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3甘菊冷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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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星芷口裡的太傅是皇帝還是皇子時的老師,年過半百,留著花白的小胡須,特愛在金禧樓喝酒,人也沒有什麼架子。

若不是身上穿的衣裳不是尋常百姓能買到的布料,大抵還以為他隻是個普通小老頭兒。

紅豆看著自家隻對錢感興趣的東家,撓撓額頭。

“東家,宋大人是出了名的美男,朝廷重臣中最年輕的一位,甭說京城,整個昭朝的百姓都識得他。”

比起賀星芷的輕微臉盲,紅豆記人的能力相當厲害,隻是瞥過一眼畫像便能認出對方。

“這樣啊,那麼厲害。”賀星芷十分不走心地回道。

話音剛落,隻能被她看見的係統麵板突然跳出一條新信息,是宋懷景個人簡介。

比起前一日隻有名字官職的介紹,這次的屬性麵板詳細了些許,多了他的個人立繪,以及年齡籍貫。

直到現在,賀星芷才徹底看清他的五官,那張臉確實是一副文官模樣,麵若玉冠,劍眉星目,唇紅齒白。一雙眼瞳沉得似硯池裡化不開的濃墨。

紺色的圓領官袍顯得整個人肅穆端莊,白玉帶勾勒細腰,腰間還配了把銀刀。

然而在他的立繪側,除了寥寥幾句介紹,還有一行刺眼提示:本劇情線nc。

不是,美工也太卷了吧,nc的建模都要那麼好看嗎。

賀星芷止不住暗自在心裡吐槽道。

“東家,您在想什麼?”見她突然走神,紅豆有些疑惑,在賀星芷麵前揮了揮手。

“沒事沒事,我乏了,要去午睡了。”

賀星芷並沒有對這個長相貌美的權臣多加留意,頂天了也隻是誇誇他的長相。

畢竟他隻是個nc,對於賀星芷來說,宋懷景隻是維持遊戲世界基本秩序的一坨數據。

……

還沒支棱幾天做了幾個係統裡的任務後,賀星芷又窩在金禧樓摳腳,每日不是翻翻賬本就是在自家店乾乾飯聽聽曲兒。

全然忘記自己來這的目的是談戀愛了。

賀星芷撐著個頭站在二樓俯瞰望向酒樓一樓,指尖有意無意地敲在欄杆邊上。

賀星芷歪著頭看著說書先生眉飛色舞靈活到扭成一團的五官。

耳邊滿是喧鬨。

金禧樓一樓時不時會有特意請來的戲班或說書先生,在一樓中央的戲台表演。

白日說書,夜間雜劇。

“阿芷。”肩上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來人親昵地從身後抱住賀星芷,指尖撚著的絲帕羽毛似地劃過她的臉頰。

賀星芷聞到熟悉的香味,又被這絲帕撓癢得瑟縮了一下,“真真?”

她有些詫異地轉身握住對麵來人的手腕,“你回京城了?”

崔汐真笑眯眯地點頭,臉上的帷幔也遮擋不住臉上的笑意。

崔汐真是世家女兒,清河崔氏當代家主的嫡女,是主母盧氏的二女兒,按理來說和在江南生活的賀星芷八竿子打不著。

隻是她小時身子不好,請人算過命說江南地帶方能養她身子,恰巧崔汐真的外祖母就是江南人,她自幼便被母親送到江南,直到二八年華才回京城。

她與賀星芷從小便相識,是實實在在的手帕交。

前一陣賀星芷說來京城,但恰巧她與夫婿回江南探親,前兩日才回京城,兩人直到今日才又見麵。

台上醒木一擊,砰的一聲響,賀星芷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崔汐真眨眨眼,瞧著戲台邊圍滿的人以及賀星芷一臉好奇的神態,她笑道:“這老掉牙的故事,怎麼大家還是那麼愛聽。”

“什麼老掉牙?我沒聽過誒。”賀星芷實在不愛看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連夾滿古言詞彙的戲曲、說書人的故事也沒怎麼聽過。

