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苑的門,也一直從午後開到黑夜。
陸宛寧已不知是第幾次踏出門,站在門口張望了。
遠處終於有人影走來,她頓時鬆了一口氣,吩咐喜雨,“趕緊讓廚房備菜,殿下回來得晚,定然已經餓了。”
人影漸近,依稀露出如棠的臉。
天兒飄起了小雨,如棠放下手中的紙傘,朝陸宛寧福身行禮。
陸宛寧臉上的笑瞬間凝固,滯愣片刻,才抬手,“你怎麼來了?”
如棠遞上手裡的東西,回道:“側妃忘了麼?您之前說起喜歡太子妃房裡的花樣子,太子妃和您說好了,今日描好了給您送過來的。”
經過如棠提醒,陸宛寧這才想起來,是有這麼一回事。
“太子妃忙著抄寫佛經,竟還能記得這件小事,倒是我給她添麻煩了。當日太子妃還說要過來和我一同用膳的,怎麼沒見她過來呢?”
這句話,當然是客套話。
她心裡惦記著太子,哪有心思和彆人用膳。
如棠微微笑道:“太子妃臨時有事絆住了腳,又不想失信於您,所以讓奴婢定要給您送過來。”
“若側妃明日得空,太子妃在銜月殿擺酒,請側妃賞臉。”
陸宛寧試探道:“當然有空,隻是不知,太子妃是遇到什麼難事了,也不知我能不能幫上忙?”
如棠臉色變了變,繼續說道:“沒什麼,多謝側妃好意,奴婢這就回去複命。”
“好。”
等如棠一走,陸宛寧便將散雪招過來,讓她去銜月殿打聽打聽,太子妃到底出了什麼事。
“娘娘關心她做什麼,她院裡的人都是公主府帶來的,一個個厲害著呢,能讓她吃了虧去?”
陸宛寧神色沉重,“我總覺得那婢女的表情怪得很。你說,會不會殿下在太子妃那裡,所以才遲遲沒有回來?”
散雪笑了笑,安慰她:“誰不知道太子妃被殿下晾了一個月了,殿下平日都不去的,這次回來必定是第一時間來看您,又怎麼會想起去太子妃院裡呢。”
“娘娘且安心吧,殿下是儲君,事務繁忙,耽擱了路程也是常事,您若是不放心,奴婢讓人去銜月殿守著,一有消息就回來稟告。”
陸宛寧點頭,“好吧,你趕緊安排人去。”
散雪安撫了她一陣,便下去吩咐了。
陸宛寧坐在廊下長椅上,怔怔望著霧蒙蒙的遠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患得患失的感受越發重了。
她和太子攜手度過這麼多年,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太子。
許灼華生得美貌不假,可太子並非好色之人,而且每次提起許灼華,太子都很是不悅。
她實在不知,為何自己總是做這種無謂的擔心。
回廊上傳來腳步聲。
她抬頭看去,竟是蘇珍瑤來了。
“陸姐姐,怎麼大晚上站在外麵?雖說天氣暖和了,可畢竟夜雨濕涼,彆壞了身子。”
陸宛寧此刻沒有心思應付她,連身都沒起,抬頭勉強笑道:“閒來無事,便坐著賞雨,你怎麼想起在這個時候過來了?”
蘇珍瑤指了指身後婢女端著的食盒,笑著回道:“這是將軍府差人送過來的果子,整個京城,再好的酒家、甜點鋪子,都比不上我家廚娘的手藝。”
“我母親怕我想家,特意差人送過來的。”
陸宛寧心不在焉哦了一聲,吩咐人接過去。
“勞煩你天黑還跑一趟,我瞧著雨越下越大,雨天路滑,夜裡也不好走路,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回去早些歇著吧。”
蘇珍瑤向來心大,隻覺得陸宛寧看起來有些憔悴,便當她哪裡不舒服,也不多說什麼,喚了婢子便轉身要走。
她突然想起什麼,不放心地回頭囑咐道:“陸姐姐也早些進屋吧,剛才我去銜月殿見太子妃姐姐,正巧遇到德喜公公從裡麵出來,他說太子妃姐姐身體不適,早早睡下了。”
“許是天氣陰晴不定,容易招病,陸姐姐定要好好保養身子。”
這句話如同天雷轟然炸響在陸宛寧耳邊。
她猛地走過去拉住蘇珍瑤,“你說,你遇到德喜了?”
蘇珍瑤不知她為何這麼大反應,懵懵回道:“是啊,我剛才去銜月殿,大門緊閉,我敲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開門,出來的就是德喜公公。”
陸宛寧隻覺一瞬間身體裡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渾身軟綿綿輕飄飄的,踉蹌著退後一步,若非一手撐著梁柱,便要癱軟下去。
但她不想在旁人麵前失態,趕緊揮手,“我知道,你也注意身子,快回去吧。”
蘇珍瑤答了好,便帶著婢子離開。
德喜是太子身邊的近侍,平日便跟在太子身邊打理日常事務。
太子不放心讓陸宛寧獨自處理東宮庶務,有時候會讓德喜留在東宮幫忙。
在蘇珍瑤心裡,太子妃畢竟才是東宮的正妃,德喜有事去她院裡稟報也很正常,所以並未多想。
但陸宛寧卻知道,這次太子出京,是帶著德喜一塊兒走的。
德喜出現在銜月殿,那說明
“散雪,散雪”陸宛寧連喚了幾聲,才想起散雪被她支走辦事去了。
喜雨慌著從裡屋跑出來,“娘娘?”
待走近,看到陸宛寧蒼白的臉色,頓時嚇了一跳。
“娘娘,怎麼了,奴婢扶您回屋歇著。”
陸宛寧搖頭,就著喜雨的手往外走。
“我要去銜月殿看看。”
“娘娘先等著,奴婢取一把傘過來。”
“不,現在就去。”
陸宛寧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要知道答案。
她想知道,祁赫蒼是不是背棄了自己,背棄了曾經的誓言。
當初,若不是她為祁赫蒼擋了那一箭,她也不可能拖到今時今日還不能有孕。
他說過的,在他心裡,隻會認她一人做妻子,也隻會將真心留給她一人。
今日,是她的生辰!
他答應了,會早些回來的。
可現在,他竟然在陪彆的女人。
陸宛寧眼前濕漉漉的,早已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主仆二人到達銜月殿的時候,身上都濕透了。
紅纓撐著傘站在樹後麵,遠遠看到兩人的身影,隔著雨簾還不敢信,等走近了,才發現竟然是陸宛寧。
她趕緊跑過去,將傘遞給喜雨,見陸宛寧渾身濕噠噠的,頭發淩亂狼狽不堪,不敢多看就將頭埋下去。
“紅纓,裡頭什麼情況?”喜雨開口問。
“回娘娘,門一直關著,看不出什麼。”
“奴婢問了負責掃灑的宮人,說是銜月殿下午就關門了。”
喜雨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對陸宛寧說:“娘娘是有什麼要緊事麼,奴婢敲門進去問問。”
“不用,”陸宛寧拉住她,“我就在這站著,待一會兒就回去。”
陸宛寧雖然受儘太子偏愛,又執掌東宮庶務,但太子為人嚴厲,執法嚴明,他的要求沒人敢違抗。
放在首要的,便是他的行蹤。
隻要德喜吩咐下去,不管誰去問,都不可能問出他的消息。
就連她陸宛寧,也不例外。
雖然她什麼都沒看見,但直覺告訴她——
太子就在裡麵。
她的愛人,她的丈夫,此刻就在一牆之隔,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