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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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憫思量過後,他同意了。

一盞茶後,孟青接過墨跡未乾的白麻紙,上麵寫有三句話:事關紙馬店之事,皆由我主動與二嫂商議,爹娘勿要責怪於她。

落款:杜憫。

孟青掃一眼紙上所言,不清不楚的,她並不滿意。她麵上滴水不漏,繼續說:“行,我們接著商量下一步的事,也是最緊要的,你打算抽幾分利?”

“二嫂是如何想的?”杜憫打探底細。

“因你之故來紙馬店的客人,經我之手賣出去的紙質明器,拋除各種成本,我拿五分利,五分利中分你兩分利。受你推廣的影響,紙紮店打出名聲,必將引來書院之外的客人,這部分盈利給你兩分利,我不要。”孟青思索著說,“你看看,這種分利你能不能接受。”

“二嫂慷慨。”這跟杜憫自己謀算的差不多,若是賣給顧無夏一對紙製飛馬,成本四貫,賣價十貫,獲利六貫,孟青從中拿三貫,他能拿到一貫又二百文錢,他就不用再做抄書的活計。再多賣兩對紙馬,他就能買下《括地誌》和《大唐西域記》手抄本,不用再頻繁賴在顧無夏家裡討書看。

“二嫂,這兩筆分利都要經過你的手交給我,不管怎麼分利都是分在你頭上,其中不能有我的身影。”杜憫事先聲明。

“我了解,你放心,這其中的分利隻是我娘家人給我的私房錢,我在紙馬店做事也隻是給我娘家幫忙,不涉及商賈之利。”孟青心裡有數。

“這個說法合理。”杜憫拊掌,如此一來,此事的唯一風險就是孟家人向官府檢舉。

“二嫂,你跟你爹娘商量的時候,最好言辭委婉一些,跟他們表明分給你的那筆錢是給你的私房錢,而非分利。最重要的是這筆錢不能走賬,在賬本上不要留下任何痕跡。”杜憫叮囑她。

“我還要防著我娘家人?”孟青驚訝又不解。

杜憫笑笑,“我是為二嫂著想。”

孟青點頭,“你說得在理,這樣吧,在娘家人麵前要防,在婆家人這邊也要留一手。三弟,你把我們商議的分利方式一五一十寫下來,再按個手印,我留個底。”

杜憫愕然,“二嫂,你難不成疑心我會反咬你一口?”

“三弟,你難不成害怕我會害你?”孟青反問,“我生下你們杜家的孩子,為了望舟,我也不會傷你一毫。你明白的,我嫁進杜家,還願意把嫁妝錢全部交給公婆,看重的就是我的子孫,賭的就是你的前程。”

“對啊,我不害你,你不害我,還寫字據做什麼?”杜憫很是抗拒,他不願意給自己留下一個隱患。

“萬事都要有個契約,買房要房契,買地要地契,我們做生意也是,有個字據免得以後扯皮。”孟青堅持。

杜憫笑著搖頭,他沉默反抗。

孟青也不鬆口,恰好孩子醒了,她進屋去哄孩子,把杜憫一個人留在外麵。

杜憫聽著稚兒的哭聲,他想起孟青的話,有這個孩子在,她就不會毀了他,更何況他一旦毀了,她的全部籌謀都打水漂了。

賭了!

一張紙順著門縫飄進來,孟青看去,她聽到腳步聲離開。

喂完孩子,孟青過去把紙撿起來,這份字據就寫得正式多了,從緣由到協商的分利結果一一寫得清楚明白,有落款有手印。

孟青開箱,她拿出她出嫁那天穿的紅布鞋,這個色的鞋她這輩子穿不上第二次。她把鞋底的襯布剪開,字據和憑證分開塞進兩隻鞋的襯布下,再用針線把口子縫上。

一切收拾妥當,孟青抱著孩子開門出去,杜憫不在院子裡,蠶室的門開著,她走過去問:“三弟,我需要什麼時候回娘家?”

