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醒月在國公府的日子切實是不好過,可那又如何,好歹是世子夫人,唬唬宋呈也夠了。
果不其然,宋呈那手最後還是沒敢落下去,見和宋醒月說不通,也不再繼續待下去,和許氏罵罵咧咧著離開了這裡。
“就是個白眼狼,枉費我教養這麼些年,倒是不如養條狗來得衷心,好歹也不會衝著我叫嚷。就是占了世子妃的名頭罷了,我見謝家人也不待見你,到時候被趕出家門了,少來沾宋家的邊,再丟宋家的臉!”
他的聲音越跑越遠,終於一點點消散在風中,歸於寂無。
“姐”
宋醒淼出聲喚她。
宋醒月轉回身來看她,扯出了個笑,她攬過了她,貼著她臉道:“阿淼,若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訴阿姐,還有你的親事,到時候一定不要叫他們做主,若是逼著你嫁人,一定要和我說。姐不是外人,姐也隻有你這個親人了,知道麼。”
她們那親爹,說是仇人也不為過。
當初季簡昀的父親季總督戰死於北疆,宋呈見季家有失勢之態,又見季簡昀義無反顧出京,便當宋醒月是叫他拋棄了。
眼見季家的高門攀不上,於是轉頭就想把她賣出去,火急火燎為她挑了個極其不堪的夫婿。
那人家中有些權勢,可人的品行實在不堪,隻知花天酒地,為非作歹,他都還未曾娶妻,收下的通房就已經一隻手數不過來了
若真是嫁給了那人,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祖母去世一年,季簡昀也離了京,再沒人能護著她了。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宋醒月在宴席上碰到中藥的謝臨序,便因著那次機會踏進了謝家的門。
她沒辦法,她也是真的沒辦法了,那個時候,她已經山窮水儘走投無路。
現在,她是嫁人了,就怕宋呈許氏二人是會把算盤打到宋醒淼的身上。
宋醒淼聽到她的話,聽她語氣之中已有幾分神傷,終沒再和她犟。她被她攬著,最後隻是靠在她的身上悶悶地“嗯”了一聲。
宋醒月摸了摸她的腦袋便鬆開了她。
宋醒淼走向衣櫃那邊,從裡頭翻出了一件粉色衣裙,遞給了她。
她道:“阿姐,提前祝你生辰吉樂。”
方才本來是趁著她走前拿出來的,結果宋呈就帶著許氏過來了這處。
宋醒月的生辰快到了,就在這個月底。
宋醒淼不好現身謝府去尋她,而她也不好常來宋府,便趁著這個機會給她吧。
宋醒月以往也是愛俏的,她同季簡昀在一起那段時日,他總會想著法得買漂亮衣服哄她高興。可是,嫁到謝府後,她好像很久沒穿過一些像樣的衣服了。
那些醜衣服,早就不時興了,那些料子,一點都不好。
宋醒淼都看在眼裡,她想著一定要攢錢給姐姐買件像樣的漂亮衣裳。
她攢錢攢了好久,終於趕在生辰前買了件衣裙回來。
可是,她這次回來,已經有漂亮衣裳了。
宋醒月低頭看著她遞過了的衣裳,有瞬怔愣,反應過來後,眼眶都有些紅,她抱著宋醒淼道:“阿淼,謝謝你”
宋醒淼不願多說些煽情的話,她想起了另外一事,問她:“姐,季簡昀沒有尋你麻煩吧。”
他們這些年的感情,宋醒淼也都知道。
季簡昀這人,脾氣太盛,怕是不會那樣輕易就善罷甘休。
宋醒月也不想叫她擔心,她道:“當初是他先離開京城,憑什麼尋我麻煩。況說,我都嫁為人婦,他也到娶妻年紀,一樁年少舊事罷了,早該翻篇了,你彆多想。”
最後也沒多說,同她告彆,回去了謝家。
宋醒月盤算著早些上山,可秋日多雨,不巧碰上那幾天落了雨。
天上下雨不好上山,隻得待雨停了後再動身。
這雨斷斷續續下了有幾日,待雨停了後又陰了兩日,一直快拖到月底時候才終於放了個大晴日,剛剛好撞上她生辰這日。
晴日難得,宋醒月怕這好日子不多得,也不再拖了。
報恩寺在山上,又因秋闈,怕這個月底去的人不少,宋醒月便打算早些起身收拾出發。
這日,她同謝臨序是差不多時候起的身。
清晨的光稀稀疏疏落在窗台上時,兩人先後腳起來。
算起來,他們已經慪氣許多日了
一開始的時候還隻是謝臨序單方麵不想理會宋醒月,可自從那夜之後,宋醒月多少被他傷到,心中也難得生出幾分氣性,連著幾日沒同他說過話。
早上起身之後,淨臉穿衣分明也都是在一起,可誰也不和誰說話。
然而,最後仍舊是宋醒月先行妥協。
兩人坐在一起用早膳,她見謝臨序用完早膳就要起身離開,先一步開口道:“一會我就要去山上祈福了,若是沒叫耽擱,傍晚前就能歸家。”
謝臨序沒甚反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嗯”了一聲,算是知曉。
宋醒月深吸了一口氣,沒對他的冷淡計較什麼,又強行扯出了個笑,同他道:“前段時日我回了趟宋家去”
話還沒說完,就見謝臨序皺起了眉。
宋醒月解釋道:“我隻是回去見淼淼,好久沒見她了。”
她知道謝臨序不喜歡她和宋家人往來,可宋醒淼不一樣。
她笑了笑道:“我還碰到我爹和繼母了呢,你不知道,我爹還想打我呢。”
謝臨序放下了手上擦手的巾帕,擰眉看她:“他動手打你了?”
