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翼慘白的燈光不知何時被窗外滲透進來的、帶著寒意的灰藍色晨光取代。德拉科·馬爾福在生骨靈藥效退去的間隙裡,被一陣尖銳、持續的劇痛刺醒。
“呃啊……”壓抑不住的呻吟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溢出,帶著破碎的嘶啞。冷汗瞬間再次浸濕了他的額發,左臂被咒語光芒包裹的地方,骨頭仿佛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攪動。他猛地睜開眼,灰藍色的瞳孔因劇痛而渙散了一瞬,隨即聚焦在頭頂單調的天花板上,隻剩下純粹的生理性痛楚。
這聲痛哼如同投入寂靜深潭的石子。一直守在床邊的阿斯托利亞幾乎是瞬間就抬起了頭。一夜未眠的痕跡清晰地刻在她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但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卻異常清醒,如同拂去塵埃的冰湖。她放在膝上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節再次泛白,但臉上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她隻是微微傾身,動作極其自然地替德拉科掖了掖滑到胸口的薄被被角,指尖在觸碰到被單邊緣時,有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她的目光快速掃過他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和那條被魔咒光芒籠罩的傷臂,隨即又垂了下去,仿佛隻是完成一個簡單的照料動作。
“龐弗雷夫人……”安比岡斯也被驚醒,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立刻起身想去叫人。她琥珀色的眼睛裡還帶著惺忪的睡意,但更多的是關切。
“不用。”阿斯托利亞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止住了安比岡斯的動作。“藥效銜接的陣痛,夫人交代過。”她的目光依舊低垂,落在被單細密的織紋上,仿佛在數著上麵的經緯,“忍耐過去就好。”這話像是說給德拉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德拉科急促地喘息著,努力對抗著那波幾乎要淹沒他意識的劇痛浪潮。他聽到了阿斯托利亞的聲音,渙散的目光下意識地循聲望來,落在她沉靜的側臉上。那張臉在晨光熹微中顯得有些模糊,隻有眼底那片青影和緊抿的唇線異常清晰。昨夜那聲模糊的“利亞”帶來的衝擊和此刻這平靜無波的照料姿態在他混亂的痛楚中形成強烈的對比,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混雜著劇痛下的脆弱、被窺見隱秘的狼狽,以及一絲奇異的、連他自己都未明了的安心感——在他灰藍色的眼底翻湧,最終卻隻化為一聲更重的喘息和額角滾落的汗珠。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龐弗雷夫人端著一個熱氣騰騰、散發著濃烈苦味的藥碗走了進來。“時間剛好。”她看了一眼德拉科痛苦扭曲的臉,語氣波瀾不驚,顯然對這種景象習以為常。“把這碗輔助藥劑喝了,馬爾福先生。它能緩解生骨靈藥效間隙的劇痛,但彆指望它能讓你舒服得像在泡溫泉。”她將藥碗遞到德拉科嘴邊,動作不容拒絕。
德拉科掙紮著想自己抬手,卻牽動了傷處,痛得倒吸一口冷氣,隻能就著龐弗雷夫人的手,皺著眉,將那碗墨綠色的、氣味令人作嘔的藥汁小口小口地灌了下去。苦澀的藥味彌漫開,連旁邊的安比岡斯都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藥效發揮得很快,德拉科緊鎖的眉頭終於緩緩鬆開,急促的喘息也漸漸平複。雖然傷處依舊傳來陣陣鈍痛,但比起剛才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已是天壤之彆。他靠在枕頭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幾分平日的銳利,或者說,是習慣性的倨傲。
“感覺如何,馬爾福家的繼承人?”安比岡斯抱著胳膊,琥珀色的眼睛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德拉科狼狽的樣子,嘴角勾起一絲慣常的、帶著點挑釁的弧度,“斷了翅膀的孔雀,飛不起來了吧?現在是不是特彆懷念你的光輪2001,而不是這硬邦邦的病床?”她的語氣輕鬆,試圖驅散病房裡凝重的氣氛。
德拉科灰藍色的眼睛立刻像淬了冰的刀子一樣掃過來。“閉嘴,理查德!”他的聲音因虛弱而顯得有些中氣不足,但那股子馬爾福式的刻薄卻絲毫不減,“至少我的腦子沒被遊走球砸過,還能分得清掃帚和病床!倒是你,”他喘了口氣,目光挑剔地掃過安比岡斯身上那件明顯短了一截、袖口露出手腕的舊毛衣,“穿著不合身的破布到處晃,是打算給霍格沃茨的幽靈們提供新的笑料嗎?品味一如既往地……令人印象深刻。”
“破布?”安比岡斯立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挺直了背脊,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這叫複古!懂不懂欣賞?總比某些人躺在病床上,還得靠一身嶄新睡衣維持他那點可憐的高貴假象強!而且,”她特意指了指德拉科被咒語光芒包裹的手臂,“你現在這樣子,跟‘高貴’可半點不沾邊,倒像是剛從巨怪的澡盆裡爬出來!”