“明天可以嗎?我明天回書院,後天和顧無夏一起拿他祖父收藏的字畫去紙馬店找你。”杜憫說。

“行,我這就去收拾我跟你侄子的行李。”孟青態度積極,她走幾步又折轉回去問:“你二哥那裡是你去說還是我來說?”

杜憫長歎一聲,“我來說吧,他是個不知變通的,可彆一驚一乍鬨得全家都知道了。”

孟青權當沒聽出他話裡的嫌棄,他們是一個娘窩裡的親兄弟,胳膊肘總是向內拐的,嫌棄也隻是一時的。

不多時,天色轉暗,孟青哄睡孩子,她去灶房做飯,晌午剩的有剩菜,晚上煮一鍋大米粥就行了。

舀米的時候,杜黎回來了,他是一個人先回來的,回來頭一件事就是找孟青,“三弟沒再找你胡說八道吧?”

“找了。”

杜黎觀她神色,他心裡咯噔一聲,大感不妙。

“二哥,我們聊聊吧。”杜憫的身影從中堂出來,他站在暮色裡看向遠處,問:“爹娘還沒回來?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去祠堂那邊說話可好?”

“就在家裡說,爹娘和大哥大嫂去永業田摘桑葉了,要小半個時辰才能回來。”說罷,杜黎陰著臉問:“你既然敢做,還怕爹娘知道?你就這點膽子?”

杜憫沒說話。

杜黎看向孟青,話到嘴邊,他口風一改,盯著杜憫質問:“你屎堵心竅了?非要碰商賈之事?你缺錢用?”

“缺。”杜憫神色發涼,他肯定地重複:“二哥,我缺錢。”

“家裡給的不夠?你做什麼需要這麼多錢?”杜黎心驚。

“不夠,我有很多要用錢的地方,我需要買書,需要出門交際,想攢錢負笈遊曆。”杜憫回答。

“你念書就念書,搞這麼多花樣?你需要買多少書?讓爹娘給你拿錢。”杜黎很不理解,他疑心杜憫是不是學壞了。

孟青能理解,朝廷每年科舉考試選拔的人才僅三百到五百人,杜憫一個農家出來的學子,家無底蘊,如何能跟富有藏書的士族子弟競爭。作為前世經曆過多年苦讀的她,她清楚地明白,就算杜憫是神童在世,他也需要名師和古籍珍本的澆灌。

“三弟需要的書,家裡可能承擔不起,他要買要看的書不止一本兩本,而是經年累月要持續購入,或者是從他交往的同窗家裡借閱藏書,他向彆人借書,總要付諸相等甚至更高的報酬。”孟青忍不住出言相助,“甚至於,蘇州彆的書院若請來大儒講學,三弟錢財若自由,他能和其他富裕的學子一樣不用考慮車船費,輕裝簡行趕去旁聽。”

杜憫如遇知音,他沒想到,這個家裡最懂他的竟是商戶女出身的二嫂。

“就是二嫂這個意思。”杜憫心情大快,他一時來了傾述的欲望,說:“二哥,如今市麵上常見的書籍於我如雞肋,沒什麼大的幫助。我需要的是在個彆學子以及夫子們手上握著的各種古籍、珍本和大儒注解手抄本,一本少說要一兩貫錢。這些書我買不起,隻能借來夜以繼日地抄,一旦書主要用書,我得立馬還回去。今年四個月我斷斷續續才抄完一本書,長此以往,我一年頂多抄三本書,太耽誤事,也消磨我的身體。”

“除了書籍,我去佛寺聽經得付香油錢,陪夫子拜訪友人偶爾要付船資或飯資,去同窗舉辦的文會,我得備份禮……如此等等,累計起來是不小的支出。而這份開支,我不忍心壓在你們身上,壓得你們省吃儉用,甚至絕了我侄子們上進的路。”杜憫老實交代他因何缺錢,他繼續解釋:“至於二嫂帶來的嫁妝錢,那是給我用來上京趕考的路費,我不能動。”

