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推荐阅读:

快到村口時,孟青遇上兩個挎著洗衣筐的婦人,對方看她抱著孩子,杜黎和杜憫都提著行李,二人的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孟青,你這是要去哪兒?又回娘家?我們杜家灣留不住城裡的姑娘啊?”其中一個婦人陰陽怪氣地說。

孟青仔細辨認兩眼,麵容眼熟,但她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印象中她跟她們沒怎麼打過交道,更彆提得罪過她們,她們對她有這麼大的怨氣,也是奇怪。想來是她的性格和行為與她們格格不入,她們看不慣她,或是有人在背後說她的壞話。思及夢裡她遊蕩在村裡,聽到的集體討伐汙蔑她的話,她心思一轉,忍住陰陽嘲諷的話。

“對,我帶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日子。”孟青似無所覺,她笑著指一下杜憫,說:“我小叔子念書辛苦,他在書院舍不得吃好的,吃飯將就,還常熬夜溫書,今年瘦了不少。我公婆憂心他弄壞身子,恨不能自己去城裡賃房照顧他,但又舍不得家裡的田地。他們念著我帶著幼兒在家也幫不上忙,就商量著讓我帶孩子回娘家住,每天做點好菜送到書院給他補補。”

杜憫臉色一變,在對上孟青的眼睛時,他不是很樂意地認下這番說辭,“麻煩二嫂了。”

對麵的兩個婦人聞言,態度立馬和善起來,另一個婦人溫言細語地說:“你們家孵出這麼個金鳳凰,是要仔細照顧。”

“五嫂子,什麼金鳳凰銀鳳凰,不要這麼說,我擔不起。”杜憫不好意思。

五嫂子哈哈一笑,“擔得起,我們杜家灣的金鳳凰。”

“船來了。”被忽視的杜黎不得不出聲。

“不耽誤你們了,快去。”兩個婦人讓開路。

“船家,船家,等等,我們要搭船。”杜黎提著包袱大步跑向渡口。

這是一艘專門載客的船,船上還沒有其他乘客,孟青抱著孩子上去鑽進船蓬裡,船離岸時一個晃蕩,她跟著身子後仰,睡在繈褓裡的孩子被嚇得哇哇哭。

杜黎掀開布簾鑽進來,“怎麼醒了?餓了?我來抱?”

“頭一次坐船,他估計還不習慣船在水上飄的感覺。”孟青抬手搭上衣扣,她往外瞥兩眼。

“我去外麵守著。”杜黎明白她的意思。

孟青等船簾落下,她解開衣裳給孩子喂奶。

杜憫見杜黎進去又出來,船蓬裡孩子的哭聲也變得含糊,他當即明白了,一臉不自在地走到船尾坐下。

“小哥,你抓緊了,彆掉下去了。”船家提醒。

“不會。”杜憫搖頭。

“船家,你的櫓入水淺一點,船慢一點,彆讓船太晃了,我們還帶了個才滿月的孩子,今天是頭一次坐船,他不習慣。”杜黎聽孩子又在哭,他好聲好氣地提要求。

“天色都變了,船慢了趕上下雨,船越發不穩當。你們也是,孩子才滿月怎麼就抱出來了,還是這種天氣。”船家不滿。

杜憫不免愧疚,他回首望,離村還不算遠,他開口說:“二哥,我們要不先拐回去?等個好天再出發?”

杜黎心動,“你等等,我去問問你二嫂。青娘,今天風大,河麵不平靜,我們先拐回去,天好了再回城?”

孟青一腳蹬在船舷上穩住身子,她不晃,孩子就不害怕。

“算了,快到梅雨季了,一場雨能下五六天,到時候河裡漲水,行船更難。”孟青拒絕,“你進來扶著我,我不晃孩子就不哭。”

杜黎進去,他坐在孟青旁邊,一腳蹬著對麵的船舷,一腳踩著船底發力,他把自己打造成一把椅子,孟青抱著孩子靠在他懷裡,水上的風波頓時被削弱。

孩子不哭了,他安安分分喝奶。

杜黎抬頭望著篷頂,說:“以後你想回來,你托人捎個信,我去接你和望舟。”

“你有空多去城裡看我們吧,我帶著孩子,出行麻煩,你一個人行動方便,說走就走了。”孟青沒有主動想回來的時候。

“你一直住在娘家,村裡又有人嚼舌根。”杜黎主要擔心這一點。

孟青抓住他的胳膊,她壓低聲音說:“回頭你跟你爹娘說,我住在娘家是為照顧三弟飲食,讓他們也這麼跟村裡人說。如此一來,村裡的風言風語就少了。”

“也行。”杜黎答應下來,“我們離開家的時候就該這麼說的,也免得大哥大嫂有意見。”

“沒想起來。”孟青也暗悔,這個由頭多好。

“算了,有意見就有意見吧,讓大哥也嘗嘗被家裡人合力欺瞞的滋味。”家裡亂成這個樣子,杜黎還挺高興。

孩子吃飽了,船也從支流湧進江南河,這條河道是人工開鑿的運河,河麵開闊,河中央水流較緩,烏篷船浮在水麵穩當許多。孟青把孩子遞給杜黎抱著,她走到船板上透氣。

運河上往來的船隻多,有捕魚的,也有運貨和載客的,河兩側浪大水急,放排人借水運送竹子,喊號子的聲音響徹河兩岸。

“二嫂,望舟沒受驚吧?”杜憫從船尾過來。

“哄睡了,他爹抱著呢。”孟青回答,“三弟,你覺得我在村頭跟五嫂子們說的說辭沒問題吧?你要是沒意見,回頭我讓你二哥跟爹娘對好口風,以後就這麼說,免得村裡人對我長住娘家有意見。我們一家和和氣氣地過日子,不讓外人看笑話。”