“你……”德拉科被她嗆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被戳中的惱羞紅暈。他正要反擊,阿斯托利亞平靜無波的聲音卻插了進來。
“龐弗雷夫人,”她轉向正在檢查德拉科手臂恢複情況的校醫,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打斷了即將升級的幼稚爭吵,“他的手臂,神經恢複的跡象明顯嗎?”
龐弗雷夫人正用魔杖引導著一絲溫和的探查魔力,聞言抬起頭,讚許地看了阿斯托利亞一眼。“格林格拉斯小姐觀察得很仔細。神經的挫傷比預想的要頑固一些,需要更長時間的魔咒溫養和專門的舒緩藥膏。骨頭接續得很好,但肌肉的撕裂……”她皺了下眉,語氣變得嚴肅,“那絕非普通的遊走球衝擊能造成的撕裂程度。更像是某種……帶有撕裂和腐蝕特性的魔法力量瞬間侵入造成的二次傷害。”
病房裡的空氣瞬間凝滯了。安比岡斯和德拉科的鬥嘴戛然而止。阿斯托利亞灰藍色的眼眸深處,冰層之下仿佛有冷冽的暗流驟然湧動。德拉科臉上的羞惱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冷的凝重。
“魔法力量?”安比岡斯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有人……在遊走球上動了手腳?”
龐弗雷夫人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收回了魔杖,表情凝重。“麥格教授和弗林特隊長正在全力調查。球場上的魔法殘留被清理得太快,對方顯然很狡猾。不過,”她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病房緊閉的門,“某些特殊的、帶有強烈負麵意誌的黑魔法殘留,即便被清除,也會在受害者身上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這種痕跡,瞞不過真正精通黑魔法防禦術和魔藥學大師的眼睛。”
她的話音剛落,病房的門被輕輕敲響。麥格教授一臉嚴肅地站在門口,她的方形眼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常,但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凝重。“龐弗雷夫人,打擾一下。關於昨天球場上……”她的聲音在看到病房裡的學生時頓住了。
“教授,”阿斯托利亞站起身,灰藍色的眼睛平靜地迎向麥格教授,“我們正在聽龐弗雷夫人分析馬爾福的傷勢。她提到,肌肉的撕裂帶有明顯的魔法腐蝕特性。”
麥格教授的目光在阿斯托利亞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於她的直接和鎮定。她微微頷首,走了進來,順手帶上了門。“是的,這正是調查的重點之一。初步的檢測印證了龐弗雷夫人的判斷。那絕非意外。有人惡意扭曲了遊走球的軌跡,並在其上附加了極其陰險的撕裂咒,目標明確指向格林格拉斯小姐。”她的目光轉向德拉科,“馬爾福先生,你的勇敢行為很可能阻止了一場更嚴重的悲劇。但這也使得調查變得更加困難,對方沒有留下指向性證據。”
她的目光隨即又掃過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帶著審視。“我需要再次確認你們在事故發生時看到的一切細節,任何異常,哪怕再微小。”
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對視一眼,開始努力回憶混亂中的每一個瞬間。安比岡斯描述著那球詭異的、違背物理軌跡的轉向;阿斯托利亞則補充了她當時感受到的、一閃而逝的冰冷惡意鎖定感,以及球體表麵似乎掠過的一絲不祥的暗芒。麥格教授認真地聽著,不時用魔杖在隨身攜帶的羊皮紙上記錄下要點。
德拉科靠在枕頭上,沉默地聽著。當麥格教授提到“精通黑魔法防禦術和魔藥學大師”時,他灰藍色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銳利的光芒,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某些冰冷的畫麵在他腦海中閃過——教師席上那個黑袍翻湧、如同禿鷲般無聲注視的身影,還有他深不見底、同樣冰冷的琥珀色眼眸。
調查似乎陷入了僵局。麥格教授記錄完最後一點信息,緊鎖的眉頭並未鬆開。“感謝你們的配合。好好休息,馬爾福先生。”她對德拉科點了點頭,又看向安比岡斯和阿斯托利亞,“如果想起任何新的細節,隨時來找我。記住,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保持警惕。”
她轉身離開了病房,留下沉重的氣氛和未解的謎團。
“黑魔法……腐蝕……”德拉科低聲重複著龐弗雷夫人的話,目光落在自己依舊被柔和光芒包裹的手臂上,眼神陰鷙。
安比岡斯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擔憂和困惑。她下意識地看向阿斯托利亞。阿斯托利亞依舊站在原地,晨光勾勒出她沉靜的側影。她灰藍色的眼眸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所有翻湧的情緒。隻有交疊在身前的、指節微微泛白的手,無聲地訴說著冰層之下洶湧的暗流。
醫療翼的空氣中,消毒水的冰冷氣味,生骨靈的苦澀餘韻,與那無形的、名為惡意的陰寒,悄然交織。陽光透過高窗,卻無法完全驅散這間病房裡彌漫的沉重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