還有一點杜憫不敢說,他今日若不想法子賺錢攢錢,他日一舉未中,一百二十貫的路費再消耗儘了,他二次上京趕考哪來的路費?兩個兄長都已成親生子,屆時隻能拿他的親事去換取錢財,他不願意。

杜黎漸漸走神,他想起剛滿月的兒子,慧明大師批語望舟日後必有作為,但杜憫隻要還在用錢,家裡就不可能有餘力供望舟念書。

“二哥,你放心,我跟二嫂都清楚此事要冒多大的風險,我們行事會小心。”杜憫保證。

杜黎態度鬆動,他看向孟青,“你答應了?”

“三弟把我說服了。”

杜黎瞥杜憫一眼,這小子心思真夠深的。

“二哥,你就答應吧。”杜憫央求,他快步過來一把勾住杜黎的肩,一手做發誓狀:“二哥,你跟二嫂對我的付出,小弟銘記在心,此生不敢相忘。日後我但凡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必傾儘全力幫助望舟。”

“這可是你說的。”杜黎斜眼瞅他。

“我說的。”杜憫拍胸脯保證。

“行,我不阻攔你了。”杜黎徹底鬆口。

杜憫鬆一口氣,他滿懷欣喜地躬身一拜:“二哥二嫂受小弟一拜。”

“行了,彆貧了。”杜黎扶起他,“爹娘快回來了……”

“二哥,此事事關重大,瞞著爹娘為好,免得爹娘日夜為我提心吊膽。”杜憫叮囑。

杜黎下意識不想答應,然而錦書和巧妹牽牛回來了,這事不適合再談,他暫時放下隱憂。

晚上吃飯,杜憫一直在等孟青提明日回娘家一事,但她如忘了一樣,始終不露口風。

“阿憫,你明天不急著回書院吧?要不吃過午飯再走?明天讓你娘留家裡把羊腿燉了。”杜父問。

杜憫瞟孟青一眼,說:“行,過午乘船暖和些。”

孟青還是對回娘家一事絕口不提,屋裡睡覺的孩子醒了,她起身回屋哄孩子。

杜憫隻能耐心等待。

夜裡,孟青抬手碰一下身側的男人,“杜黎,我這心裡怎麼一直不踏實。你說你三弟乾這種事,我倆都能知情,怎麼就非要瞞著你爹娘?”

“我也在想,你回娘家做紙紮,長則一兩個月不會回來,回來也不能久待,家裡的蠶桑和農活你不沾手,到時候我爹娘兄嫂都看你不順眼,我們這一房又要淪為全家的敵人。”杜黎忌諱這種情況發生,他心裡已有主意,“我明早就去跟我爹娘說,他們擔驚受怕也好,愧疚難眠也罷,反正他們一定要知情。總不能你出力,最後還落一身埋怨。”

孟青藏在暗處慶幸一笑,他跟她想到一處去了,她從始至終就沒有隱瞞杜父杜母的打算。她要讓他們知道她握著杜憫的把柄,這輩子彆想在她麵前搞鬼作妖。

“你彆一個人直愣愣地闖去說,先跟三弟透個氣,最好你倆一起去找爹娘,讓他去說,你爹娘更信他的話。”孟青提醒。

“好。”杜黎睡不著,他起身說:“我睡不著,我現在就去說吧。”

“我還想睡呢,今天累了一天。”孟青按住他,“睡不著你閉眼數數,彆影響我。”

“你先彆睡,我們說說話,你明天就要帶孩子回城,下次見不知道啥時候了。”杜黎歎氣,他側過身望著被下隆起的身影,問:“你都沒跟我商量,怎麼就答應他了?”

“於他有利,於我們望舟也有利,值得冒險。杜黎,我們要賺錢攢錢,等望舟滿六歲,就送他去私塾上蒙學。”孟青可不想留在婆家做苦力,日後需要用錢的時候又頻頻回娘家借。

最緊要的,她憧憬由她帶來的紙質明器能在唐代掀起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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