這還當真是她第一次在這認真聽說書人講故事,雖沒仔細聽,但她也聽到了個五六成。

“你剛來京城,是沒聽過,這話本名為《鬼妻》,還是個風月譜1。”

賀星芷倒是能聽得出是個愛情故事,大致講述了一對相依為命的義兄妹互相扶持。男主寒窗苦讀終入仕途,女主經商有道漸成富賈。

就在二人日久生情即將成親之時,女主突遭意外身亡。

男主悲痛欲絕,因執念太深,不惜重金請來法師,欲與女主結冥婚。殊不知女主魂魄未散,自此開啟了一段人鬼相守的姻緣。男主終身未再娶,與化為鬼魂的女主相伴到老,終得善終。

還是個人鬼戀哩。

“聽起來不過是個很尋常的故事罷了,為何如此受歡迎?”賀星芷的目光落在說書先生的身上。看著他那栩栩如生的神色以及圍在他身側一圈聽得如此專心致誌的客人。

崔汐真抓著個手帕,湊近壓低了聲說:“阿芷,你這就不知了,這故事其實講得是當朝參政的事。”

賀星芷猛地一驚,扭頭,詫異道:“參政這種級彆的大官,我們老百姓編排他,他不會生氣嗎?”

“彆說參政,上頭掌權的那位,都有寫他話本的,隻要不貶低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罷了。”崔汐真笑道。

“這樣啊……”賀星芷了然道,果然人類的本質是愛八卦,古今無異。

隻是現下賀星芷更好奇了,“但這故事是人鬼情未了,和現實都不相乾的事,怎麼就和參政有關?”

“我同你細細講來。”

賀星芷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般染起,她速速拉著崔汐真來到一間空的雅間坐了下來。

……

當朝參知政事姓宋,名懷景,景和二年生人,自幼孤苦伶仃無父無母,卻天資聰穎。十八歲時鄉試第一,十九歲通過科舉入仕,在吏部試中鋒芒畢露,被破格擢升為八品左拾遺,自此開啟仕途。寒門出身卻位極人臣,其才學品行皆為朝野稱道。

