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逃到院子裡的奚連帛看到百羽齊發、甚至已經出現【音爆】現象的羽毛啟動的時候,爪子都濕透了——
他是真的嚇著了。
沒辦法,犬科動物就腳底的肉墊部分會出汗,身上的汗腺是不會流汗的。
畢竟,他曾親眼見過一名實力比自己還強的【大妖】在這招之下屍骨無存,這個【淩遲】一般殘忍的【咒法】會將目標直到完全割碎才停下來,這就是他一直對祝清瀾這個女人保持著恐懼的最根本原因。
——隻不過,見到這個【咒法】之後,接下來祝清瀾的話,卻讓他後腿彎曲並攏,緊緊夾住了自己的尾巴。
“納命來吧,【鬼魔靈】!!”
什麼?什麼魔靈?鬼什麼靈?!鬼魔什麼?!!
這女人在胡說八道什麼?!誰來告訴自己這娘們兒是不是瘋了?!她說的那玩意兒是誰?!
兩千四百年前的恐怖噩夢?!?!
彆開玩笑了,自己隻有一千四百歲,關於【鬼魔靈】的事,他還是從前輩那裡聽說的。
據說當年【鬼魔靈】被【七聖】聯手打敗,早就被封印進三界的核心【白羽聖石】中,還被拆開成了七塊,分彆由【七聖】進行保管。
——【七聖】是什麼人物?彆說自己,就算十個祝清瀾加一起,也不是【七聖】中最弱那位的一合之將。
可哪怕這樣的實力,當年都是拚死才將【鬼魔靈】封印——他們甚至無法殺死那個恐怖的對手。
而剛剛祝清瀾說那名黑衣女子是誰?
【鬼魔靈】?!!
這女人不會拿這個嚇唬自己吧?可就算是嚇唬自己,這戲演得也太逼真了——犯的著祭出看家的本領麼?!
就在奚連帛不知道該不該逃走的時候,大廳裡的對話傳了出來——他能清晰聽見的原因之一是犬科動物出眾的聽力,另一個原因則是……
那些青色的羽毛,全都停了下來。
停在了黑袍女子周身不到一寸的距離。
也包括了祝清瀾手中的【青羽劍】。
——再也不能前進半分!!
“我想起來了,”鐘秋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鋒利的羽毛,當她的手指接觸到羽毛的那一刻,漆黑的火焰頓時將那支羽毛包裹,刹那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說聽到你名字的時候怎麼那麼耳熟——當年總跟在穆小雅那頭蠢熊身後跑的小丫頭,就是你吧?”
祝清瀾沒有回答——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此時的她正全力操控著【青羽劍】和羽毛,根本無暇說話。強大的【妖力】不斷散逸,整個【月樓客棧】都被震得輕微顫抖起來。
——還好這樓是木製結構,要是混凝土的結構,恐怕現在早塌了。
祝清瀾的俏臉憋得通紅——她真的是拿出全力了。不同於彆的【大妖】,祝清瀾因為其原形的關係,不得不依靠【圖騰術】以外的【妖法】——對【妖】來說,其原形是什麼,已經很大程度決定了自身的戰鬥力。舉個最基本的例子,一個兔妖的【圖騰術】修煉得再出神入化,也不可能是一頭虎妖的對手。
為了彌補這個差距,原形較弱的【妖】就會通過修煉法術來彌補。祝清瀾就是這個樣子,她的原形是【青鸞鳥】,無論這種鳥被傳得多神,實際上也就是一種禽類,而且體型還不大。除去人類古書中略顯誇張的記載,實際上【青鸞鳥】也就差不多和普通的家養大鵝一般大小。
——而且還是雜食性的,主食還是各種植物的種子,光憑身體力量根本不能和肉食性的猛獸和猛禽對抗。
還好祝清瀾在法術方麵的天賦還可以,再加上【青鸞鳥】原本就對自然十分親和,這才讓她修煉到了如此地步。
可惜,在麵對【鬼魔靈】時,祝清瀾才知道自己苦修數千年的法術究竟有多麼可笑——對方甚至連手指都沒動,便輕易破解了她的殺招【百羽千殺咒】。
