好,不管不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有點自己當年的影子了。
不過單憑這點,還傷不到自己。
鐘秋從不在戰鬥中使用第二件腰間的掛飾,因為完全沒有必要。隻見她攤開了右手,隨後用力一握,飛進缺口的羽毛頓時開始互相撞擊,直到化為碎屑,隻留下一支相對完整一些的羽毛。
這就是她的獨門法術,獨立於【術】與【咒】之外、逆天而行的至高力量——【令】。
【術】與【咒】歸根結底都是在利用大自然的力量,而她的【令】,則可以獨立在大自然之外,再創一套隻屬於她的全新法則。
說得簡單點,【術】與【咒】的使用者再強大,都隻是臣服於【大自然】這個基本規則之下,按照【大自然】的運作原理來進行對物質的某種改變、支配或借用,說到底都是在【大自然】之下的。
而她的【令】所創造出來的,則是與【大自然】對等的獨立法則,在這個法則之下,她甚至可以和【大自然】全部的力量相抗衡。
這就是【鬼魔靈】真正強大的地方——【百羽千殺咒】受困於大自然的法則,鐘秋是與大自然對等的存在,當然無法戰勝她,二者的基本高度就完全不一樣。
看著自己最後的殺招被破,祝清瀾歎了口氣,心說罷了,大概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就在她閉眼等死的時候,忽然間,身後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狼嘯——祝清瀾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直到肩高丈許的森林巨狼將她撞開、同時張開血盆大口硬生生停住了【金剛杵】前進路線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
這條喪家犬,怎麼沒走?!
“打我的時候倒是威風八麵,祝姑娘,想不到你也落到了今天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