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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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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祥樓前又開始猜起了燈謎。

酒樓搭建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置著一個結實木惡架,上麵懸滿了琉璃燈,半透明的燈罩內嵌琉璃片,精巧細致,燈麵薄如蟬翼,繪著嫦娥、玉兔、桂樹等物,隨著燭火晃蕩,在台上跳躍遊走。每盞燈下垂著一張金箋,寫著的正是今夜設下的燈謎。

這裡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鬨的人,宋醒月他們剛好趕上這場燈謎,便也留在這處。

因著見了季簡昀一眼,到現在也仍有些心不在焉,但怕謝臨序瞧出什麼不對,也不敢泄露情緒,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謝臨序那張臉從始至終都是那樣冷然,宋醒月也不知他方才注意到了沒有季簡昀。

謝家的三個姑娘也一直繞著謝臨序,問他那些燈謎該怎麼解。

周遭人太多了,宋醒月叫謝今菲她們擠去了一旁,又叫其他的行人擠來擠去,一時之間隔了謝臨序兩三個人。

他就站在那處,白衣翩躚,身姿清秀挺拔,淡雅如霧的月夜下,姿容絕灩。

分明隻是隔著幾個人,宋醒月卻覺和他隔了好遠好遠,遠到好像怎麼都走不近。

就像平日並肩躺在床上時,同他水乳交融時

總覺的,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待謝臨序回頭時,就見宋醒月已經隔他好遠,他微不可見地蹙眉。

宋醒月擠不過去,隻是衝他搖頭,道:“沒事的,你們猜吧,我在這看著也成。”

謝臨序還想說些什麼,謝今菲她們就又嘰嘰喳喳纏了上去,將他剩下的那些話堵在喉中。

兩人隔著人群,也多說不了什麼。

旁的人越擠越多,謝臨序那裡倒還好,他生得冷冷清清,誰擠他,他就瞥誰一眼,瞥得那些人避得他遠遠的,宋醒月叫擠得發悶,又不想手上的兔兒燈叫人擠壞,漸漸地往人群外退去,也再不去湊那猜燈謎的熱鬨。

可忽地,不知是從哪伸出了一隻手,忽地捂了她的嘴,將她借機拽入了一旁的小巷。

哄亂的人群四處擁擠,沒人注意到一個女子被拽進了昏暗的巷子。

月光照亮十二州府,卻堪堪融化在了小巷口,天地再如何明亮,可街巷竟也是一如既往幽暗,唯獨宋醒月手上緊緊攥著的兔兒燈發出一小撮光亮,將夜染亮了丁點光彩。

宋醒月被捂了嘴,驚呼聲也儘數被堵住,那人的力氣極大,她被他捂了嘴,背部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絲毫掙紮不得,從喉中掙紮著發出絲絲的嗚咽,展示著此刻的驚慌失措。

他半抱半拖著她進了小巷深處,剛好裡頭就有一捆草紮遮掩了他們的身形。

身後那人不知鉗了她多久,宋醒月隻覺得,自己快要被他融進胸口。

季簡昀的聲音又沉又啞,他附在她的耳邊似是輕笑了一聲,道:“阿月,好久不見啊。”

“季簡昀鬆手。”

她從他的指縫中,模模糊糊,掙紮著吐出這幾個字。

身後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嗓音低沉附在她的耳邊道:“不想被他發現,千萬不要瞎喊哦。”

說完這話,終是鬆了手。

宋醒月自是沒敢去喊,隻喘著粗氣,猛地推了他一把,而後不動聲色地離他遠了一些。

她低聲罵他:“你瘋了不成?”

現在是什麼情形?

謝臨序就在外邊,就隔著一條小巷。

若是被發現了,她今夜豈不聲名狼藉,謝今菲她們幾個回家去嘰嘰喳喳一鬨,敬溪非不逼著謝臨序休妻。

季簡昀卻不將她的惱怒放在眼中,昏暗中,他看著她的目光竟是那樣灼熱,灼熱得能燙穿她的臉。

他出言道:“你太厲害了,阿月,我就走兩年,你就著急忙慌把自己嫁出去了。”

當初她是怎麼答應他的,她分明答應了他,會好好在京城等他,分明答應了他,會等他回來。

可是最後,他在北疆等到的是什麼?

等到的卻是她嫁與他人婦的消息。

她怎麼就能這麼狠心呢?

季簡昀想了這個問題整整兩年也想不明白,她究竟為什麼能這樣狠心。

他在邊疆日日念她,等來等去,等到最後等來了什麼?

相較於季簡昀的憤恨,宋醒月的情緒便顯得平淡許多,她緩過了氣後,漠然道:“我那時十六了,你要我拿什麼等你?”

季簡昀想到這裡更有些咬牙切齒:“你我相識三年,兩年又等不起。”

他同她認識了三載,偏偏那兩年就等不起了?!