宋懷景少時,有一青梅竹馬的義妹賀氏,父母亦早亡。兩人年少時是鄰居,又有遠親的關係,二人親如兄妹。

賀氏靠豆腐攤營生,兩人互相幫襯。宋懷景白日抄書攢錢,晚上會幫賀氏磨豆做些力氣活,為她第二日出攤做準備。

賀氏很有經商天賦,一介女流不過十幾歲,從推著板車遊走街道叫賣,到在街頭租下鋪子做起糖水店,也不過一年光陰。

景和二十年,宋懷景中了鄉貢進士,而此時賀氏在州府開的食肆生意已做得火熱。

第二年二月便是省試,得知鄉試考過後,兩人便收拾包袱一同緊趕慢趕進京,宋懷景是進京趕考,賀氏是進京尋鋪麵想要做更大的生意。

賀氏商賈之道先成,宋懷景考取功名那幾年她幫襯得更多,出了不少錢財。

宋懷景也不負她所望,在禮部試得甲科第三人,賜進士及第。

景和二十三年,宋懷景外放縣城,做了郃州縣令,賀氏的生意依舊興隆。

兩人老大不小,又日久生情情投意合,便定了親。

因著無父無母,任何事都是宋懷景親力親為,媒人、婚書、聘禮俱全,連男方的訂婚書、女方的答婚書都是他親自寫的。

兩人又合了八字,選定拜堂成親的日子。臨近婚期,賀氏還在忙著手裡的生意。

昭朝民風開放,女子拋頭露麵經商不足為奇,在昭朝,女子也可念書考官。

宋懷景也支持賀氏,所以昏禮2大小事宜均由他準備敲定。

賀氏是個大方明媚的女子,對於很多事不拘小節,反倒是宋懷景事事巨細。

一切看似話本裡那樣順暢美滿。

直到婚期前兩個月,賀氏前往西域談生意購買香料遇了意外,死不見屍。一同前往西域的商隊卻有大半人安好歸來,唯有賀氏遇難,連屍首都尋不到。

起初宋懷景並不相信賀氏就這樣死去,一直在想辦法尋她,可惜一年又一年,他已經從一個小縣令升至中書舍人。

期間他一度辭官或請求外放,前往邊疆按著賀氏商隊的路徑一路向西,可惜尋求無果。

有傳聞,從不語怪力亂神的宋懷景走投無路,請了道上的師傅求問,得知賀氏確實不在這世上後,他一度悲傷欲絕,甚至請人將自己與亡妻結為陰親。

也就是俗話說的冥婚。

再後來,天下亂,邊境戰事吃緊,皇帝病入膏肓,朝廷內外暗流湧動,皇子各自拉攏朝中勢力。

宋懷景站隊三皇子,曾險些因三皇子喪命。

三皇子登基後,宋懷景被破格提拔,連升三品,成為新朝中最為年輕的重臣。

“雖然宋大人他並非世家出身,但他長相端正,清正廉潔,才德兼備,後來找他說媒的人都快踏破他家門檻了,他都不為所動。聽說聖上也想給宋懷景做媒,結果每次一提,宋懷景就辭官,甚至直接裝病不上朝,聖上便再也沒提了。”

“或許是為了拉攏宋懷景,皇上還特意給賀氏追封諡號和誥命。”

咕咚一聲,崔汐真喝了一大口溫茶,“這就是《鬼妻》這話本原型宋大人的故事了。”

賀星芷聽完微微張著唇,似是有些驚訝,有的人活了二十八年已經經曆了那麼多。

“不過這和人鬼情未了也沒什麼關係啊,也就是說現實裡他們的故事就在賀氏死之後就結束了啊?”

“那是自然,世上哪有那麼勞什子鬼神!《鬼妻》後麵的故事大抵是編造杜撰,隻是現實中不如話本,人死不能複生,猶如覆水難收。宋大人年方廿八,未再娶,如今孤家寡人一個。”

崔汐真渴得又猛呷了一口溫茶,緊接著往嘴裡塞了幾塊點心。

賀星芷摸摸下巴,和崔汐真搶了塊糕點,她隨口一問:“賀氏,叫什麼名字啊?”

真巧,和自己一個姓呢。

崔汐真抖了抖身子,像是因為恐慌而有些渾身發毛,她搖頭,“沒有留下賀氏的閨名,隻知道姓賀。”

“可是也就死了還沒十年誒,怎麼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

賀星芷頓了頓,又道:“一般姓名不明都是時代久遠、戰亂文書損毀又或者沒有家族親人立傳記的緣故……可是參政大人不是還活著嗎?”

整個故事聽下來,賀星芷心底突然溢出一種說不清朦朦朧朧的奇怪感。

這樣的感知在得知賀氏連名字都沒留下來後達到了頂峰。

用她現代人的思維來看,宋懷景要是真的那麼愛他未婚妻,肯定會想辦法讓她的名字流傳下來。

崔汐真呼了口氣,“這兒確實蹊蹺,無人知曉她的名字,可能連聖上都不知道。”

“啊……為啥?”

暮色漸沉,傍晚最後一抹餘暉隔著窗牖切進來,將賀星芷的半邊臉照得金晃晃。

燭台上剛剛燃起的燭光被一抹風吹得忽明忽暗,印在屏風上長長的影子忽地扭曲成一團。

燭火爆燃劈啪一聲響,崔汐真轉著眼珠咽了咽唾沫,下意識捉住賀星芷的手。

明明知曉這是閉了門的包間,隻有她與賀星芷二人,但她仍像做賊似地靠近了賀星芷。

嘴角近乎要貼近她的耳畔悄聲說道:“因為世上可能根本就沒有賀氏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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