現在她終於理解當年駱青他們作戰的辛苦與危險——與這樣的怪物戰鬥還能活下來,本身就應該是一種榮耀。
更彆提還能將之成功封印了。
至於自己為何會認出【鬼魔靈】來——
飛禽的視力原本就遠超其他野獸,她甚至可以在百米的高空看到趴在樹葉上的、與之同樣顏色的蟲子。當年駱青他們與【鬼魔靈】戰鬥的時候,她就在不遠處望著。雖然當時的【鬼魔靈】臉部被黑煙所籠罩,但對方那身華麗顯眼的黑袍卻讓她印象深刻——彼時,祝清瀾甚至看清楚了黑袍上的每一個細節。
再加上這名黑衣女子在黑袍加身時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這一切都與兩千四百年前的那場噩夢如出一轍。
不可能會錯的,這名女子,就是當年那場曠世大戰中,以一己之力對抗三界大軍、乃至【七聖】的恐懼之源,【鬼魔靈】。
“你還能認出朕來,朕很高興,但你打招呼的這種方式,朕不喜歡。”說著鐘秋剛剛撫摸羽毛的那隻手慢慢垂下,手指也指向了地麵。霎時間,一陣恐怖的壓力傳來,硬生生將所有的羽毛調轉了方向,全部釘在了周身的地板上。
祝清雨手中的【青羽劍】也應聲斷裂,她本人也像一瞬間被抽乾了全部體力一樣跪伏在了地上。與此同時,祝清瀾感到體內的氣血和【妖法】仿佛在沸騰一般,自己完全控製不住。下一刻,她張開嘴,嘔出了一口鮮血——
“對,這才是與朕說話時,應當表現出來的尊敬。”鐘秋點了點頭,再一揮手,無形的壓力頓時消失不見,祝清瀾這才得到了大口喘息的機會。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會就這樣被活活壓死。
外麵看著的奚連帛轉頭就跑,跑得是那樣果斷與決然,連自己帶來的那群兄弟都不顧了。
——開玩笑!!這還不跑?!【百羽千殺咒】呼吸之間就被破掉,自己還留這乾嘛呢?!坐著等死啊?!就連平時自己隻能仰望的祝清瀾,此時也像條狗一樣跪趴在地上,彆說還手,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
什麼?為三當家的報仇?你見過哪隻兔子吃了熊心豹子膽,去找一隻老虎報仇的?!
那個不叫膽子大,是膽子腐爛了,沒幾天活頭的那種,找老虎死個痛快去了。
自己還不想死,大不了不要那個什麼【百靈花】了——他可不想連命都丟掉。
奚連帛並不以自己的逃跑為恥——古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是不是俊傑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時自己得識時務。
【七聖】和三界大軍聯手都差點兒搭上老命的對手【鬼魔靈】就在屋裡,這就是【時務】。
——現在他徹底相信那名黑衣女子就是【鬼魔靈】了。祝清瀾這全力一擊彆說一般的【大妖】,就算【七聖】來了,想要破解都要費一番功夫,而那名黑衣女子卻隻是用手指指向了地麵,那祝清瀾修煉了兩千多年的殺招就這麼被破了。
這等壓迫感,除了那位實力猶在【七聖】之上、被稱為【傳說中的恐懼】的那個【鬼】本【鬼】之外,再無其他。
可他想得太天真了——他倒是想跑,但有【人】卻不想讓他跑。
嚴格來說,那並不是【人】,隻是一株植物而已。那株植物在自己來的時候並沒什麼動靜,而現在,那些漆黑無比、長滿倒刺、不斷往下滴著黑色液體、一看就帶著猛毒的藤條已經將整個院子都圍了起來,甚至織成了天羅地網,將整個【月樓客棧】的院子都籠罩在內。
奚連帛知道,這是【鬼魔靈】的東西,或許是她煉製的【法器】什麼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種怪物煉製出來的【法器】麵前,自己同樣毫無機會。
“姓奚的!”
