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6月1日清晨,四九城半導體實驗室的窗欞上還掛著露珠。陳樾伏在繪圖板前,手中的鴨嘴筆正在描畫集成電路的精細線路,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的秘書小王氣喘籲籲地闖進來,軍綠色的解放鞋上沾滿了泥水,褲腳還帶著清晨菜市場特有的泥濘。
"陳總,出大事了!"小王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皺巴巴的電報紙,"天津元件廠剛發來急電,說說光刻膠庫存隻夠維持兩周生產了。"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手指在電報邊緣無意識地摩挲著。
陳樾手中的筆尖"啪"地折斷,墨水在圖紙上暈開一片藍黑色的痕跡。他抬頭望向窗外,幾隻麻雀正在枝頭跳躍,與室內驟然緊張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陽光透過老式木窗的格柵,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把庫存清單拿來。"陳樾的聲音有些發緊,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他接過小王遞來的清單,上麵用紅筆圈出的數字觸目驚心——全國光刻膠存量僅剩37公斤,而生產一片晶圓就要消耗20克。清單邊緣還沾著茶水漬,顯然已經被多人傳閱過。
實驗室裡頓時安靜得可怕,隻能聽見牆上老式掛鐘的滴答聲。陳樾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指節處的繭子與木桌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突然站起身,軍裝外套的袖口在桌沿蹭出一道白痕:"備車,我要去化工部。"
6月3日,一份貼著"絕密"標簽的鉛封金屬盒送到了陳樾的辦公室。他小心地用裁紙刀劃開封條,金屬盒開啟時發出"哢嗒"的輕響。裡麵是一小瓶琥珀色的粘稠液體——這是從毛熊進口的最後一批光刻膠,瓶身上的俄文標簽已經有些褪色。
"啟動分析模式。"陳樾在腦海中命令道。科技係統的藍色光幕瞬間籠罩了樣品瓶,分子結構圖在他的視野中層層展開,像一棵精密的分子樹。分析結果顯示主要成分是聚乙烯醇肉桂酸酯(vac)和一種特殊的光敏劑,係統正在自動比對知識庫中的相關數據。
"有意思"陳樾喃喃自語,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高分子化學》。書頁已經泛黃,邊角處還有他根據前世記憶做的筆記,鉛筆字跡有些模糊了。他對照著係統給出的分子式,在草稿紙上快速演算起來,鋼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窗外漸漸暗下來,他卻渾然不覺,桌上的煙灰缸裡很快就堆滿了煙頭,像一座小小的灰色金字塔。
6月10日,四九城化學所的大院裡飄著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陳樾跟著白發蒼蒼的趙所長穿過迷宮般的走廊,兩側實驗室的門縫裡不時飄出白色的霧氣。老所長的布鞋踩在水泥地麵上幾乎沒有聲音,隻有腰間鑰匙串發出輕微的叮當聲。
"這就是我們的光刻膠試驗線。"趙所長推開一扇斑駁的鐵門,生鏽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裡麵幾個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正在操作一台老式攪拌機,機器運轉時發出沉悶的轟鳴。房間角落裡堆滿了貼著俄文標簽的化學原料桶,有些已經生鏽,滲出暗紅色的鐵鏽痕跡。
陳樾裝作檢查設備,悄悄啟動了科技係統的掃描功能。攪拌機的轉速、溫度控製儀的精度、通風係統的設計參數所有這些細節都被係統記錄下來,在視野中形成精確的三維模型。他注意到一個年輕女研究員正在用移液管小心翼翼地添加光敏劑,她的手穩得像外科醫生,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現在最大問題是什麼?"陳樾問道,順手拿起一塊剛塗好的矽片對著燈光觀察。矽片邊緣有些粗糙,顯然是切割時留下的痕跡。
趙所長歎了口氣,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純度不夠。國產原料裡雜質太多,感光度差不說,還經常出現針孔。"他指著顯微鏡下的樣品,果然可以看到細小的缺陷,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散布著。
