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收斂神色,嚴肅起來,“許家的根基不在京城,外祖母年紀也已經大了,我孤身一人在宮裡,很多事情確實難以應付。”
“嘉意,這些話我不想瞞你,你長大了,也該獨立起來,學會為家人分憂,為許家籌謀。”
許嘉意臉上的笑意漸漸收起來。
在他心裡,姐姐出閣前雖少有出門見世麵,卻一直都是心思通透,聰慧睿智的女子。
許多人生道理,他沒能從父母、夫子那裡聽到過,都是姐姐潛移默化教給他的。
姐姐不在的日子,他隨心所欲胡鬨了許久。
直到從姐姐嘴裡聽到這句“你長大了”,他才第一次這麼深刻的意識到,姐姐不是萬能的,她也需要自己。
“姐姐隻管說要我做什麼,我就怎麼做。”
“好,”許灼華差遣他的時候,從不拖泥帶水,直言道:“京郊大營正在招兵,你去報名吧。”
“我會替你準備一套假的戶籍,到時候你彆自報名號,讓人認出來。”
許嘉意轉念一想,便明白她的意圖,“姐姐為我思慮良多,是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許灼華道:“你能明白就好,京城勢力盤根錯節,想要站穩腳跟,就得拿出真正的實力來。”“你若以許家公子的身份進去,即便你立下再大的功勞,他們都會認為,你靠的是裙帶關係,背後必定有貴人助你。”
“但你若從底層做起,旁人便會覺得,你身為世家子弟卻能和他們吃一樣的苦,受一樣的罪,還能出類拔萃立下軍功,是有真本事的人。”
“同一件事情,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位置去看,就會有不同的感受和結果。”
窗外突然吹起一陣涼風,將窗前的桃花紛紛刮下,有幾朵翩然飛進殿中。
許灼華伸手拍落許嘉意肩頭的花瓣,徐徐說道:“前線變數太多,無論如何母親都是不會同意你去的。就當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私吧,我也不願看著你去搏命,日複一日等著不知生死的戰報。”
“嘉意,你一定要記住,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性命更珍貴,人隻有活著,才能談將來,才能談抱負。以後做事彆隻憑著一腔熱血,動手前先想想你身上背負的責任。”
許嘉意重重點頭,回道:“我明白了,以後不會讓姐姐再擔心。到了京郊大營,我定會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早日立下功勞。”
和許嘉意說了會兒話,德喜過來了。
“娘娘,陛下知道國舅爺進宮,特意讓奴才請國舅爺去太極殿一趟。”
“陛下可有說什麼事?”
德喜笑道:“娘娘不必擔心,陛下吩咐,隻是和國舅爺閒聊,問問家裡的情況。”
許灼華心裡的確是有點不放心的。
這是許嘉意第一次見駕,自己跟著去了,又顯得許嘉意很沒出息。
許灼華開口,“嘉意,隨德喜公公去吧。”
“陛下問什麼答什麼,守好規矩就是。”
“是,臣弟明白。”
送走許嘉意,許灼華又將明鳶叫來。
“這次你隨公子一起入京,公子的武藝如何,你隻管說實話。”
明鳶歪頭想了想,回道:“公子倒是很喜歡同彆人切磋武藝,隻要停下休息,他必定要拉著侍衛過幾手。”
“依奴婢看,若是娘娘想要公子在眾人麵前露臉,也是夠用的。”
許灼華
“就這?”
明鳶在許灼華麵前向來不會遮掩,極為認真地點點頭,“公子畢竟沒有上過實戰,能有現在的功力,已經不容易了。”
許灼華伸出青蔥般的手指在下巴上來回摸著,總覺得就這樣將許嘉意送去京郊大營還不算妥當。
等他出人頭地,還不知要到何時。
萬一被人弄得斷胳膊斷手的回來,豈不是更是虧大了。
“明鳶,你找一個靠得住的暗衛,要身手好的,耐心的,陪著公子一起去報名。”
“娘娘若是不放心,就派奴婢去吧。”
“不行,”許灼華當即拒絕,“兵營裡都是男人,你一個小姑娘混在裡麵,多不方便。”
“而且,我身邊也需要人,你留在宮裡,另找一個信得過的。”
“我可不是讓他護著公子,而是趁著空閒的時候,教公子幾招有用的,彆淨整那些花拳繡腿,到了見真章的時候,還沒出招呢,就被拿下了。”
明鳶抿嘴忍笑。
其實公子的武藝也沒那麼差,隻是在她眼裡,差了點火候。
世家子弟,哪個不是金尊玉貴養大的,底子上難免薄弱了些。
太極殿。
祁赫蒼將許嘉意召過去,一來是見見自己的小舅子,二來也是想問一問他將來的打算。
太後能在後位上踏踏實實坐上幾十年,自己一出生就封為太子,最重要的還是有一個撐得起她的母族。
這一點,許灼華就差了許多。
許家雖然財力雄厚,但畢竟遠離京城,在京中並無多少勢力可用。
而背後的大長公主年歲已大,當下在朝堂上受人忌憚,但注定護不住太久。
想要讓許灼華穩坐後位,思來想去,還是發展一下這個小國舅最為妥當。
小小年紀就能一舉考得舉人,若能放在合適的地方曆練一番,將來未必不會有作為。
許嘉意忐忑不安,跟著德喜踏進書房。
他垂頭看向地磚,光潔的地麵映照出一個人影。
隻見端坐上首的皇帝身著月華色錦袍,衣角處金線勾勒的雲紋細密精致,一動不動垂落在椅邊。
“平身。”
略帶幾分威嚴的聲音讓許嘉意心裡更緊張了。
好在他平日常跟著父親出門,至少麵子上不會露怯。
“謝陛下。”行過禮,許嘉意規矩站在一旁,依舊將視線落在地磚上。
看得出來,這小子還挺緊張。
祁赫蒼輕咳一聲,開口問道:“這次入京,打算留幾日?”
“回陛下,臣這次跟隨母親進京,是為了見一麵皇後娘娘。娘娘安好,臣便安心了,月底就會回安陽。”
既然姐姐讓他隱姓埋名,那他去軍營的事,是誰都不能說的。
算不算欺君之罪啊?
許嘉意安慰自己,善意的謊言不算謊言,這事天知地知他知姐知,皇帝定然不會知道。
“朕聽聞你去年中了舉人,世家子弟能有你這番成就,已算不錯。”
“就沒想過在朝堂上謀個職位?”
許嘉意撩袍跪在地上,“臣年紀小不懂事,娘娘囑咐過,現在隻管埋頭讀書便是,待來日考取功名,再堂堂正正受朝堂指派。”
“許家的家風倒是清正。”
京中貴族子弟眾多,真正靠著科考入仕的卻沒幾個。
要麼靠著蔭封謀個官職,要麼拜入大儒門下,舉薦入仕。
許嘉意不錯啊,頂著國舅的名頭,還要靠自己考取功名。
難怪和皇後是親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