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她傷得太重了,能不能……給點藥?”方才還強作鎮定的沈月,麵對門口兩個凶神惡煞的護院,到底露了怯。
倒是藏在她身後的胡禾,壯著膽子小聲替她說了出來。
一護院瞥了同伴一眼。
另一人陰沉著臉進屋,伸手拍了拍陳瑤的臉,又探了探她的鼻息,這才轉身出去。
兩人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這些賊人,果真不願她們立時便死。
“老實待著!再敢生事,仔細把你們丟去後山喂狼!”一包藥粉被摜在地上,伴著護院冰冷的嗬斥。
“砰”的一聲,房門再次緊閉。
胡禾這才敢上前拾起藥包。
幾個姑娘合力,小心翼翼地為陳瑤清理了背上猙獰的傷口,敷上藥粉。
胡禾又替沈月抹了些藥,所幸她傷得不深。
陳瑤陷在長長的夢境裡,恍惚回到了陳家村,置辦了個幾十畝的田莊,過上了悠然富足的日子……
“好燙!”沈月憂心忡忡地摸著陳瑤滾燙的額頭。
胡禾趕忙擰了濕布巾覆上,兩人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半個多時辰,那熱度非但不退,反是愈燒愈烈。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沈月咬了咬唇,強撐著走到門邊,深吸幾口氣,才顫抖著叩響了門板。
“又作什麼妖?!”門外護院極不耐煩地吼道。
“發……發熱了!再……再不救,怕是要出人命了!”沈月被那吼聲驚得一抖,帶著哭腔哀求。
護院推門掃了一眼,匆匆離去。
不多時,胡婆子領著一個乾瘦的老婆子來了,那老婆子上前翻了翻陳瑤的眼皮,沙啞道:“胡媽媽,這熱症凶險,還是單獨隔開吧,免得過了病氣給旁人。”
胡婆子一聽,登時嫌惡地後退幾步,掏出帕子掩住口鼻:“晦氣!快,把她給我扔到西頭角房裡去!”
眼見兩個壯漢進來就要抬人,沈月“噗通”跪倒在地,死死拽住胡婆子的裙角:“求求您!讓我跟她一起吧!”胡婆子冷著臉甩開她。
沈月急中生智,哭喊道:“我……我一直與她同吃同住!她若染了熱症,我……我定也跑不了!”
胡婆子腳步一頓,陰鷙地剜了她一眼:“哼!上趕子送死,那就一並拖走!”
冰冷的角房,陳瑤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
沈月撲過去想扶,可她一個八歲的孩子,哪有力氣?
隻得咬著牙,半拖半抱,一點一點將人往那土炕上挪。
待到將陳瑤勉強安置好,沈月已經筋疲力儘,後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小手往後一摸,竟摸了一手黏膩溫熱的鮮紅!
傷口裂開了。
巨大的委屈和恐懼瞬間湧上心頭,眼淚在眼眶裡拚命打轉。
可看著炕上氣息微弱、人事不省的陳瑤,沈月狠狠吸了吸鼻子,硬是把淚水逼了回去——哭給誰看呢?
她抖著手,將所剩不多的藥粉仔細撒在陳瑤背上。
記得幼時生病,娘親總說捂身汗出來便好了。
她費力地給陳瑤裹緊薄被,又用自己的小身子壓住被角,試圖捂出汗來。
就這樣死了麼?
混沌中,陳瑤心頭湧起強烈的不甘。
一股倔強的求生意誌如同烈火,硬生生將沉淪的意識從黑暗邊緣拽回。
“姐姐?姐姐!你醒了?!”沈月又驚又喜,眼淚終於決堤般落下,又哭又笑。
“我……睡了多久?”陳瑤聲音嘶啞微弱,艱難地問道。
“兩日了……”沈月哽咽著,伸出小手,緊緊攥住陳瑤冰涼的手指。
這兩日,沈月一顆心總懸著,害怕陳瑤突然斷了氣。
她小小人,能在這般境地撐到如今,全憑陳瑤的支撐。
若這支撐塌了,她自覺也活不下去了。
萬幸,陳瑤醒了。
“我無事。”陳瑤撐著身子緩緩坐起,聲音尚弱,卻先問沈月,“讓我瞧瞧你背上的傷,如何了?”
