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仙舟館時,午後的陽光透過梧桐葉隙,在紅磚路上灑下斑駁的光斑。
風裡飄來隱約的蟬鳴。
他望著草坪上低頭看書的學生,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上輩子在暨南大學圖書館啃論文的日子還曆曆在目。
沒想到這輩子竟要在複旦的樹蔭下,為另一種“入學考試”“犯愁”。
接下來,
有了圖書館和中文係資料室應該足以支撐他乾件大事。
去支撐他想通過工農兵推薦實現的一點小野心。
那就是,
跳過本科階段直接讀研!
其實這念頭從知道複旦有工農兵推薦製的那一刻就紮了根。
穿越者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是時間。
四十四年的時代記憶像揣在懷裡的沙漏。
每一粒沙子落下都在提醒他:這黃金年代稍縱即逝!
路遙的《人生》還要等三年。
莫言還在部隊寫小說。
餘華剛當牙醫沒多久。
現在不往前衝,難道等彆人把文壇席位占滿?
他優勢在哪?
除了寫東西那點老話。
不能當許成軍上輩子中文係研究生白讀的吧!
學術研究領先四十多年的視野!
更加成熟的學術思路。
不說彆的,就水論文他都能水到這個年代的同行們“哭”!
所以嘛,
他不僅要做創作上的領航者,更要做搞漢語言學術研究的“文豪”嘛!
讀四年複旦本科,對他來講真的有些浪費時間。
不是不想聽這個年代的學術大師們的思想火花,
而是讀研讀博依然有機會麵見請教。
機會還會更多。
而且當盧新華學弟他不太樂意,但是當學長加老師不是不可以考慮~
更關鍵的是,
章培橫的學術思想和研究方向就是他研究生期間的研究方向!
他能不心動?
章教授馬上要接替朱老擔任中文係主任,再過兩年就不怎麼帶研究生了。
這樣的機會不抓住,他真的對不起穿越者的身份。
至於,怎麼跳過本科讀研?
這就是他選擇“工農兵推薦”這條路的原因。
1979年是中國高等教育轉型的關鍵年份。
一方麵,1977年恢複高考後,本科教育逐漸回歸正軌;
另一方麵,工農兵學員製度尚未完全廢除,存在“破格錄取特殊人才”的政策彈性。
1978年第一批研究生入學,招生標準更注重“實踐經驗+學術潛力”,而非嚴格的學曆門檻。
對於“有突出學術成果或特殊貢獻的工農兵學員”,部分高校,尤其是文科專業,存在“直接推薦攻讀研究生”的特例。
至於例子嘛,不用其他學校,複旦就有現成的!
複旦大學教授陳尚君在1977年作為工農兵大學生入學,1978年大二時直接考取研究生,成為“特例”之一。
要知道這一年,複旦也是眾多允許高中生直接報考複旦研究生的學校之一!
此外,在《百家講壇》火出圈的易中天也是跳過了本科階段,直接讀上了武漢大學的碩士。
前世刷到這些事例,還是看某乎“公知”噴中國大學教育水援引的案例。
當時看完,許成軍倒是沒感覺教育水,隻是恨自己為啥沒在78年左右高考!
結果真來了1979。
這樣的機會誰不把握?
剛來的時候還不確定,
現有了一定的創作成果,他必須要試啊!
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報考研究生,理由很簡單,他穿越那會,報考時間早已錯過了。
因此,
最好的機會就是工農兵推薦的“特殊人才通道”!
見了教授們直接提嘛。
他摸出兜裡的麵試流程表,“學術能力考察”幾個字被紅筆圈得格外顯眼。
創作實績有了,《穀倉》《試衣鏡》等內容算是硬的;
推薦人夠分量,蘇中和劉祖慈的推薦信能壓得住場麵;
可章培橫教授那句“未見原作,難斷深淺”懷疑的是什麼?
是學術能力。
也是他想要跳本讀研的一道坎。
他的思路很好,但這年頭想要直接讀研也不容易。
一是需兩名副高級以上職稱專家推薦;
二是需證明“具備等同於大學本科的學術水平”,如發表高水平論文、有重大創作成果,以及這年代很重要的英語水平;
三是需通過招生單位的專項考核。
第一和第三項和這次麵試重合,英語自不用說,現在唯一的難點是學術。
“創作好不等於學術好啊”。
許成軍扯了扯襯衫領口,自嘲地笑了,“總不能跟教授們說‘我上輩子讀過你們的書’吧?”
文學創作靠靈氣和閱曆,學術研究卻得有實打實的文獻功底。
他那些關於傳統文論現代轉化的想法,在腦子裡盤了千百遍,可沒經過古籍考據和期刊引證,在章培橫這樣的大家麵前,終究是空中樓閣。
“缺一篇能鎮場子的論文。”他打定主意,腳步轉向圖書館的方向。
快到圖書館時,突然能聽見水聲。
走近一看,是道淺淺的水溝,順著坡勢蜿蜒,溝邊的野菊開得正旺,黃燦燦的一片。
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蹲在溝邊,用樹枝逗水裡的蝌蚪。
再走幾十步,複旦圖書館就撞進了眼裡。
那是棟三層的紅磚樓,牆縫裡長著幾叢青苔,把磚麵暈成了深淺不一的紅。
屋頂是青灰色的坡頂,鋪著魚鱗狀的瓦片,邊角翹起來,像老式棉襖的立領。
正門朝西,三級石階被磨得圓潤,兩側各立著根半人高的石柱。
柱身上刻著模糊的花紋,許是年月久了,隻看得出些纏枝的輪廓。
門是兩扇對開的木門,漆成暗紅色,上麵釘著銅製的門環,被摸得鋥亮。
推開時“吱呀”作響。
管理員是個戴老花鏡的老太太,見他背著帆布包進來,慢悠悠地翻著登記簿:“同學看著麵生,不是本校的吧?”
許成軍拿出中文係教務給的條子,雙手遞上,笑著應了句:“來麵試的。”
老太太翻了兩遍條子,到底是關切了一句,“同學找什麼書?暑假好多書不外借。”
“想找些關於傳統文論和現代文學的期刊,還有章培橫教授的著作。”
老太太推了推眼鏡,在架子間拐了兩個彎,指著一排落滿灰塵的書架:“這邊是傳統文論,小心點翻,很多孤本,其他的你自己找,都在這片。”
陽光透過高窗,在書架上投下長長的光影。
許成軍抽出最上層的《文心雕龍注釋》,書頁邊緣已經泛黃發脆,扉頁上還留著前主人的鋼筆批注。
他翻到“文變染乎世情,興廢係乎時序”那行。
又想起章培橫的解讀,嘴角忍不住上揚。
他要的參考文獻終於來了。
要不,
他總不能在1979年的論文裡寫2024年的文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