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比岡斯那番“防止你把自己徹底搞廢”的宣言和毫不溫柔的包紮,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暫時凍住了德拉科·馬爾福的怒火。他靠在枕頭上,胸口起伏著,蒼白的臉上交織著被冒犯的憋屈和無處發泄的挫敗感,隻能惡狠狠地瞪著安比岡斯,仿佛要用目光在她身上戳出幾個洞來。左臂被重新捆紮固定後傳來的、因動作粗暴而加劇的陣陣鈍痛,更是火上澆油。
安比岡斯毫不在意他那殺人的目光,退開一步,抱起胳膊,下巴抬得老高,一副“任務完成”的勝利者姿態。她琥珀色的眼睛看似隨意地掃過病房,實則飛快地在薄被的褶皺深處確認了一下——那卷墨綠色的筆記被掩蓋得很好。很好,利亞的行動沒被發現。她暗自鬆了口氣。
阿斯托利亞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安靜地將那碟切得大小均勻、如同藝術品般的蘋果塊,往德拉科沒受傷的右手邊又推近了幾分。她的動作自然流暢,灰藍色的眼眸沉靜無波,隻有指尖在離開碟子邊緣時,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那麼一瞬,目光在德拉科因疼痛和憋屈而微微顫抖的唇線上停留了極短的刹那。
病房裡的氣氛有些古怪的凝滯。消毒藥水的冰冷氣味混合著生骨靈的苦澀,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德拉科身上昂貴香根草須後水的餘味。陽光透過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柱,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無聲飛舞。
打破這片凝滯的,是龐弗雷夫人端著新熬製好的藥膏回來的腳步聲。濃烈刺鼻的藥草味瞬間彌漫開來。
“好了,馬爾福先生,該換藥了。”龐弗雷夫人語氣不容置疑,示意德拉科躺好。她熟練地解開安比岡斯剛剛打好的繃帶結,開始小心地塗抹一種散發著強烈薄荷與硫磺混合氣味的深綠色藥膏。藥膏接觸到皮膚時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和微弱的刺痛感,德拉科忍不住又嘶了一聲。
趁著龐弗雷夫人全神貫注換藥、德拉科被藥膏刺激得齜牙咧嘴、注意力完全被傷處吸引的空檔,安比岡斯的目光,終於不受控製地、帶著強烈的好奇心,飄向了薄被下那處不自然的隆起——斯內普留下的那卷筆記。
她琥珀色的眼睛閃爍著探究的光芒。那裡麵到底是什麼?真是“錯過的魔藥課程內容”?還是……彆的什麼?那個男人,總不會單純好心到給德拉科送補習資料吧?尤其是在剛剛那樣冰冷地揉碎了他的變形術草圖之後。一種混合著對知識的渴望和對斯內普意圖揣測的衝動,驅使著她。
趁著龐弗雷夫人背對著她調整繃帶角度,德拉科閉著眼忍耐藥膏刺激的瞬間,安比岡斯如同貓兒般敏捷地探出手,指尖極其快速地掠過被麵褶皺,將那卷用墨綠色絲帶係著的筆記抽了出來。動作快得隻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殘影。她迅速將筆記藏進自己寬大的校袍袖子裡,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演練過無數次。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直跳,帶著點做賊心虛的刺激感。
阿斯托利亞的視線似乎在她袖口掠過一瞬,灰藍色的眼眸裡沒有任何波瀾,仿佛什麼都沒看見。她隻是拿起一塊乾淨的紗布,默默遞給了忙碌的龐弗雷夫人。
換藥結束,新的繃帶散發著濃烈的藥味。龐弗雷夫人又囑咐了幾句靜養事項,便去照看其他病人了。德拉科疲憊地靠在枕頭上,額發被冷汗打濕,臉色依舊難看,但眼神裡的怒火似乎被那刺骨的藥膏暫時壓製了下去,隻剩下一種深沉的、帶著屈辱的陰鬱。他沒什麼胃口,看也沒看那碟精致的蘋果塊。
安比岡斯覺得再待下去氣氛隻會更僵,而且袖子裡那卷筆記像塊燒紅的炭。她清了清嗓子:“咳,那個……利亞,你守著這隻暫時不能開屏的孔雀吧。我去圖書館找點東西,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點關於那種撕裂咒的線索。”她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目光瞥了一眼德拉科的手臂。
阿斯托利亞微微頷首:“好。”一個字,平靜無波。
德拉科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彆開了臉,顯然還在為剛才的“粗暴包紮”耿耿於懷。
安比岡斯抱著胳膊,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醫療翼病房,直到拐過走廊的轉角,確定沒人看見,她才鬆了口氣,像做賊一樣溜進了附近一間空置的掃帚儲藏間。昏暗的光線下,她迫不及待地從袖子裡掏出那卷筆記,解開了墨綠色的絲帶。
羊皮紙帶著地窖特有的陰冷潮濕氣息和一種極淡的、混合著苦艾草與龍爪粉的複雜藥香——那是屬於斯內普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拆開謎題般的興奮和緊張,小心翼翼地展開了筆記。
筆記的內容並非如她預想的那般是枯燥的魔藥配方或理論摘要。開篇幾行淩厲的斜體字,是對幾種強力愈合藥劑的優缺點進行的冷酷剖析,筆鋒犀利,一針見血,甚至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霍格沃茨標準藥劑配方中幾處被普遍忽略的、可能導致藥效衝突的細微瑕疵。安比岡斯看得眼睛發亮,這絕對是超越課本的乾貨!
