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不再就究竟是誰急了這一事爭辯下去,謝臨序該進宮去參早朝了。
今日這天古怪得很,早上那會還好好的,是個極明朗的晴天,這才下早朝,空中就布了一撮烏雲,眼看著是要落雨。
明首輔一散朝就又扯走了謝臨序,還不待他走出幾步,就已經領著人往文淵閣的值房去了。
他看了看天,道:“這鬼老天,也真是怪得很,出門那會都還好好的,這會天又黑了,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果真是沒叫說錯。”
謝臨序也抬眼看天,眉眼微擰,心中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他在文淵閣忙了一個整個的上午後又回了翰林那處,雨最後還是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落了一整日,越下越大,竟沒有見小之勢。
謝臨序今日早些從翰林院衙門回了謝府,卻聽門子說宋醒月還未從外頭回來。
守原瞧出了他的心緒不寧,便道:“公子若是擔心夫人,莫不如就去山上接她吧。”
謝臨序沒有說話,守原又連連歎氣道:“這雨下這樣大,怕是山上濕滑,土都要鬆了,若是待到天黑了還不曾回,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些什麼事”
謝臨序掃了守原一眼,後者也沒再說這些晦氣話,不待謝臨序斥他,他先同車把式道:“走,往報恩寺去,世子爺要去接小夫人歸家!”
車把式聞此,也馬上揮鞭,往報恩寺趕去。
報恩寺居於京城西郊的半山處。
宋醒月早上大約坐了半個時辰的馬車才到。
以往祖母還在世時,偶會帶著她同醒淼過去這裡,現下再來此地,宋醒月也早輕車熟路。
敬溪知曉她身上沒錢,前些時日讓人往清荷院跑了一趟,專送了一袋子香火錢來。
畢竟是孝敬佛祖的東西,她也不會待她小氣。
宋醒月在門口捐了錢便往裡頭去了。
青灰色的瓦片帶著幾分古樸之氣,廟宇的飛簷翹角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莊重。
她往正殿去。
進去之後,香煙繚繞,殿內供奉著彌勒佛的神像,香煙嫋嫋升騰,龐大佛像金身俯視眾生,在煙霧中有些許的不真切。宋醒月拈起三炷線香在長明燈上點燃,虔誠地跪拜祈福。
此番來,她求謝臨複秋闈順利。
又求和謝臨序不要天天吵架,讓他不要總那麼愛生氣。
再求能早些有個孩子
許得願太多了,三個頂天了,再許下去,便有些貪了,宋醒月及時打住。
上過香後,她又去尋了一位大師拜見,這大師同宋老夫人關係交好,她此次來了,也該順道同他打個招呼。然而,外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落起了雨,一時半會走不掉,乾脆打算在這待到雨停,見過了那大師後,又同僧人在一處誦些經書。
讀書認字,不若求神拜佛,一到秋闈這些考試之時,寺廟這些地方堪堪叫人踏破。
許是叫晨時的晴日蒙蔽,今日來上香的人也頗多。
因著這場急雨,不少的人被困在大殿之中躲雨。
宋醒月還碰見了李家人
李懷沁今日也同她母親還有家中弟弟也來報恩寺上香。
京城這地方說小也不小,可說大也不大,偶爾碰上個什麼好日子,該見得,不該見得,都見上了。
謝臨序和李懷沁算得上相熟,可宋醒月同她實在是有些不熟了,兩人不甚在廟中打了個照麵,也隻點頭算是應過招呼,而後也沒再多說一句話。
最後眼看天色越晚,已至黃昏時候雨也不曾停下,怕回去的時候太晚,宋醒月便也不再繼續打算在這處多待。
問寺中的僧人要了把傘,便打算同丹萍一起打道回府。
可才撐傘步入雨中,身後不知是誰,猛然撞了她一下。
宋醒月一時不察,順著腳下石階摔下,硬生生崴到了麵前的地上。
這一下摔得有些狠了,宋醒月整個人猝然向前撲去,青石地麵冷硬,膝蓋重重磕在上麵,掌心也叫擦破。
丹萍嚇著,喊道:“小姐!”
