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星芷摁著額角,眉頭皺成一團。
自從穿到遊戲中,她便開始犯頭疼的毛病,還總是會在腦中浮出一些模糊的畫麵。
她估摸這是遊戲中玩家的設定一直沒放在心上,隻是這又麻又脹的疼痛感讓她不太好受。
“嘶,頭好痛。”
“東家,您剛剛說什麼?”紅豆彎下腰,似乎覺得自己要被東家傳染耳目不聰的毛病了。
“沒什麼,頭有點痛,紅豆,幫我拿清涼膏過來。”
紅豆怔了一瞬,隨即便從右側袖口內的暗袋裡掏出了清涼膏。
“東家,是頭疼嗎?您這幾日睡得這樣多,歇息的時間也夠多了,近日的天也好,怎的還是會犯頭疼。”她一邊碎碎念叨,一邊指尖勾出一抹清涼膏摁在賀星芷兩側太陽穴上。
“都是老毛病啦,不是什麼大事。”
許是在劇情的設定中,賀星芷年少時曾生過一場大病,紅豆便對她的身子格外憂心。
“紅豆,快看看,我新買了好多簪子首飾,看看今天簪哪個好看。”
賀星芷趕忙轉移話題,興致勃勃地看了眼擺了一桌的金釵玉簪,兩眼冒著金光。
賀星芷拿起一隻金簪,湊近眼前仔細端詳著,金絲盤繞成連綿不絕的藤蔓紋樣,花瓣層疊如雲,花蕊以珍珠點綴。
她是個俗人,最喜這般亮晶晶的東西。
“美術組也太細節了吧……”
賀星芷指尖撫到簪子的花紋上,那紋路細致得讓她快要看不清,需微屈著身子才能瞧見。
“東家,仔細些眼睛,要不去賬房給您拿火珠1來。”
紅豆瞧見銅鏡裡將眼睛眯成縫的賀星芷,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肩。
她素來知道自家主子雙目有疾,許是少時辛勞過度,年少時又常看賬本,看壞了雙眼。
賀星芷將手裡的簪子遞到紅豆手裡,“不用,綁個頭發而已,我想簪這個。”
“好咧。”紅豆將簪子簪在了恰到好處的位置,輕輕地擺弄了一下,“好看,東家簪甚簪子都好看。”
“就你小嘴甜。”賀星芷看著銅鏡上的自己,忍不住也臭美地擺了擺頭。
大抵是銅鏡不同現實中鏡子照得那樣清晰,看不見她的黑眼圈與工作後疲憊的神態,自帶的磨皮功效讓她感覺自己就長鏡子裡的那樣。
隨後賀星芷又沒勁地倒到椅背上闔上雙目。
也不知自己昨夜睡了那麼久,怎的還是那麼困……
“東家,我等會兒給您泡點目明茶。”她又在賀星芷的發上簪了根簪,“京城不同江南,說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大夫來治您的眼。”
紅豆繞到她身前彎下腰,捧起賀星芷的臉。
賀星芷眨眨乾澀的雙眼,下意識想用手背揉揉眼睛,“哈,紅豆,你剛剛說啥我的臉?”
“東家,您的臉很好看,我說的是找京中大夫,治,您,的,眼!”
紅豆習以為常,熟稔地在賀星芷的臉上點上妝靨。
賀星芷實在不理解近視這種在現代人裡如此常見的問題怎麼在紅豆這小姑娘眼裡宛若藥石罔效的重疾。
不過她也隻是順承地點了點頭。
她對著鏡子又擺弄擺弄紅豆剛剛幫她梳好的發髻,隨即心滿意足地一下站起身,繞在紅豆身後一邊說著一邊推著她出門。
“紅豆你年紀輕輕,倒學得跟個經年的老管事一般操心。”
“東家,您要去哪?”紅豆被賀星芷推搡著出了房門,徑直往前院走去。
“吃大餐去,金禧樓好多菜式和江南的不同,我還沒吃過多少呢,今天去看看大廚們的手藝。”
“東家,您不是才吃飽飯嗎?”
