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嶼猛地站起身,將火堆撥得很旺,火星子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濺起,又在夜風中倏地熄滅,火光映著他緊繃的側臉:
“今晚輪流守夜吧,都彆睡得太沉。”
林可馨悄悄往火堆邊挪了挪,折刀不知何時又被她握在手裡,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倒讓她亂跳的心緒安穩了些。。
宋玟玟也湊上前來,將手輕輕覆在她手背上,無聲地給予安慰。
“我跟青嶼守前半夜。”
蔡東把最後半塊壓縮餅乾塞進嘴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你們幾個先歇著,後半夜換何青和羅雲。”他目光掃過縮在火堆另一側的周芸三人。
周芸連忙點頭,往火堆裡添了根細柴,聲音細弱的說道:“謝謝你們……”
她侄女周小雅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小心地蓋在張誠腿上,小姑娘眼裡的怯懦已被某種固執的堅韌所取代。
“我也能守夜的,不用特意照顧我。”
沒人接話。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下來,連海風都帶著股濕重的涼意。
眾人吃飽喝足後,相繼找了處背風的角落蜷起身子。
孟萌往嘴裡塞了片薄荷糖,含混地說了句“有事喊我”,便靠著礁石閉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勻淨下來。
何青和羅雲還在一旁坐著,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麼,話音碎在風裡,沒等飄遠就被浪聲吞沒。
周小雅終究抵不過困倦,頭歪在周芸肩上沉沉睡去。周芸借著跳動的火光,看著張誠纏滿布條的小腿,眉頭始終沒有鬆開,時不時地伸手探探他額頭,指尖觸到的溫度不算滾燙,她才暗暗鬆了口氣。
林可馨也沒睡,她靠著岩壁、挨著宋玟玟半眯著眼,折刀始終沒有離手。
“你說救援會什麼時候到來?”
火堆旁,蔡東嘴裡叼著根野草,尾端隨著說話的動作輕輕晃悠,聲音壓得很低,像怕驚擾了夜色。
沈青嶼目光掠過躺下的眾人,最終投向遠處的黑暗,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開口:
“這場海嘯波及的海域應該挺廣,要不然也不會遇到其他船隻的幸存者。”
他朝周小雅她們的方向瞥了一眼,繼續道:“救援應該會很快。”
火堆的火苗舔著柴薪,發出細碎的劈啪聲,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隨著火光起伏不定。
“嗯,最好是這樣。”
蔡東歎了口氣,把野草從嘴裡抽出來,指尖撚著草莖轉了半圈。
“唉,也不知道能活下來多少人。”
浪聲拍打著礁石,一聲蓋過一聲,像在應和著這聲歎息。
……
夜在浪濤與火光的交替中悄然流逝,當天邊泛起一抹朦朧的魚肚白。
淡青色的天光從礁石頂端漫過時,沈青嶼才從淺眠中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他揉了揉酸疼的脖頸,指節活動時發出輕微的骨響。抬眼瞥見何青與羅雲仍守在火堆旁,他朝兩人頷首示意,目光隨即落向遠處沙灘上的那些零星人影,那都是這場災難裡僥幸存活下來的人。
“不多睡會兒?”
林可馨不知何時已醒,悄然走到他身旁。
海風吹亂了她頰邊的碎發,幾縷發絲貼在她沾著沙粒的下頜線上,襯得那雙剛從睡夢中掙脫的眼睛格外清亮。她順著沈青嶼的視線望向沙灘,聲音裡還帶著點未散的倦意。
沈青嶼聞言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眼前的女人縱然衣衫褶皺、沾著泥汙,但那份明豔卻像被晨露洗過一般,在清冽的天光裡透著股誘人的嫵媚。
他喉結微滾,緩聲道:“或許該把大家聚起來,聊聊接下來的打算。”
火堆的餘燼還在冒著青煙,昨夜的火星早已熄滅。蔡東打著哈欠站起身,抓了抓淩亂的頭發,聽見這話便接道:“是該合計合計。水和食物都不多,總不能乾等著救援。”
宋玟玟正幫周芸扶著張誠活動腿腳,聞言也望了過來:
“要不、先派個人過去?看看那些人在說什麼,說不定人多能出出主意?”
周小雅和孟萌活動著嬌軀,聽到這話,也同時停下了動作,向這邊看來。
沈青嶼沒立刻回答,隻是望向漸亮的海麵。
潮水退了些,露出的沙地上留著深淺不一的腳印,被晨風吹得漸漸模糊。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聲音平穩的說道:“嗯!我過去看看吧。問問情況,這島看著不大,說不定有誰知道這是哪裡。”
林可馨下意識攥緊了折刀,指尖陷進掌心:“我跟你一起去。”
沈青嶼看了眼她發白的指節,搖了搖頭:“你們就在這邊守著,萬一有情況……”話音未落就被蔡東打斷,他抬腳踢飛腳邊一塊碎石,石子“嗒”地撞上礁石彈開,隨即抬手拍了拍沈青嶼的肩膀:“我跟你去,多個人多個照應。
孟萌搭著李曉寧的香肩,輕聲對蔡東說道:“小心些,彆老是吊兒郎當的。”
蔡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放心,出不了岔子。”
說罷,便緊跟著沈青嶼,一前一後朝著沙灘上的人群走去。晨露沾濕了兩人褲腳,踩在沙地上,留下兩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
“不是……連你們也不清楚救援會什麼時候來?”
