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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夜校觀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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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時,花癡開終於把《千門秘譜》裡的“觀人術”背得滾瓜爛熟。

他合上書,指尖在“目為心窗,手為心使”八個字上反複摩挲。燭火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白日裡趙掌櫃那枚帶裂痕的翡翠戒指、發顫的指節、鞋尖的紅泥,忽然像骨牌般在腦子裡排開,每一處細節都對應著秘譜裡的注解——“戒有裂者,心有虧;指常撇者,藏陰私;足帶異泥者,行跡詭”。

原來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瑣碎,早已把人心攤在了明處。

“吱呀——”

窗欞被輕輕推開,夜風卷著桂花香溜進來,吹得燭苗晃了晃。花癡開抬頭,看見夜郎七背著雙手站在窗外,月光在他肩上鍍了層銀,手裡那支煙杆在黑暗中泛著暗紅的光。

“背完了?”老人的聲音像浸了夜露,帶著點涼意。

花癡開點頭,剛要起身行禮,被夜郎七一抬手按住了。“彆出聲,跟我來。”

穿過抄手遊廊時,府裡的燈籠大多滅了,隻有牆角的幾盞還亮著,光線昏昏沉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李伯房裡的燈也黑著,想來是睡熟了,可花癡開經過時,分明聽見窗紙後傳來極輕的翻身聲——他忽然想起李伯總說自己“覺淺”,此刻才明白,這府裡的每個人,都藏著不顯眼的本事。

夜郎七沒往後山演武場走,也沒去前院正廳,反而拐進了西側那片少有人去的雜院。這裡堆著些舊家具和蒙塵的木箱,牆角爬滿了牽牛花藤,月光透過藤葉的縫隙漏下來,在地上織成張晃動的網。

雜院最深處有間不起眼的小屋,門是褪色的朱漆,門環上鏽跡斑斑,看著像堆雜物的地方。夜郎七從袖袋裡摸出把黃銅鑰匙,插進鎖孔時,花癡開聽見“哢噠”一聲輕響,那鎖竟是中空的,裡麵藏著機括。

“進去後,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許說話,不許動。”夜郎七推開門前,特意壓低聲音叮囑。

門軸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花癡開跟著走進屋,剛邁過門檻,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屏住了呼吸——

屋裡根本不是雜物堆,而是間布置精巧的暗室。正中央擺著張半人高的紫檀木桌,桌麵上鋪著張巨大的沙盤,沙盤裡用細沙堆出了座城池的輪廓,街巷、樓閣、河道曆曆在目,甚至連街角的歪脖子樹都捏得惟妙惟肖。沙盤周圍點著八盞油燈,燈芯被罩在琉璃罩裡,光線柔和卻足夠亮堂,把整座“城池”照得清清楚楚。

更讓他驚訝的是,沙盤邊緣坐著七八個黑衣人,都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黑紗,手裡拿著小木人,正悄無聲息地在沙盤上移動。他們的動作極輕,木人碰到沙粒時幾乎沒聲音,隻有偶爾交換眼神時,眼底閃過的精光泄露了緊繃的情緒。

“這是……”花癡開剛要開口,就被夜郎七用眼神製止了。

老人拉著他走到暗室角落,那裡有個半人高的木櫃,櫃門上嵌著塊磨得極薄的水晶片,正好能把沙盤上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往下看。”

花癡開透過水晶片望去,忽然明白這沙盤是什麼了——這分明是花夜國都城“錦官城”的縮微模型!他去年跟著母親去過一次錦官城,認得城中央那座七層的鐘樓,此刻沙盤裡的鐘樓旁,正圍著三個舉著“刀”的小木人,而街角處,一個戴“鬥笠”的木人正往陰影裡縮。

“這是‘夜校’。”夜郎七的聲音貼著他耳朵傳來,氣息溫熱,“府裡專門推演江湖局勢的地方。”

花癡開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終於明白,為何江湖人提起夜郎府都帶著三分敬畏——這裡不僅教賭術,更在暗處盯著整個江湖的風吹草動。

“看那個戴鬥笠的木人。”夜郎七用下巴點了點沙盤,“那是雀門的人,今晚要在錦官城的‘醉仙樓’設局,目標是城西的鹽商王老爺。”