“又餓了,嘻嘻。”
……
吃飽喝足的後果就是暈碳,加之賀星芷喝了點酒,有些熏醉地臥在榻上。
骨節分明的手拿著把輕羅小團扇懶散地搖動著,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抬眉望向窗外的濃釅夜色。
晚市卻還熱鬨著,賀星芷歪著頭,似是聽見戲台的聲響。
金禧樓的營業時間頗長,日上五更,聽聞寺院僧人敲木魚報曉時便開張,夜市直至三更儘。若是元宵那般的節慶日,則通宵達旦。
賀氏名下的酒樓有釀造名酒瑞露酒的工藝,瑞露酒需得用桂林千萬株上好桂花才能釀製而成,堪比朝廷光祿寺釀製而成的國酒光祿酒。
賀氏有足夠精巧的釀酒技藝,又有特殊的運輸技巧,金禧樓還未開到京城時,這瑞露酒在京中就打出了名頭。2
除此之外,金禧樓還有數種獨家製酒配方,尤善果酒,清冷可愛、湛然甘美、老少鹹宜3,昭朝人尤愛飲酒。
這便是金禧樓能在京中能駐足的一大原因。
哪怕已是子時,一樓散座依舊喧鬨。
賀星芷是典型的理科生,高中之後就沒有正兒八經學過曆史,更何況昭朝在初中古代史那本課本裡不過寥寥幾頁。
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了解到一個朝代的生活。遊戲裡自然有藝術加工,但也是基於基本的曆史邏輯去構造了一個相對和平富足的小世界。
果然國家足夠富強,百姓才能感到幸福。
儘管她知道這個世界是虛假的,是由數據堆疊的、脫離現實主義的夢境。
但以另外一個身份在特意為她創造的虛幻世界裡偷得一日閒竟也讓她難得在科技高度發達的快節奏社會中喘一口氣。
人一到夜晚就容易傷春悲秋,百無聊賴地去思考人生的意義,尤其是微醺的人,比如現在的賀星芷。
她翻了個身,咂咂嘴,漱過水的口已然聞不到什麼酒香味,但她似乎還在回味著剛剛喝下的酒。
思考過人生至理後的賀星芷陷入了空白的冥想狀態。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係統麵板中有個一直閃爍的紅點。
打開消息通知,是她欠了很多的係統任務,連一些新手任務都沒做完。
大部分任務都不是必須完成的,但完成任務有額外積分獎勵,積分可在遊戲商城中兌換重要道具。一般玩家都會為了兌換道具去主動做任務。
賀星芷將已經做完的任務積分領完,又仔細翻閱了一下,發現最近一個積分最高的任務是觸發與四位男主相遇的劇情。
說實話,她現在還是沒有體會到遊戲愛情線的好玩之處,還不如在金禧樓賺錢好玩。
但看見這項任務五百二十點積分,而她剛剛領了好幾個已完成任務積分加起來還沒一百,這很難不讓她心動!
賀星芷趕緊掰著手指數了數,國師她見過麵還說過話了,少年將軍曾在江南被她救助過,九王爺最愛在金禧樓聽說書人編故事,現在唯獨未見過麵的隻剩下大理寺卿了。
“大理寺卿……什麼情況才會和大理寺卿見麵啊。”賀星芷將手中的扇子一扔,又翻了個身。
“算了,男主們遲早會主動來找我的。”
還沒振作兩秒鐘的賀星芷像抽了絲的偶人,又癱軟在榻上,摟起被子蓋在腹部,呼呼大睡了過去。
翌日,東廚屋內熱鬨得看不清廚子們走路的腳步。
除去今日有國師和參政此等大人物來臨,還有一支從西域來京的商隊。
商隊特意訂了金禧樓的雅間休憩,正巧賀星芷想同他們做些香料生意,特意囑咐今日的主廚拿出看家本領。
午時,商隊被駝鈴叮叮當當的聲音裹挾著靠近酒樓。
賀星芷家裡便是開茶樓的,暑假寒假時她經常給家裡搭把手,雖現代與昭朝相隔千百年,但茶樓酒樓精經營總有相似的本質。
加之她自小便愛玩經營類遊戲,還有玩家身份的金手指,談生意對她來說手拿把掐。
生意很快便談妥貼,用茶葉換了不少連京城都少見的香料。
賀星芷手裡撚著一顆胡椒,喜滋滋地從雅間退了出來去了三樓的小賬房一趟。
甫一從小賬房出來,遠遠瞧見紅豆穿著一身春芽綠撩著裙角竄了過來。
“東家,如何?”