就在他考慮脫身之法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祝清瀾的聲音。
“我不在!!”奚連帛帶著哭腔,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回應了過去——這倒黴女人,自己死就算了,還想拉自己做墊背的?!
“想必你已經知道她是誰了!你聽我說……咳咳咳……”祝清瀾說話有些急,旋即又嘔出一口血來,好不容易順了氣,才朝外麵繼續說道,“【鬼魔靈】現世……三界必將生靈塗炭!你我之間的恩怨不值一提!”
“現在與我聯手,或許還能與之一戰!而且就算是戰士,你奚連帛也算是名留青史!今日之事你我注定無法置身事外!你想讓後人在你的名字前、除了狡猾、卑鄙無恥之外,再加上一個【膽小鬼】的稱號麼!!”
“彆說了!!”奚連帛轉頭大吼了一聲,“你知道個大西瓜啊!!那是【鬼魔靈】!!【鬼魔靈】你懂麼?!她打個哈欠就能讓我們全都去【鬼界】報到!!老子腦子燒壞了才會跟這種家夥對著乾!!”
“哼……”聽到奚連帛這樣說,祝清瀾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語氣也淡了下來,看向對方的視線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姓奚的……枉我還曾經將你當成對手來看,你雖然壞,卻也壞得光明磊落、毫不遮掩。現在看來……咳咳……你還真是一條喪家犬。”
說完,也不顧外麵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的奚連帛,用斷掉的【青羽劍】撐著地麵,用儘全力站了起來。她再次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誦著那條她練習了兩千多年的【咒語】。當她念完的時候,釘在周身地板上的羽毛顫抖了幾下,再次浮在了空中。
“還想繼續?好吧。”
鐘秋就在旁邊坐著——她沒有打斷兩人的對話。倒不是她仁慈,也不是她不想快點結束戰鬥,省得打擾到樓上睡覺的司馬鈺。
而是她一直都在感慨——聽著這對原本為敵對關係的兩位【大妖】的話,鐘秋輕輕歎了口氣。
當年就是因為這樣,她才心甘情願地走進【大封印術】中的。
為了對抗自己,哪怕互相仇視的雙方都能暫時放下恩怨,聯手與自己戰鬥——而自己呢?放眼望去皆是【敵人】。
就算最後的勝者是自己又如何?
這樣的三界,不要也罷。
“當年前輩們與你決一死戰未曾退後半步,我若現在放棄,又有何麵目去麵對他們……咳咳……”祝清瀾笑了笑,抬手用西裝的袖子抹掉了嘴角的血,“今日就算戰死在此……我也不會讓你再去三界為非作歹!”
說完,羽毛最鋒利的部分再次朝向了鐘秋,後者卻連眉毛也沒皺一下,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輕輕問了一句:
“……何必呢。”
似是在問祝清瀾。
又似是在問自己。
祝清瀾沒再說什麼,隻是指揮著羽毛再次刺向了鐘秋。鐘秋也隻是抬起手點了點麵前的空氣,恐怖的壓迫感再次出現,仿佛擁有著實體一般圍繞在她的周身。
——可是,那些羽毛卻沒有飛向她,而是在接近那層看不見的【牆】之前,忽然調轉了方向,朝院子的大門飛去。
速度極快,令人無法反應。羽毛瞬間切開了纏繞院門的黑色藤條,許多羽毛都被藤條上的毒液腐蝕,掉在地上再也飛不起來了。
——那全都是祝清瀾自己的羽毛,是她耗費心血與修為,一根根煉出來的【法器】。每一根羽毛,都要耗費她數十年的功夫。
現在那些羽毛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完成了它們最後的任務——
“走啊喪家犬!!快逃!!拿著我的羽毛去找駱青駱先生!!告訴他【鬼魔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