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素來警覺,又常聽太子妃提醒務必小心陸側妃。
此時見陸宛寧出現在此地,立刻上前一步擋在蘇珍瑤身前。
福身行禮後問道:“陸側妃尚在禁足,如何私自出了順宜閣呢?”
陸宛寧兀自笑笑,並不搭理她,隻對蘇珍瑤道:“無意你們談話,沒想到蘇側妃竟會希望自己懷的是個女兒。”
“想來蘇側妃也是擔心自己懷了男胎,擋了太子妃的路,所以才盼著生個女兒吧。”
蘇珍瑤輕嗤一聲,“你當人人都同你一般,什麼都指望在孩子身上麼。”
自從盛夏搬去將軍府,回來後她和陸宛寧便再也沒見過。
她印象中的陸宛寧,尚是溫柔耐心之人,特彆是自己剛入東宮的時候,身邊孤寂,她還常常到她院裡陪她說話解悶。
怎麼幾月未見,這人就變得如此尖酸刻薄。
蘇珍瑤喜歡一個人容易,討厭一個人也不會彎彎繞繞。
她往前邁上一步,“先不說太子妃姐姐絕非心胸狹隘之人,便是我的出身,也不值得我在胎兒男女之事上多加擔憂,左右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
“倒是陸側妃自己,無論生下什麼,都求個雪中送炭,好助你重得殿下歡心吧。”
蘇珍瑤不開口則以,一開口總是能找到對手七寸,和著粗鹽往傷口上捅的。
幸好晚上光線暗,陸宛寧氣得起伏不定的胸口才未被人瞧見。
雪越下越大,蘇珍瑤眼睫上驀地接住一小片,瞬間融化的雪水滲入眼內,涼得她使勁眨了眨。
“青枝,咱們走,回去在屋裡支個小爐,圍爐煮茶,也好過在這冰天雪地和不相乾的人置氣。”
青枝覺得陸宛寧今夜很是怪異,好端端地跟吃了炮仗似的,一上來就說些難聽的話。
她得了令,便扶著蘇珍瑤往前走。
陸宛寧深吸幾口氣,堪堪將腹部的隱痛壓下去。
她轉頭朝張氏使了個眼色。
“娘娘。”張氏吞了一口唾沫,眼底藏著懼色。
陸宛寧冷哼一聲,壓著聲音道:“你不是一直看不慣她嗎,怎麼到這時候還猶豫起來了。”
沒用。
她在心裡罵了一句。
也幸好自己本就沒指望張氏,提起裙裾便追了上去。
“蘇側妃,你的東西掉了。”
蘇珍瑤和青枝俱停下步子,才轉一半的身,還沒反應過來,便雙雙滾入湖中。
深冬的湖麵平靜無波,湖中心已結出一層薄冰,猛然有波浪襲來,卷著並不結實的冰層四分五裂。
冰水刺骨,凍得人瞬間發麻失去知覺,隻聽見低鳴的嗚咽在水花處飄來。
“娘娘,趁著沒人,咱們快走。”張氏慌忙走到湖邊,拉住陸宛寧的手往後退。
“娘,”陸宛寧反手握住她,“不急,你往前瞧瞧,那二人還能不能活。”
張氏不是什麼老實人,更不是什麼老好人,可真瞧著水裡撲騰的兩人,心裡隻覺驚恐。
那可是東宮側妃,大將軍府的嫡女啊。
陸宛寧說殺就殺了,要是查到他們頭上,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個死法。
“娘,你放心,我和哥哥不會讓你失望的。”
張氏半邊身子探在外頭,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子一歪就跌入水中。
出門前,陸宛寧怕她冷,特意給她穿了一件厚實的大氅。
衣料才浸入水中,她便被帶著往下墜。
“宛兒救”
陸宛寧半跪在湖邊,眼睜睜看著張氏好不容易浮到岸邊,又眼睜睜將張氏攀在岸邊的手掰開。
“娘女兒走投無路了,你之前就該死的,如今就當再托我一把,好不好。”
熱淚從眼眶滾出,甫一沾上皮膚,就變得冰冷刺骨。
漫天飛雪中,隱有人聲漸起。
又一聲“撲通”,岸邊隻餘枯枝在寒風中搖曳。
“娘娘。”
馬車還未停穩,如蘭焦急的聲音就在外麵響起。
許灼華將手中暖爐擱在一旁,沒等明鳶來扶,徑直下了馬車。
“什麼事?”
如蘭素來穩重,能讓她失了禮數的必定不是小事。
如蘭匆匆福身,朝許灼華走近一步,快語道:“蘇側妃落水,早產了。”
許灼華露在外麵的手不經意接了一把簌簌落下的鵝毛雪,原本暖和的指尖瞬間凍得生疼。
這樣的天氣落水,能不能活還兩說,再加上早產,豈不是隻有一隻腳在鬼門關外懸著了。
“太醫來了沒有?”許灼華提腳就往裡走。
“已經去請了,今日雪大路滑,可能要耽擱一會兒。”
“如棠,用我的車馬去接應,另外立刻派人進宮,將此事告知殿下。”
“是。”如棠領命,立即下去安排。
如蘭繼續說道:“墜湖的除了蘇側妃和青枝,還有陸側妃和張氏。”
許灼華腳步一頓。
“青枝和張氏,撈起來的時候都已經沒氣了,陸側妃流了滿身的血,應該是小產了。”
許灼華驟然覺得心頭堵著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橫亙在中間,不知是驚還是悲。
陸宛寧,狠起來連她都自愧不如。
許灼華到慶雲居門口的時候,劉玉已經守在裡頭了。
也幸得有他坐鎮,眾人雖然忙碌卻井然有序,甚至安靜得過頭。
“娘娘,奴才有罪。”劉玉一見她,立即跪在地上磕頭。
“先起來吧,有沒有罪往後再說,眼下先把蘇側妃保住,把孩子保住才是大事。”
“是,奴才明白了。”
劉玉撐手站起來,向來收拾體麵的他,此刻衣袍上滾著水,和著泥,連發髻都歪歪斜斜鬆散不堪。
可見當時的情形有多混亂。
“劉玉,去淨麵拾掇拾掇,今夜是睡不成了,萬不可在殿下麵前失儀。”
“是。”劉玉隻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埋進土裡了,聽太子妃這麼一說,又好像拔了一條腿出來。
許灼華越過他,朝蘇珍瑤的臥房走去。
地麵還留著濕噠噠的水痕,摻雜著宮人進進出出的腳印。
直到進入內室,一切才看起來井然有序。
醫女、穩婆這些早就備下的人,都守在床前,各自忙著自己的事。
“參見娘娘。”
許灼華示意醫女不必多禮,問道:“蘇側妃如何了?”
“不太好,”醫女垂頭鎖眉,“湖水寒涼刺骨,側妃在水裡掙紮許久,早已沒了力氣。”
“我用參片吊著,也喂了湯藥,胎兒有早娩跡象,可遲遲不能落地,恐怕會憋死在裡頭,到時候就連側妃都未必能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