杜憫毫不猶豫地答應,“二嫂也沒說錯,這件事因我而起,在這方麵你是為照顧我,才帶著我侄兒舟車勞頓地回城。他一個小兒一點點大就要受罪,我這個當三叔的,心裡著實不好受。”

“三弟能體諒,我心裡很是熨帖。”孟青心想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她有意拉近關係,問:“三弟,我能進崇文書院嗎?家裡要是燉好肉好菜,我給你送一份。我要是走不開,我就讓望舟舅舅去送。”

杜憫拒絕,孟家畢竟是商戶,他私下並不樂意跟孟家人多有往來。

“二嫂,我不是日日都在書院,你們不一定能在書院找到我,你們要是跑空了,我心裡挺過意不去。日後我要是嘴饞想吃好的,我去拜訪叔嬸,你們給我做一頓好菜,吃不完的我帶回書院吃。”杜憫說得極為親近。

“行。”孟青不勉強。

兩人之間再無話,杜憫卻一臉的欲言又止,孟青撇開目光,她緊了緊衣領,說:“河上水汽太重,濕乎乎涼颼颼的,我還是回船篷裡吧。”

杜憫皺眉,他伸手阻止,“二嫂,等等。”

“三弟,還有事?”孟青不解。

“二嫂,你看爹娘那邊已經沒意見了,村裡的風言風語也解決了,你沒什麼後顧之憂了吧?我寫給你的兩張憑據是不是該還給我了?”杜憫不再暗示,他選擇直接明說。

孟青頓時惱火了,她高聲質問:“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總覺得你不信任我?你疑心我會害你?我在你眼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船家好奇地看向他們。

“二嫂,你小聲點。”杜憫心說她怎麼像個潑婦,他羞得臉發紅,嘴上不承認:“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這事沒意思透了,我們乾脆散夥算了。”孟青不耐煩,她掀簾子進船篷,撂下一句話:“那玩意兒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我哪會帶在身上,撂在家裡了,等我回去就給燒了,你就放一千萬個心吧。”

“什麼事?”杜黎看向杜憫,他不高興地問:“你惹你二嫂做什麼?”

“我沒有……”杜憫有苦難言,孟青說發作就發作,她鬨這一場他心知她輕易不會把兩張憑據交出來,偏偏他還真擔心她甩手不乾了。

他被她擺了一道,氣得心裡火燒火燎的。

杜黎看向孟青,她氣鼓鼓地繃著臉,一副火大的樣子,但目含狡黠,不像吃虧了,他權當沒看見這一出。

杜憫看他這個樣子,越發來氣,隻質問他是什麼意思?

江南河和太湖水域相交的地方有渡口,船行至渡口接上五位乘客,有陌生人在,之後的路程,杜憫沒能再跟孟青搭上話。

船過水門進吳門,抵達魚市,後上船的五個客人上岸,孟青和杜黎也在這兒上岸。

“看天色,過了晌估計就要下場大暴雨,雨天出行處處不便,我就不留你跟我們一起回孟家吃飯,你從這兒直接坐船去書院。”孟青跟杜憫說。

“船家,勞你送我三弟去崇文書院。”杜黎掏錢。

“二哥,你們走吧,船資我來給。”杜憫有氣無力地說。

杜黎掏出二十個銅子遞給船家,“夠吧?”

船家接過一數,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他把船資丟褡褳裡,說:“逢雙的日子,我的船上午進城,下午出城,你們再坐船還搭我的船啊。”

杜黎點頭,他抱著孩子先上岸,孟青隨後。她上岸後扭身跟杜憫說:“三弟,你安心讀書,把心思放在念書一事上,此事疏忽了,再多的思慮都是空想。”

杜憫立在船頭沒有說話。

船離開渡口,客船彙入往來熙熙的漁船行列,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杜黎和孟青抱著孩子拎著行李也離開渡口。

二人徑直去嘉魚坊,循著河道走,抬頭就能望見一座高塔,高塔所在之處就是瑞光寺。回到熟悉的地方,孟青渾身舒暢,她跟杜黎閒聊:“我小時候閒著沒事就喜歡往這兒跑,數過路的大船,有時候還去魚市看漁民賣魚。”

“我在魚市見過你。”

“什麼時候?”孟青回憶,她絲毫沒有印象。

“四年前,是個夏天,收完早稻種晚稻的時候,我跟我大哥在田裡逮三桶泥鰍和鱔魚,我們搭船想來魚市給賣了,進魚市就撞見你在跟一個魚販在吵架……”

提起跟魚販吵架,孟青頓時想起來了,“那個魚販是奸商,見我年紀小,想把半死的鱖魚賣給我,我不肯,我要自己挑,他就甩臉子,稱魚的時候還濺我一臉腥水,我就跟他吵起來了,最後那條魚也沒買。”

“他氣得要揍你,你威脅他你家裡是開明器店的,他敢動你一下,你就讓你爹做法詛咒他,讓他祖祖輩輩都倒黴。”杜黎笑,“我丈人真懂這個?”

“嚇唬他的。”孟青得意地笑,“那個魚販脾氣不好,我那會兒真擔心他動手打我。”

河上出現一道拱橋,孟青和杜黎從橋上過去,拱橋的另一端矗立著一座茶寮,煮茶的茶博士是孟青認識的,她停下步子說幾句話。

繞過茶寮過幾座民房,再過一道拱橋就到嘉魚坊了。

孟家就在坊口,大門上落著鎖,家裡沒人,孟青從衣襟裡掏出一根青色的繩子,繩上串著兩把黃銅鑰匙。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