花癡開定睛細看,果然見那鬥笠木人慢慢移向沙盤上標著“醉仙樓”的閣樓。旁邊一個黑衣人拿起支小旗,插在閣樓對麵的茶館位置,旗上畫著隻展翅的雀——那是雀門的標記。

“王老爺手裡有張‘鹽引’,能壟斷南邊三個月的鹽運。”夜郎七繼續低聲解說,煙杆在指間輕輕轉動,“雀門想要這鹽引,又不想驚動官府,就設了個‘美人局’。”

他話音剛落,沙盤上的醉仙樓裡就多了個穿紅裙的小木人,正對著代表王老爺的胖木人盈盈下拜。周圍的黑衣人動作更快了,有的移動代表護衛的木人,有的調整河道裡的小船模型,還有人用細沙在街角堆出個小小的“陷阱”。

花癡開忽然想起“觀人術”裡的話:“局成於秘,敗於露。凡設局者,必藏後手。”他盯著那個紅裙木人,果然發現它腳下的沙子比彆處鬆——那下麵定藏著彆的機關。

“趙老三下午來的時候,夜校剛收到消息。”夜郎七的聲音帶著點冷意,“他說雀門坑了他的錢莊,其實是他想趁雀門主力在錦官城設局,偷襲人家在江南的分舵。”

花癡開心裡一震,再看沙盤上的布局,果然見江南方位的雀門分舵旁,多了幾個舉著“聚”字旗的木人,正悄悄圍城半圈。而錦官城的醉仙樓周圍,雀門的人手明顯比平時少了一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小聲說出這句話,聲音輕得像歎息。

夜郎七瞥了他一眼,眼裡帶著點讚許:“趙老三以為自己是黃雀,卻不知雀門早留了後手。你看城西的糧倉。”

花癡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沙盤西側標著“糧倉”的地方,藏著十幾個沒插旗的木人,個個舉著刀,正對著聚財閣的方向。

“這些是雀門暗中培養的死士。”夜郎七的聲音壓得更低,“隻要聚財閣一動江南分舵,這些人就會燒了聚財閣在錦官城的糧倉。趙老三在都城的勢力,大半靠糧倉撐著,沒了糧,他的聚財閣就是個空架子。”

沙盤上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每個木人的移動都牽扯著無數細節。花癡開看得心頭發緊,仿佛自己就站在醉仙樓裡,一邊是笑靨如花的紅裙女子,一邊是暗處磨刀的死士,而那鹽商王老爺還渾然不覺,正跟著紅裙木人往閣樓深處走。

“這就是賭壇的真相。”夜郎七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種看透世事的疲憊,“沒有單純的輸贏,隻有層層疊疊的算計。你爹當年就是太想做個‘乾淨人’,才會……”他沒說下去,煙杆猛地在掌心磕了磕。

花癡開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他想起父親留在牌譜裡的字跡,那麼剛直有力,卻終究沒能敵過這江湖的陰詭。

“那個穿紅裙的木人,指甲縫裡藏著迷藥。”他忽然指著沙盤說,“王老爺的護衛裡,有個左手小指短了一截的,那是雀門安插的內應——《秘譜》裡說,‘指有殘缺者,多為暗號’。”

夜郎七的煙杆頓了頓,沒說話,隻是示意黑衣人調整那個護衛木人的手指。旁邊的黑衣人愣了一下,趕緊拿起小刻刀,將木人的左手小指削去半截。

“還有醉仙樓的樓梯,第三階是鬆的。”花癡開繼續說,目光在沙盤上掃來掃去,像隻警惕的小獸,“王老爺喝了酒,腳步虛浮,定會踩空。到時候紅裙女子扶他,就能趁機把鹽引的印鑒拓下來。”

這次不等夜郎七示意,一個戴銀環的黑衣人已經用細針在第三階樓梯模型上紮了個小孔。

暗室裡的氣氛漸漸變了。那些原本隻專注於沙盤的黑衣人,開始時不時往水晶片這邊瞥,眼神裡帶著驚訝和探究。他們都是跟著夜郎七多年的老手,見過不少少年天才,卻沒見過哪個像花癡開這樣,隻看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能把雀門的局看得這麼透。

夜郎七的嘴角悄悄勾起一點弧度,很快又壓了下去。他想起花千手當年在賭桌上,也是這樣一眼就能看穿對手的底牌,那時的少年意氣,比此刻的燭火還要亮。

“再看河道。”他提醒道。

花癡開的目光移向沙盤裡的河道,忽然倒吸一口涼氣。隻見代表王老爺家眷的木人正坐在遊船上,而河道下遊的暗礁旁,停著艘不起眼的烏篷船,船尾藏著個舉著火把的木人。

“他們不僅要鹽引,還要挾王老爺的家眷?”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雀門做事,向來不留餘地。”夜郎七的聲音冷得像冰,“玉麵書生最擅長的就是‘連環套’,一步緊一步,讓你逃無可逃。”

