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嫁入東宮,就是嫁入尋常人家,也沒有懷孕了還能回娘家養胎的先例。
薛氏雖然早知此事不能成,可當真從許灼華嘴裡聽到,依舊忍不住滿心失落。
她勉強笑道:“就如娘娘剛才說的,聽個趣事便是,我原也不該為難娘娘的,倒是我不懂規矩了。”
許灼華沉吟一會兒,麵上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可憐天下父母心,我總想著,若我也是蘇側妃這樣的情形,我母親定然也如您這般放心不下,寢食難安。”
“夫人不必覺得過意不去,法度不外乎人情,不過人之常情罷了。”
見許灼華這般寬厚,薛氏反倒越發難為情起來,又解釋了幾句。
許灼華抬手打住,笑道:“這件事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我先做主允下了,等找到合適的時機去跟殿下提。”
突如其來的轉折,讓薛氏沉下去的心又浮了起來。
嘴角難以抑製揚起,“這多謝娘娘成全。”
她起身跪在殿中,給許灼華俯身行了一個大禮。
再抬頭,眼眶已微紅,自己一時也分不清是為太子妃的恩情感動,還是為能再和女兒相處情不自抑。
待心頭洶湧情緒退去,薛氏擔憂道:“若是,殿下不同意怎麼辦?”
“此事我自知會讓娘娘為難,還請娘娘切莫因此事惹惱殿下,縱然不成我和將軍也萬分感念娘娘恩情。”
這件事可不是小事,薛氏很清楚其中的艱難。
她並非自私自利之人,太子妃心地純善,為她著想,自己也不該強人所難。
許灼華溫柔的眼眸帶著決然的堅定:“殿下一次不同意,我就去求第二次,第二次不同意,我就去求第三次,總之。既然我已經答應了夫人,必不會食言。”
她柔柔一笑,嗓音也跟著溫軟下來,“殿下若怎麼都不同意,不是還有母後嗎?母後對蘇側妃這一胎極為看重,又最是通情達理,我若多說說好話,她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薛氏此刻心裡已經生出幾分愧疚來了。
她知道,太子偏寵陸側妃,對蘇珍瑤全是應付,對太子妃也未必能好到哪裡去。
太子妃肯這樣豁出去幫自己,幫蘇珍瑤,她真是無論如何也報答不了這份恩情。
薛氏傾身說道:“娘娘的大恩,我替珍兒先謝過,往日若是娘娘有需要儘管開口,我若辦不到,蘇家傾儘全力也會替娘娘辦到。”
許灼華上前扶起她,“夫人當真客氣了,我早知大將軍潔身自好,從不徇私,非分的要求定是不會提的。”
“若日後需要夫人,還請夫人不吝相助。”
這世上的確有不求回報的好人,但這種人絕不可能存在於後宮。
若是許灼華什麼都不要,就顯得太假了。
但大將軍是底線,許灼華會讓薛氏知道,自己不會讓她為難。
“夫人趕緊去把好消息告訴蘇側妃吧,她若知道了,隻怕連胃口都能好上不少。”
“多謝娘娘。”
薛氏現在對許灼華真是一點兒疑心都沒有了。
那麼多人上趕著想要這句承諾,可太子妃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她身為後宅婦人,能幫的也不過是後院裡的事兒。
她暗自想道,但凡以後她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自己一定全力以赴。
送走薛氏,如蘭開口,“娘娘,以後陸側妃想要從蘇夫人這裡下手,隻怕這事兒就難了。”
如蘭說得很謹慎,按現在的狀況,應該是絕無可能。
許灼華勾起唇角,“送上門的恩典和自己求來的恩典,總是後者更讓人珍惜。”
她這一招,意在一箭雙雕。
一來,讓薛氏和將軍府欠自己一個人情,也徹底斷了陸宛寧想要借力的通道。
二來,薛氏知道自己真心對待蘇珍瑤,為了蘇珍瑤以後在東宮無虞,自然也會對她這個靠山傾心相助。
“娘娘,”如棠腳步匆忙從廊下走過來,打斷她的思緒,“陸側妃今早跟著太子入宮了。”
許灼華垂眸思索片刻,不慌不忙道:“她定是去求太後,讓她隨行一同前往行宮的。”
“您好不容易能和殿下獨處,她怎麼跟狗皮膏藥似的,怎麼都甩不掉。”
“哼,”許灼華嗤笑一聲,“她現在已然亂了陣腳,以為是去搬救兵,卻不知自己可能跳進火坑了。”
壽安宮。
陸宛寧跪在繡滿金線的羊絨地毯上,雖然是盛夏時節,心底卻一陣陣發涼。
不遠處坐著太後,正悠然喝著茶水,身旁擺著冰盆,涼爽宜人。
“跪了小半個時辰了,可想明白了?”太後緩緩開口,不輕不重的語氣裡是上位者的質問。
陸宛寧額角被汗濡濕,地上洇著一團水跡,全是從她身上滴下去的。
她跪的地方正是門邊,剛好有一道陽光傾灑下來,將她的後背曬得滾燙,額頭落下的冷汗和後背滲出的熱汗,仿佛將她撕裂,置於冰川烈焰中反複炙烤。
她這些年極少獨自來壽安宮,哪裡受過這等磋磨。
神思恍惚間,她忍不住生出一絲悔意。
“太後,”陸宛寧顫顫開口,“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神醫說我的身體已經可以受孕,殿下也答應這幾日都會住在合歡苑。”
“求您,再讓我試試吧。”
太後將手中的杯蓋重重砸在桌麵上,“哀家給你多少機會了,你算過嗎?”
“整整五年啊,咱們陸家的女孩兒哪個不如你,生生被你耽誤了五年。”
“你但凡在太子麵前為她們多說一句好話,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下場,身邊連個相幫的人都沒有。”
陸宛寧將頭埋得更低了。
她是沒在太子麵前替太後辦過事,可那也不全是她的私心。
太子行事從來不容他人置喙,隻要太子不願意的事,她說再多也沒用。
更何況,太子喜歡她,不就是因為她懂事乖順嗎?
她戰戰兢兢守著這一點長處,又豈敢自己親手打破。
陸宛寧不敢反駁,伏在地上細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