說來想去,也無非攀龍附鳳,當初見季家失勢,又轉投他人。

她倒是好本事,謝家的門檻都能邁過去,怎麼就沒給她一腳絆倒在門外。

“兩年?”宋醒月壓著聲反問,從喉中發出一聲冷笑,“你隻說要走,當初可沒說定是兩年。”

他義無反顧去了北疆,將她丟在了京城,連個期限也不給她,她拿什麼去等他?

季簡昀馬上辯駁:“北疆戰事吃緊,我哪能知道究竟是何時歸。況說,我走才不過半年,你便嫁人,連半年都等不得,你又談何兩年?”

宋醒月不想同他爭辯這些,他現在是回來了,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她已經嫁人了,還能和他糾纏不清嗎。

她歎了口氣,在一片昏黑中盯著季簡昀道:“當年的事,你我之間各有難處,我不怪你,你也不能來怪我。”

蒼穹幽暗,繁星閃爍,那朦朧的,不真切的月光將她照得恍若天上神仙妃子,柔柔的光落在她的麵龐,乾淨模糊得不可褻瀆,可她說的那些話,卻又像是鬼魅幽靈一般,隻恨不能剝去人的心臟。

季簡昀捏住了她的下頜,貼近了她的臉,似乎想要將她的絕情看得再清楚一些,他幽幽笑道:“阿月,我不怪你?你怎麼總把事情想這樣好呢。”

他大概是真的恨極了她,手上的力道也毫不留情。

當初恨不能把人放在手心來疼,現下竟能這樣不留情麵。

宋醒月叫他捏得生疼,不知是疼,還是委屈,又是羞憤,淚水就這樣順著眼眶流下。

她道:“你好沒意思。”

該放下,不該放下的,也終要過去,何必如此。

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落到他的手掌,像是被這淚燙到,季簡昀竟真鬆開了手。

末了,也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而後便離開了這條巷子。

再次相見如此難堪,想來季簡昀也自知沒什麼好去多說,見她落淚,也不知如何麵對,最後也隻能扭頭離開。

看著季簡昀離開的背影,宋醒月的淚卻淌得更厲害,怕叫外麵的人聽見,隻敢捂著嘴小聲嗚咽。

怕到時候謝臨序他們發現她不見了,也怕叫他們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終是不敢再哭,胡亂地擦乾了眼淚,轉身往小巷外去。

出去後,謝臨序他們已經不在豐祥樓前,不知是去了哪裡。

她情急之下叫季簡昀扯走,也不知謝臨序他們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又有沒有來找她?

街上人多,人來人往的,一時間,竟怎麼也找不著謝臨序的身影。

越是找不到人,越是急切,就像平日做的那些噩夢,掉入了深淵,怎麼爬都爬不出。

丹萍也不在她身邊,隻她一人,在茫茫人海中四處找著。

謝臨序在哪裡?

他到底在哪裡。

長安街太熱鬨了,她找不到他們了。

她在這地方找不到人,便上了拱橋,打算去街的另一頭去找,恰在此時,天上炸開了煙火。

第一聲爆竹炸響時,整條長安街似都跟著顫了顫,孩童們尖叫著往天上看,宋醒月也下意識抬頭望天,隻見漫天煙霞,如火樹銀花般綻開,將夜空照得更加亮堂了一些。

“宋醒月。”

他的聲音透過吵鬨的煙火聲傳來,竟然是那樣清晰真切。

宋醒月轉過頭去,就見一身白裳的謝臨序站在橋下。

他緊緊擰著眉,瞧著臉色也不大好看。

謝臨序方才被人擁堵在了酒樓前,叫三個妹妹圍成一圈,想走也走不得,他無心燈謎,應付了兩下想要離開那裡,然而一扭頭卻找不見宋醒月的身影。

他不知她是亂走走去了哪裡,又或者是被人群擠了不見,他竟四處見不得她。

向來八方不動的人心中也莫名也有著急,開始在長安街四處尋起了她。

可竟是怎麼找都找不到。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便是這幅場景,她站在橋上看著剛放起的煙花。

“宋醒月。”

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不管是語氣又還是臉上都掛了惱,儼然是叫她四處亂跑氣到。

宋醒月聽到了他的聲音,愣了一瞬,而後,背著漫天煙火朝他奔去。

衣袂飛揚,發絲浮動,在這一刻,這些難以琢磨的虛物,似都有了實狀。

她看著又急又怕,一個人走丟了怕也是驚慌失措,淚眼盈盈,那雙眼睛通紅,瞧著像是哭過了一番。

“長舟。”

她撲到了謝臨序的懷中,那懷抱是那樣如有實質,她低聲啜泣著,斷斷續續哭著,道:“我被人群擠散了,找不見你,怎麼都找不到你”

她絲毫不去提季簡昀的事,她沒說自己是被他拉進了小巷子中。

她隻說,她在人群中擠丟了,她找不到他了。

謝臨序見她如此委屈傷心,也把斥責的話咽回到了肚子裡麵,他張合著薄唇,剛想說些什麼。

可是,下一刻他在她的身上,聞到了彆人的味道。

她身上的酒氣,好濃好濃。

所以,她剛剛也靠在他的懷裡哭了是嗎?

