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走廊比城堡其他地方更早陷入黑暗。冰冷的石壁仿佛能吸收光線,懸掛的火把搖曳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濃稠的陰影,卻將更深的黑暗推向遠方。空氣裡彌漫著陳年的黴味、魔藥殘留的苦澀氣息,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陰冷。
安比·岡斯為了減輕腳步聲,赤著腳,踩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冰麵上。寒意順著腳心直竄頭頂,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隻穿著單薄的睡衣,外麵胡亂裹了一件深色的校袍,袍子太大,下擺拖在地上,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緊緊攥著那卷用絲帶係好的羊皮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掌心卻一片冰涼潮濕。
心跳聲在死寂的走廊裡如同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她在做什麼?夜闖斯內普的地窖?質問那個剛剛用眼神就能讓她血液凍結的男人?這簡直是自殺!理智在尖叫著讓她回頭,但雙腳卻像被無形的繩索牽引著,一步步朝著那扇沉重的、如同墓穴入口般的橡木門走去。
斯內普辦公室的門就在前方。門縫下沒有透出絲毫光亮,門環是一隻麵目猙獰的石雕蝙蝠,在昏黃的光線下投下扭曲的陰影。安比停在門前,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腑,卻沒能壓下那幾乎將她淹沒的恐懼。她抬起手,手指顫抖著,懸在冰冷的門板上方,卻遲遲不敢落下。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冰層碎裂般的“哢嚓”聲,混合著壓抑的、仿佛野獸低吼的喘息,透過厚重的門板,隱隱傳入她的耳中。
安比的身體瞬間僵硬。那聲音……是從裡麵傳來的?斯內普教授……他怎麼了?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幾乎要轉身逃跑。但腦海中,德拉科手臂上那猙獰的符文、斯內普手腕上那道刺眼的印記、還有他離去時那幾乎化為實質的冰冷怒意,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神經上。
不能退!她猛地咬緊下唇,嘗到一絲血腥味。疼痛讓她混亂的頭腦有了一絲短暫的清明。她不再猶豫,用儘全身力氣,屈起指節,重重地敲在冰冷的橡木門上!
咚!咚!咚!
沉悶的敲門聲在死寂的走廊裡突兀地響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門內的聲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門內外。
安比的心臟停跳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等待著門後可能出現的任何反應——暴怒的咆哮?冰冷的咒語?還是……更可怕的東西?
幾秒鐘的沉默,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然後,門內傳來一陣輕微的、仿佛什麼東西被掃落在地的聲響。緊接著,是緩慢、沉重、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來。
安比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冰冷的石壁上,退無可退。
門鎖發出“哢噠”一聲輕響。沉重的橡木門向內緩緩打開一條縫隙。
一股比走廊更陰冷、更刺鼻的氣息撲麵而來——濃烈的苦艾草味、某種藥材燒焦的糊味、還有一種……淡淡的、如同鐵鏽般的血腥氣?
門縫後,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隻有門縫透入的微弱火光,勉強勾勒出一個高大、瘦削的輪廓。西弗勒斯·斯內普站在那裡,幾乎完全隱沒在門後的陰影裡。安比看不清他的臉,隻能感覺到兩道冰冷的、如同實質般的目光,穿透黑暗,精準地釘在她身上。
那目光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她撕碎的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愕?
“理查德小姐。”斯內普的聲音響起,低沉、絲滑,卻比地窖的空氣更加冰冷,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解釋。在宵禁時間,穿著睡衣,出現在我的辦公室門口。”他的聲音裡沒有明顯的怒意,隻有一種深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安比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她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那片陰影中冰冷的視線,儘管她的身體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教……教授……”她的聲音乾澀嘶啞,幾乎不成調,“我……我需要和您談談。”
“談?”斯內普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嘲諷的波動,“關於你魯莽地耗儘魔力?還是關於你愚蠢的好奇心?”他向前微微傾身,陰影籠罩下來,壓迫感陡增。“或者,是關於你今晚在醫療翼那……極具洞察力的目光?”
最後那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安比的心臟。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她看到了什麼!