然而,翻過幾頁後,筆記的內容陡然變得艱深晦澀。大量安比岡斯從未見過的、結構極其複雜的魔法符號和如同蛛網般密集的魔力流轉路徑示意圖占據了頁麵。這些符號線條扭曲,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邪異美感,旁邊用更小的字跡標注著一些意義不明的古代如尼文縮寫和極其簡短的批注。
安比岡斯皺緊了眉頭。這看起來……不像是魔藥,更像是某種極其高深、甚至可能涉足禁忌的黑魔法防禦術或者……詛咒解析?她的目光被其中一組反複出現的符號吸引了。那符號像兩條扭曲糾纏的毒蛇,蛇眼的位置被兩個微小的、不斷旋轉的逆五芒星占據。符號旁邊潦草地寫著一行小字:撕裂詛咒(高階變種)意誌烙印,魔力腐蝕,持續瓦解。關聯:tr早期實驗體殘留特性?
tr?湯姆·裡德爾(to riddle)!
安比岡斯的心猛地一沉。龐弗雷夫人提到的“魔法腐蝕特性”……斯內普筆記裡這個符號……還有那個名字縮寫……難道襲擊阿斯托利亞、最終傷到德拉科的那股力量,真的和那個傳說中的、誤入歧途的學長有關?這筆記……斯內普真的是給德拉科“補習”的嗎?還是……他根本就知道什麼?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傳遞信息?或者,是在警告?
就在這時,儲藏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阿斯托利亞清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雪影安靜地蹲在她肩頭。她的目光落在安比岡斯手中展開的筆記上,灰藍色的眼眸瞬間鎖定了安比岡斯手指正指著的那組扭曲蛇形符號。
“你果然拿了它。”阿斯托利亞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她走進來,反手關上門,隔絕了走廊的光線。儲藏間裡彌漫著灰塵和舊掃帚柄的味道。
安比岡斯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但立刻又理直氣壯起來:“反正馬爾福那家夥隻會把它當垃圾!這東西……利亞你看這個!”她急切地將筆記翻到那頁,指著那組蛇形符號和旁邊的批注,“像不像龐弗雷夫人說的那種……腐蝕性的魔法痕跡?還有tr……”
阿斯托利亞湊近,灰藍色的眼眸專注地審視著那複雜的符號和潦草的批注。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那行“意誌烙印,魔力腐蝕,持續瓦解”的小字,眉頭微微蹙起。片刻後,她抬起眼,看向安比岡斯,眼神異常凝重:“這符號……我在父親書房一本關於被遺忘黑魔法的殘卷裡見過類似的注釋。它代表一種極其古老、需要施咒者強烈惡意驅動的撕裂詛咒,能像跗骨之蛆一樣侵蝕魔力回路。”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寒意:“而‘tr早期實驗體殘留特性’……如果是指湯姆·裡德爾,這意味著,襲擊我的力量,很可能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繼承或模仿了他的某種危險實驗成果。是衝著我,或者格林格拉斯家來的。”
儲藏間昏暗的光線下,兩個女孩的目光在冰冷的空氣中交彙,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和凝重。那卷來自斯內普的冰冷筆記,不再僅僅是知識的載體,它像一把鑰匙,驟然打開了一扇通往更幽深、更危險謎團的大門。冰層之下,暗流洶湧,而某些冰冷的視線,似乎早已洞悉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