“挺好的,講了筆好買賣,紅豆怎麼了,又火急火燎的。”
“東家,確是有件事兒……參政大人喝不得酒,據說是喝了酒便就會起疹子渾身發癢,但是我們不知,給宋大人倒了酒,好在宋大人沒喝,國師大人剛剛讓劉小二換了茶上桌。”
“他酒精過敏啊?”賀星芷眨眨眼,後知後覺又追問紅豆:“國師他們來了?”
她對這位國師的印象倒是有些深刻,他劍眉星目,眉眼卻不淩厲,反倒是有一種看任何事物都無法掩蓋的悲憫。
與他初見時,是自己在廟裡抽了個看不懂的簽,或許因為和劇情毫無關聯,連係統也沒有給出提示,正是國師替她解了簽。
不過賀星芷有些不好意思承認的那便是國師解了簽後,她依舊有些聽不懂……畢業多年,高中學的文言知識早八百年就還給老師了。
隻記得他說了什麼前世又今生,聽起來像古言小說裡老掉牙的梗。
紅豆點頭如搗蒜,“嗯嗯,來了約莫有一刻鐘了。”
她猶猶豫豫地念叨著:“東家,參政大人他們不會怪罪我們吧。”
“不會,他又沒提前和我們說,不知者無罪。”賀星芷斬釘截鐵道,“這樣,紅豆你同我一齊去,給他們免了茶水費賠個不是就行了。”
男主之一來酒樓,定不是什麼平白無故閒著沒事乾,根據套路,許是要觸發劇情。
賀星芷又想起那個昨晚係統發給她的任務,
隻是賀星芷帶著紅豆去了雅間,打完招呼免了這屋貴客的茶水費又親自沏了一壺茶,國師也隻是和她客氣了幾句。
屋裡不隻國師和參政,還有四人,大抵都是國師在朝中熟稔交好的官員。
她頭上戴著帷幔,隔著那白紗隔,賀星芷看不太清麵前的景象,但由於挨著近,桌上幾人、衣物樣式以及客人們的長相,賀星芷也朦朦朧朧得能看見個七八分。
隱約覺著有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賀星芷不受控地循著方向望去,是坐在國師右手側的男子。
那人格外突出,半束發,鴉青色的發絲用著一根白玉簪簪起,一身素淨卻不失貴氣。
有種文人風範,是賀星芷心裡刻板印象的文人,還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許是在京中見過麵。
再多的賀星芷便看不清了,隻能猜到相貌定是姣好的。
因著近視,她甚至對兩人正在對視這件事也毫無察覺。
直到賀星芷走出包間後,腦子卻又不受控地想起剛剛見到的那個陌生男人。
“欸,紅豆,國師右手身側有些麵生的是何人?”賀星芷好奇問道。
紅豆眨眨眼,有些意外,“東家,昨日不是同您說了嗎,那位便是參政大人。”
“啥?”賀星芷嗓門都不受控的大了些。
紅豆壓低聲音,兩人還沒離開三樓呢,她扯著賀星芷的衣袖輕聲道:“您怎的忽然一驚一乍,莫不是真不知他是參政大人?”
賀星芷一臉無辜地搖搖頭,學著紅豆用氣聲道:“我又沒見過肯定不認識啊!”
她還停留在自己為參知政事揣測出的老頭形象中,一時半會沒法接受他那副堪比男主外貌的建模呢。
“我還以為他是個老頭兒呢,起碼和太傅差不多年紀的那種。”
賀星芷說罷,手撫在下巴處,學著太傅捋胡須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