她趕緊上前扶起了她。
宋醒月的身上儘是臟汙,已經沒眼再看。
丹萍有些惱,扭頭看向那撞人的罪魁禍首,隻見李家的那個小公子,不過十歲的年紀,此刻正叉著腰趾高氣昂看著她們。
李懷沁拽了他一把,蹙眉斥道:“好好走路不會嗎?怎撞到人了?”
小公子頂道:“我怎就沒好好走路了?她自己堵在前麵擋了旁人的路,怪我嗎?乾我何事?姐姐怎麼不說她不長眼呢。”
小小年紀最是不知輕重時候,他自也聽說過宋醒月這人,知道就是她毀了她姐姐的姻緣,他討厭她,他不喜歡她,他就是故意撞得她,可是,那又能如何?
他是個孩子。
孩子是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況說,她本來就欠他們李家的。
李懷沁道:“說話如此難聽,平日裡頭夫子如何教得你?同人道歉。”
小公子看著宋醒月,隻見她身上沾了不少的泥水,臟兮兮一片,他昂著腦袋,道:“我不,我為什麼道歉?”
李懷沁眉頭擰得更緊,這時一旁的李夫人開了口,她上下掃了宋醒月幾番,眼中就差翻出個白眼,最後秉持著最後一點儀態,冷漠地收回了視線。
她道:“不過是不小心的,有什麼好道歉的,差不多得了,天也要黑了,歸家先吧。”
李夫人不顧李懷沁要再說些什麼,挽著她的手臂強硬就扯著人走了。
李懷沁也沒再說什麼,隻在路過宋醒月時,對她低聲說了一句“抱歉”,而後便也跟著一家人匆匆離開。
手心、膝蓋,哪裡都蹭得疼,宋醒月好久才緩回神來,低頭看著身上,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了。
泥塵、雨水,將白淨的衣服弄得不忍直視。
她抬頭,似看到周遭的那些人對她指指點點,說著些什麼,宋醒月回頭,就見李懷沁他們已經走遠。
丹萍替她撐傘,氣得眼眶通紅,罵罵咧咧道:“哪裡就有這樣的人,說什麼世家大族,好不知禮!”
現下弄成這樣,還怎麼下山去。
宋醒月低頭看著破了的掌心,道:“先去問僧人要間房舍,整飭一下再回去吧。”
聽到宋醒月這樣說,丹萍也沒功夫再氣下去了,去問了寺中的僧人要了一間空房舍。
宋醒月暫時在屋中歇腳,丹萍去外麵問人給她要件乾淨的衣裳回來。
屋內隻她一人,天越發地暗了,夕陽漸落,雨聲未停,僧人替她拿來了一盞燭火,又打了盆水給她淨手。
待人離開後,她合好了門,脫去了那已經汙穢不堪的外裳去了一旁,方才倒沒注意,脫衣服的時候卻發現膝上那處的布料儘數蹭破。
宋醒月心中不可能不氣。
她惱怒得很,方才若非是旁邊站著一群人瞧著,她一定給那壞小孩推一把回去。
惱完了那孩子,又心疼起了衣服好一會。
這是宋醒淼攢錢給她送的生辰禮,現下被毀成了這樣。
她又氣又恨,可最後也沒辦法,隻能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將衣服放去了一旁。
捋起褲腳一看,果就見膝上那處也蹭出了血。
她拿了帕子去擦蹭破的地方,邊擦邊蹙眉,眉頭越擰越深。
好好的生辰,出來上什麼香呢。
弄成這幅樣子。
不知道謝臨序現在回家了沒有,看到她不在家裡,會不會多想。
宋醒月想著這些時,卻聽窗戶那邊傳來了一陣動靜。
若是丹萍回來了自是要敲門的,窗戶那邊是什麼鬼動靜?
窗戶被人打開,有人翻窗而入。
宋醒月不敢再去想些彆的事情了,屏息往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