恐懼瞬間被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壓倒。安比猛地舉起手中那卷羊皮紙,幾乎要戳到那片陰影裡。“是這個!”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一絲顫抖的尖銳,“這個符號,我在禁書區看到的!在德拉科手臂上!在……在您的手腕上!”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話音落下,走廊裡隻剩下她粗重的喘息聲和死一般的寂靜。
門後的陰影裡,斯內普似乎完全凝固了。沒有聲音,沒有動作。隻有那兩道冰冷的視線,仿佛變得更加銳利,更加沉重,死死地釘在安比和她手中那卷羊皮紙上。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每一秒都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張力。
然後,一隻蒼白、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從陰影中伸出,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安比的手腕。
那隻手冰冷得如同寒鐵,力道大得驚人,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安比痛呼一聲,手中的羊皮紙卷脫手掉落。
斯內普沒有去撿那卷羊皮紙。他猛地將安比拽進了門內!
砰!
沉重的橡木門在她身後猛地關上,隔絕了走廊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辦公室內一片漆黑,濃烈的魔藥味、焦糊味和那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瞬間將她包圍。安比被巨大的力量拽得踉蹌幾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牆上,眼前金星亂冒。
黑暗中,她隻能感覺到斯內普近在咫尺的、冰冷而急促的呼吸,還有那隻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她手腕的手。一股比任何詛咒都更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怒意,如同洶湧的寒潮,從那個高大的身影上爆發出來,瞬間將她淹沒。
“你,”斯內普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低沉、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近乎瘋狂的怒火,“膽敢……闖入我的領地……質問……這個?!”
他的手腕猛地翻轉,將安比的手腕粗暴地向上扭起,強迫她觸摸到他手腕內側的皮膚!在那冰冷的皮膚上,一道淡得幾乎看不見、卻帶著某種奇異凸起感的三角印記,清晰地烙印在安比的指尖之下!
安比的身體瞬間僵硬如石雕。黑暗中,她看不見,但那熟悉的、扭曲的線條結構,與她臨摹的符號、與德拉科手臂上的符文,一模一樣!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真實,如同最確鑿的證據!
“看到了?”斯內普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冰冷的氣息噴在她的額頭上,“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一個……黑暗的標記?”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刻骨的恨意、被冒犯的狂怒,還有一絲……深不見底的痛苦?
安比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恐懼、震驚、還有一絲荒謬的求證感,在她腦中瘋狂衝撞。她想尖叫,想掙脫,但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繩索捆住,動彈不得。黑暗中,她隻能感覺到手腕上那幾乎要捏碎骨頭的劇痛,和斯內普身上散發出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怒意。
“說話!”斯內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失控的邊緣感,“告訴我,聰明的理查德小姐!你從禁書區那些肮臟的紙頁裡,還挖出了什麼?關於這個標記?關於它的主人?關於……我?!”
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安比痛得悶哼一聲,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黑暗中,她仿佛能看到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燃燒著地獄般的火焰。
“我……”安比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哭腔,“我隻想知道……德拉科……是不是你……”
“我?!”斯內普的聲音驟然變得極其尖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種被深深刺傷的尖銳刺痛,“你以為是我?!是我將那個……詛咒……烙印在我自己學院的學生身上?!在你眼裡,我西弗勒斯·斯內普,就是這樣一個……卑劣的、連自己學生都不放過的黑巫師?!”
他的質問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和冰冷的絕望。那隻扣住安比手腕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
安比被這突如其來的、幾乎失控的暴怒徹底震住了。她腦中一片空白。不是他?那……那印記是什麼?德拉科的詛咒又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辦公室深處,靠近魔藥實驗室方向的那扇緊閉的門後,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玻璃碎裂聲!
“啪嚓——”
那聲音在死寂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
斯內普的身體猛地一僵!扣住安比手腕的力道瞬間鬆開了幾分。他猛地轉頭,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般射向實驗室的方向,蠟黃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怒和……一絲極其細微的慌亂?
“該死!”他低咒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焦灼。
安比趁機猛地抽回自己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腕,身體順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黑暗中,她隻能看到斯內普高大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實驗室的門,黑袍翻滾,帶著一股決絕的、不顧一切的氣勢。
實驗室的門被他猛地推開!一股更加強烈、混雜著狂暴魔力、刺鼻藥味和……一絲純淨光明氣息的混亂能量波動,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從門內洶湧而出!
安比蜷縮在冰冷的牆角,看著那片吞噬了斯內普身影的、翻騰著混亂光芒的門洞,大腦一片混亂。發生了什麼?那玻璃碎裂聲……是魔藥失敗了嗎?德拉科的藥……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