謝臨序抓開了她抱著自己腰間的手。

他眉眼低垂,看著她良久不言。

那雙眼睛後麵像是藏著另外一個人,他恨不能透過她的軀殼,看清裡麵是不是有另外一個人在。

在他懷中落淚的她,不過虛與委蛇,在季簡昀懷中落淚的,才是真正的她。

宋醒月叫他看得一陣心虛,徒生口津,竟連淚也忘記流了。

她訥訥喚他:“長舟”

謝臨序望向她的眼神已經不帶一絲情緒,冷然道:“你方才亂跑去了哪裡?被人群擠丟了嗎?可找不到我們又為何不站在原地等著?”

謝臨序方才還不是這樣的,他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問題,問得宋醒月一時之間應對不及。

謝臨序末了又低頭望著她道:“你走丟了也可以自己回家,不是嗎?”

他說:“所以,你到底在怕些什麼?”

謝臨序當然聽不到她的回答,而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漠然的神情叫宋醒月的淚也再流不下去,她說:“是我不好,是我不該瞎跑。”

他不喜歡麻煩,又不喜歡她,她就算是真的走失了又能如何?就算是真的找不見了又能如何?

出了這樁小插曲後,也終是沒什麼心情玩下去,打道回了謝府。

回去的路上,三個小姐仍舊熱熱鬨鬨,她們沒有因這事而不痛快,然而謝臨序同宋醒月之間卻是一片死寂,再無任何話語。

坐在馬車上,宋醒月望著手上的兔子燈。

方買的兔兒燈,在人群推攘之間,在同季簡昀掙紮之時,已經皺得不像樣了,失了原本形狀。

等回去了清荷院中,她就將這燈丟了。

丹萍見了直說可惜,她道:“這燈皺是皺了些,可也不是不能看了,小姐方還不纏著世子爺說想要嗎,好好的燈,也可惜了。”

吵著要花燈的是她,丟得乾脆的也是她,宋醒月隻道:“成這樣,哪裡還好?不好的東西,丟了也不可惜。”

丹萍想也是,沒再繼續說下去。

宋醒月回去便先去淨室淨身。

今夜出的那樁事,終究是叫她心中有些難受,她不明白,謝臨序的心為何會如此之冷,便是看人哭成這樣,也隻知訓斥。

竟真就這般冷心。

饒是知他生性如此,可心中多少是有些怨著,他對她,實在有些太不好了。

想起謝臨序,又想到季簡昀,她終感到身心疲憊,緩緩浸入了浴池,任由著水沒了頂,不叫難受,竟覺莫名得痛快。

謝臨序外麵等著宋醒月出來,他也要進去淨身。

然而,今夜她在裡麵待得格外得久,便是算上濯發的時間,也不該如此之久。

謝臨序不知她在裡麵做些什麼,蹙眉往淨室裡麵去。

宋醒月淨身的時候不喜旁人伺候,丹萍進去換過兩番水後也一直候在外邊。

裡頭水汽濕重,燈檠拖著燭火,蒙了一層水汽。

謝臨序走至浴池邊,卻不見宋醒月整個人都溺進水中。

他心下一跳,眉心登時擰成一團。

他方才在外邊說她什麼了?她犯得著這般尋死覓活嗎。

不待多想下去,也來不及再捋衣袖,直接伸手進了池中,將人一把從裡麵撈了出來。

宋醒月猝不及防叫一股大力帶出了水麵,水珠順著發絲臉頰不斷滾落,她叫這力道弄得嗆水,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聲怒斥。

“你在做些什麼!”

謝臨序平日裡頭雖會冷臉沉聲,可從未曾這般動過怒。

他出身名流世家,向來端正自持體態,這些吼人失態的事情,是鮮少做的。

宋醒月被他捏著肩膀,隻敢瑟縮著身子望他。

水珠順著她的發絲,擦著她的臉頰滾下,她整個人都濕漉漉一整片,入了秋後天氣不再如之前那番燥熱,他那冰涼的大掌捏在她的身上,竟帶著一股涼意。

她解釋道:“長舟,我沒做什麼,我隻是在淨身。”

“淨身要整個人這樣泡在水中,是想尋死是嗎。”謝臨序語氣仍舊冷沉,臉色也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宋醒月叫他這幅樣子嚇到,伸出手討饒地扯他腰間衣帶,她的聲音已染上了些許哭腔,仰頭看著謝臨序道:“長舟,我知道今天瞎跑惹你生氣了,我再也不瞎跑了,你彆凶我了行不行。”

不知道是水還是淚,她的眼睛很紅很濕,瑟瑟抖著,又一幅受委屈的小媳婦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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