花癡開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他忽然很想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在沙盤上把那艘烏篷船挪開。可他知道,這暗室裡的推演,對應著外麵真實的生死,容不得半點天真。

就在這時,一個黑衣人忽然拿起塊寫著“急報”的木牌,放在沙盤中央。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那塊木牌。

“錦官城傳來消息,王老爺沒去醉仙樓。”夜郎七輕聲翻譯,煙杆上的火星晃了晃,“他侄子昨天在外地輸了錢,把鹽引當賭注押給了聚財閣的人。趙老三根本不是要偷襲雀門分舵,是想拿著鹽引去跟雀門做交易。”

沙盤上的局勢瞬間變了。那些舉著“聚”字旗的木人開始後撤,糧倉旁的死士也退回了暗處,連醉仙樓裡的紅裙木人都被拿了下去。

花癡開怔住了。他以為自己看懂了局,卻沒想到局外還有局。趙老三從頭到尾的目標就不是雀門,而是那鹽引——他先用苦肉計騙夜郎七出手,引開雀門的注意力,再趁機從自己侄子手裡奪走鹽引,最後拿著鹽引跟雀門討價還價,兩頭得利。

“這就是‘觀人術’最該記住的一條。”夜郎七的聲音在暗室裡回蕩,帶著種敲鐘般的厚重,“你看到的,或許隻是彆人想讓你看到的。真正的局,藏在眼睛後麵。”

花癡開低下頭,看著自己映在水晶片上的影子。那影子小小的,帶著點茫然,卻又透著股不肯服輸的韌勁。他忽然明白,今早的熬煞練的是身,白天的觀人術練的是眼,而此刻這夜校裡的推演,練的是心——是那顆在層層迷霧裡,依舊能看清方向的心。

“回去吧。”夜郎七拉了他一把,“明天卯時,還去演武場站樁。”

走出暗室時,月光比剛才亮了些,照得雜院的牽牛花藤像蒙上了層霜。花癡開回頭看了眼那扇不起眼的朱漆門,忽然覺得那門後藏著的不僅是沙盤和黑衣人,還有父親的死因,母親的下落,以及他未來要走的路。

“七爺,”他忍不住開口,聲音在夜裡格外清晰,“趙老三會得逞嗎?”

夜郎七沒回頭,煙杆在黑暗中畫了個圈:“他算不到王老爺的侄子是我安插的人。那鹽引,現在已經在府裡了。”

花癡開猛地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老人的背影。月光下,夜郎七的肩膀不算寬厚,卻像座山,穩穩地擋在前麵,把那些明槍暗箭都攔了下來。

“您早就知道了?”

“猜的。”夜郎七的聲音裡帶了點笑意,“賭壇混久了,就知道人心這東西,比牌九好猜多了——貪婪的總會貪得更多,狠毒的總會算得更絕。”他頓了頓,忽然轉身看著花癡開,眼裡的光比月光還亮,“但也有一樣東西猜不透。”

“什麼?”

“韌勁。”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就像你今早站樁時,明明快撐不住了,卻偏偏沒倒下。這東西,比任何千術都管用。”

花癡開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暖流湧過。他想起今早冰火交加時,腦子裡閃過的父母的臉,想起夜郎七那句“熬的是骨頭裡的韌勁”,忽然覺得那些疼都沒白受。

回到臥房時,窗台上的月光正好落在那本《千門秘譜》上。花癡開翻開書,在“觀人術”的最後一頁,提筆寫下自己的注解:“觀人先觀己,心明則眼亮。”

字跡還帶著點稚氣,卻寫得格外用力,筆尖幾乎要劃破紙頁。

窗外的桂花香又飄了進來,混著遠處隱約的更鼓聲,敲打著寧靜的夜。花癡開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他的腦子裡不再是單純的牌局和招式,而是沙盤上那些移動的木人,是趙老三藏在笑容裡的算計,是夜郎七煙杆上明明滅滅的火星。

他知道,從今夜起,自己看到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

天快亮時,花癡開終於淺淺睡去。夢裡,他站在一張巨大的賭桌前,對麵坐著無數看不清臉的人,手裡的牌忽明忽暗。可他沒有慌,因為他的掌心,握著自己那顆越熬越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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