離開前,陳樾"不小心"碰倒了一個燒杯,趁機掃描了工作台上的所有筆記和配方。係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光刻膠製備工藝已完整收錄。"燒杯裡的液體灑在水泥地麵上,立刻冒出一串細小的氣泡。
6月15日,一場特彆的聯席會議在化學所禮堂召開。牆上掛著"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橫幅,漿糊還沒乾透,散發出一股小麥的清香。下麵坐著二十多位來自全國各地的化工專家,有人不停地用筆記本扇風,空氣中飄散著汗水和風油精混合的味道。
陳樾站在黑板前,正在講解改良後的工藝流程,粉筆灰落在他的中山裝袖口上。"我們可以先用活性炭吸附法提純原料"他的粉筆在黑板上畫出一個個反應釜的示意圖,粉塵在陽光中飛舞,像一場微型雪暴。
突然,後排一位戴眼鏡的老專家激動地站起來,膝蓋撞翻了搪瓷缸子,茶水灑了一地:"這個溫度控製方法妙啊!我怎麼就沒想到?"他的聲音因為興奮而有些尖銳,引得窗外樹上的麻雀都撲棱棱飛走了。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散會時,陳樾注意到趙所長偷偷把半塊硬饅頭塞給了一個年輕助手——原來為了趕這個會,很多人都沒吃晚飯。走廊上的電燈泡因為電壓不穩而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8月15日,化學所的中試車間裡人頭攢動。最後一批樣品正在接受檢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平時最吵鬨的通風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當檢測員舉起大拇指時,整個車間爆發出歡呼聲,有人把安全帽拋向了空中。趙所長激動得老淚縱橫,把檢測報告緊緊抱在胸前,像抱著剛出生的孫子,報告紙都被攥出了褶皺。
"感光度提高50,分辨率達到2微米!"檢測員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手中的樣品在燈光下泛著均勻的淡黃色光澤,像一塊上等的琥珀,透過光線能看到裡麵細密的分子結構。
8月20日,一座廢棄的化工廠煥發了新生。工人們正在粉刷廠房外牆,油漆刷子刮過磚麵發出沙沙的聲響。有個小夥子不小心把紅漆濺到了嶄新的廠牌上,急得直跺腳,解放鞋底沾滿了紅色的漆點。陳樾和趙所長站在大門口,看著"四九城光刻膠廠"幾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油漆還沒乾透,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老趙,這批設備調試得怎麼樣了?"陳樾問道,順手幫老所長拍掉白大褂上的石灰粉。老趙的白大褂口袋裡插著一支鋼筆,墨水已經漏了,染藍了口袋的一角。
趙所長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比預計快多了!多虧了你設計的那個自動控溫係統。"他指著車間裡嶄新的反應釜,幾個工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校準儀表,有人趴在設備底部調整螺絲,後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
10月20日,第一桶國產光刻膠正式下線。深褐色的液體在不鏽鋼桶中蕩漾,散發出淡淡的鬆香味,像陳年的葡萄酒一樣醇厚。包裝車間裡,女工們正在往桶身上貼標簽,有個紮著麻花辮的姑娘偷偷用手指蘸了一點,驚歎道:"比雪花膏還細膩!"她的指尖立刻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澤。
12月初,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來:新加坡下了第一筆海外訂單。外貿部的同誌拿著電報一路小跑進陳樾的辦公室,激動得語無倫次:"陳總,咱們的光刻膠賣出去了!"電報紙被他攥得皺巴巴的,上麵的英文地址還沾著汗水。
陳樾走到窗前,望著遠處工廠冒出的嫋嫋白煙。他想起半年前那個瀕臨停產的危機時刻,如今不僅實現了自給自足,還能出口創彙。一陣寒風吹過,卻讓人感覺格外溫暖——這是屬於中國科技工作者的春天。窗玻璃上結了一層薄霜,他用手指在上麵無意識地畫了一個小小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