“我們也是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
“那你們天天在海上漂著,總歸知道這是什麼鬼地方吧?”
沈青嶼和蔡東剛走近,人群裡就傳來一陣夾雜著焦慮的吵鬨聲。
“昨天那場海嘯,一點征兆都沒有。而且我們昨天航行的位置,海圖上根本就沒標過有這麼個島。”
說話的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上穿著一身黑白製服,袖口還沾著些海泥,顯然是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人,隻是一時看不出具體身份。他眉頭擰成個疙瘩,語氣裡滿是困惑。
沈青嶼上前一步,目光掃過爭吵的幾人:“我們也是昨天被海嘯卷到這邊的,想問問各位有沒有人認得這片海域?”
那穿製服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哼了聲:“認得出還在這耗著?我跑這航線跑了十五年,海圖都快刻在腦子裡了,也從來沒見過這麼個破島。”
他指了指身後幾個同樣穿著製服的人,“我們的船是淩晨翻的,能爬上來的就剩這幾個。”
人群裡忽然有人拔高了聲音:“彆管這是哪了!現在該想的是水和吃的!我那瓶水昨天就喝完了,再找不到淡水,不等救援來就得渴死!”
蔡東插了句嘴:“島中間不是有林子麼?說不定能找到水源。”
他這話剛出口,就見個穿花襯衫的男人往後縮了縮,臉色發白:“彆去林子……”他聲音發顫,“昨天我那兩個朋友進去找吃的,到現在沒出來。”
沈青嶼眉峰微蹙:“在哪裡?有看到什麼動靜嗎?”
“就在前麵那頭,看著不算密。”花襯衫男人咽了口唾沫,“我當時在邊上等著,聽見裡麵有怪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扒拉樹葉,又像……又像是有人在哭。”
穿製服的男人嗤笑一聲:“嚇唬誰呢?怕不是自己跑丟了。”
話雖如此,他的眼神卻不由自主瞟向島中心的方向,那裡隱約能看見片深綠的輪廓,在晨光裡透著股說不出的壓抑。
蔡東正想再問,卻忽然被沈青嶼拽了把。他順著沈青嶼的目光看去,隻見人群後排有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正偷偷往背包裡塞著什麼,背包鼓鼓囊囊的,露出來的角像是個軍用水壺。
“兄弟,你那有水?”蔡東揚聲問道。
年輕人手一抖,慌忙把背包往身後藏,臉色漲得通紅:“沒、沒有……就幾件換洗衣物。”
他這笨拙的反應反倒露出了餡,旁邊立刻有人圍了上去:“拿出來看看!都是落難的,藏著掖著乾什麼?”
眼看就要起衝突,沈青嶼忽然開口:“我們那邊還有半瓶壓縮餅乾,要是有人知道這島上的情況,或者能找到水源,願意共享信息的,到礁石區來分食。”
這話一出,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有人麵露猶豫,有人眼裡閃著精光。
那個穿製服的男人想了想,朝沈青嶼抬了抬下巴:“我叫老周,以前是貨船大副。要是你們真有吃的,我倒是能跟你們說說這海況,雖然我也搞不懂怎麼會冒出這麼個島。”
沈青嶼點頭:“隨時歡迎。”說罷對蔡東使了個眼色,兩人轉身往回走。
剛走出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爭執聲,似乎是為了那半瓶餅乾的承諾起了糾紛。蔡東回頭看了眼,低聲道:“這群人怕是靠不住。”
“先顧好我們自己。”沈青嶼腳步沒停,“老周是個突破口,常年跑船的人,對島嶼環境總歸比我們懂。”
兩人回到礁石區時,林可馨正蹲在宋玟玟身邊幫她查看傷口,見他們回來立刻站起身:“怎麼樣?”
沈青嶼把剛才的情況簡略說了遍,末了道:“我打算去趟林子邊緣看看,老周說上午可能會有霧,霧裡視線差,但說不定能發現些東西。”
“那我們能做些什麼?”周小雅出聲問道。
“周芸姐留下照看宋姐和張大哥,你們幾個就在附近再找找有沒有能用的東西。”沈青嶼環視一周,叮囑道:“記得彆走太遠。”
“我也跟你去吧。”蔡東插話道。
“不用,何青他們兩個在休息,你在這邊還要照看她們呢。”
“還是我跟你去吧。”
這時,方才假寐的羅雲紅著眼睛開口,聲音帶著些剛醒的沙啞。
沈青嶼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晚上說不定還要安排人守夜呢,你再歇歇。”
“沒事,年輕人,熬一兩個通宵扛得住。”羅雲堅持著,語氣裡透著不容拒絕的執拗。
沈青嶼沒再多說,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往昨天醒來時瞥見的那片林子走去,晨霧在他們腳邊緩緩流動,將沙灘與礁石的輪廓暈染得愈發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