“他豈敢?!”宋醒月見他有反應了,麵上的反應也熱絡了些,她叉腰道:“我同他說你有本事打我試試看,長舟可不會放過你的,有你在呢,他哪裡敢動我。”
謝臨序想了想也是,宋醒月也不至這般傻,如何能叫自己挨打。
宋醒月又起身轉了個圈,對他道:“你瞧瞧,這身衣裳是淼淼送給我的生辰禮呢,她現在大了,也曉得疼我了呢。”
宋醒淼的眼光切實不錯,也知道什麼衣服襯宋醒月。
她穿著水粉色的的裙子轉了一圈,衣袂裙擺隨之飄揚起伏,如同桃花揉開了花瓣,沐在日光下,渾身上下泛著鮮活明亮的光澤。
謝臨序總是在想,為什麼每回日光月光偏如此鐘愛於她,喜歡給她添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光暈?
在謝臨序想不明白的時候,宋醒月又坐回了椅子上,就見她耷拉了腦袋,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今日就是我生辰了,你能早些歸家嗎?”
她知道謝臨序在翰林院忙,要任侍講,又時常在內閣幫忙。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奢求他能陪她一整日,她就隻是想要他早一些回來
就當是自己騙自己,隻要謝臨序早一點點回來,宋醒月也當他心裡有她。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也不敢去多貪心,隻要他陪她好好過次生辰,前些時日的那些事她馬上就忘得一乾二淨,也不會再不知好歹去和他慪氣的。
宋醒月聽他沒吭聲,手不自覺也有些用力攏緊,她抬眼悄悄看他,卻見他也在看她。
宋醒月不知道他這是應下還是沒應下?隻是叫他這淡漠的眼神看得莫名臉薄,一時之間竟也不知接下去該繼續說些什麼。
她隻是讓他早點回家,這難道是什麼很難的事嗎?他這麼看她做什麼?
又還是說,她今日的低頭,叫他心中更加鄙夷於她?
可她能怎麼辦呢。
畢竟她憑什麼和他慪氣。
若她還想好好過日子,也隻能忍受著他的冷漠無情。
就算生了氣,也隻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來下。
她好像看到謝臨序張合著他的那張薄唇,儼然是想說些什麼。
他想開口說話,可宋醒月卻是不敢再聽了。
她生怕他又要說些什麼更難聽的話出來,那她最後一點自尊,怕也是無處安放了。
她兀地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出門了,一會晚了也不知何時才能歸。還有你也記得要早點回來啊。”
說罷,不待謝臨序再說,帶著丹萍出了門。
謝臨序不知宋醒月在急些什麼,那剛想應得“好”字,也沒機會說出口。
溫吞遲緩的人,碰到一個步履急切的人,總是要錯過什麼。
謝臨序將那些話重新吞到了肚子裡麵,也撩袍起身,往外走去。
他心中多少還是厭她上回中秋私會季簡昀的事,可又覺生辰一年一回,切實不該在這事上麵刻薄。
實際上,他不喜生辰,生辰這事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特彆之處。
人生三萬餘天,日日如此,誕辰如日日,也並沒什麼好去特彆歡喜。
可想起他上回他過生辰,宋醒月熬了約有半年,親手為他做了個鬼工球。
那段時日,謝臨序見她日日都在打磨著象牙,甚至手都磨出血來。本以為像她那樣的性子,最多堅持半月定會半途而廢,然而,半年後,他竟真就在生辰那日如期收到了她的生辰禮。
謝臨序從小到大收過的生辰禮從不乏價值千金之物,可是,那天他看著她捧著鬼工球喜眉笑眼站在他的麵前之時,竟是頭一回覺得,生辰二字竟有這番之重。
他不再想,問向一旁的守原道:“早讓你尋的鐲子可曾尋到了?”
守原忙上前,笑著回道:“好在是趕得及,同那賣鐲子的人商好,今日交錢取貨。公子不急,我下午就去取來,到晚上前定是來得及。”
謝臨序瞥他:“誰急了?”
守原見他涼颼颼掃來一眼,也不敢再打趣他,他正色道:“嗯,公子不急,是我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