沈月依言轉身,撩起衣衫後擺,“想是結疤了吧?摸上去硬硬的。”
陳瑤細細看過,點頭道:“嗯,是結疤了,這幾日更要仔細,再癢也撓不得,留了疤便難看了。”
沈月連連應聲,忽地俯身緊緊抱住陳瑤,將臉埋在她肩窩,喃喃道:“真好。”
又捱過幾日,外頭陡然喧嘩大作,夾雜著兵刃碰撞與呼喝之聲。
沈月心驚膽戰,輕輕叩了叩門板,卻無人應門。
陳瑤掙紮挪到窗邊,用力推晃幾下,那扇窗竟“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隻見窗外火光衝天,人影幢幢,亂成一鍋沸粥。
“這……阿瑤姐,咱們出去麼?”沈月聲音發顫。
陳瑤當機立斷,急忙掩上窗戶,插緊插銷,低喝:“快!把桌子拖來抵門!”
兩人合力,將那沉木桌子拖至門後,剛抵住門板,便覺一股大力猛地撞來!
沈月駭然望向門口,陳瑤早已用肩背死死頂住桌沿,沈月慌忙有樣學樣,使出全身力氣。
“怎麼回事?”門外響起胡婆子尖利的嗓音。
“兩個小蹄子拿桌子頂死了門,撞不開!”
“罷了!”胡婆子似不耐煩,“待會兒放一把火,看她們能躲到幾時?你速將餘下的人帶出去!”
竟還有退路麼?
沈月心涼了半截,抓住陳瑤的手臂,急問:“姐姐,他們要放火!如何是好?”
“再等等!”陳瑤在窗紙上一戳,湊近小洞凝神朝外望。
隻見刀光閃處,有人撲地不起;暗影裡,亦有人貼著樹乾、牆根,倉惶潛行。
人影漸稀,一股焦糊味兒隨風鑽入鼻端,越來越濃。
沈月被嗆得咳了幾聲,越發惶恐:“阿瑤姐,他們真放火了!”
陳瑤拖過一張木椅,推開窗戶:“走!”
她爬上窗台,正欲跳下,腰肢忽然被一根長鞭卷住!
她心頭劇震,抬眼望去,正撞進趙虎沉靜如淵的眸子裡。
“哈!”一聲輕笑自頭頂傳來。
隻見方成唇角帶笑地斜倚在樹杈上,鞭子的另一端握在他的手裡,“方才我還與趙兄打賭,看你們能撐到幾時,不想姑娘這般心急,倒叫我贏了彩頭。”
她出來早了?
陳瑤借鞭勢穩穩落地,拍掉衣服上的草屑,故作鎮定道:“那……我再回去等會兒?”
方成輕巧躍下樹來,“勝負已分。”
此時趙虎走到窗邊,猿臂輕舒,將站在窗戶邊的沈月提了出來。
陳瑤看見樹叢後露出半個光溜溜的腦袋,立刻了然,揚手招呼:“佛一小師父!可是你報的信?”
佛一連連擺手,麵皮微紅:“小僧不敢居功!全仗你家大白機靈!”
他那點微末功夫,怎可能在賊人巢穴裡來去自如?
不過是仗著出家人身份,看守略鬆,才尋到機會,與尋來的大白碰了頭。
方成接口道:“正是。我們摸到那小院,隻道又撲了空,就接到了大白送來的字條,才知你們竟又落入了虎口。隻是調動軍隊,耽擱了幾日功夫。”
他望著遠處漸漸平息的混亂,意味深長道:“說起來,此番能網住這條大魚,還多虧了你們這一遭磨難。”
初時隻當是尋常拐子案,誰知越挖越深,竟牽出這般大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