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屆「上元雅集」主要協理人,共分主持、出題、定韻、監場、書記、審評六職,武陵王妃既然事實上占了主持一職,出題人又肯定非太後莫屬,而書記一職矚意的本就是書法名宿衛夫人,衛夫人又堅稱年事已高,提議徒外孫女郗道茂輔理書記,自然也無人敢有異議,如此便還有定韻、監場、審評三職暫無人選。
南康公主攜女桓靈和比丘尼支妙音雖然是不請自來,太後卻不可能僅僅讓她們作壁上觀,於是便臨場授了支妙音定韻一職,東海王妃庾道憐和琅琊王妃王穆之則共同擔任監場一職,南康公主、會稽王妃、衛夫人、郗夫人、袁夫人、安令首、支妙音共同組成審評團,同時還給太後娘娘保留了一票否決權,如此本屆「上元雅集」主要協理人班子便組建完畢。
作為本次雅集的主持,武陵王妃的活絡性子在此時便展現無餘,她本將門世家出身,嗓門洪亮,極善活躍氣氛:“舊年是學那男子的雅集規製,如今群芳畢至,鸞才濟濟,咱們這「上元雅集」也需改一改製,弄出點屬於女子的名堂來!”
此話一出,就連南康公主都不由暗暗叫好,“誰說女子不如男?誰說女子隻能做那男子的身後人?”
王羲之之妻郗璿郗夫人也是個直性子,直接問道:“武陵王妃,究竟怎樣個章程,你便直說吧!”
武陵王妃對郗夫人的‘捧哏’很是滿意,有問有答,終究比自己一個人唱獨角戲來得生動些,便回道:“郗夫人問得好!先說第一道,便是這主持、出題、定韻、監場、書記、審評六職協理人已定,但這名稱還是傳習男子雅集規製稍加更改而來,便是妾身這等不通文墨的,也覺粗淺不堪,不若起個花名可好?”
眾貴人女眷聽得有趣,都紛紛喝彩響應。
殷浩之妻袁女皇袁夫人好奇道:“卻是怎樣的花名,還需武陵王妃起個樣!”
“正是!”群芳應喝。
武陵王妃羞臊道:“妾身隨武陵王,都是粗放性子,最不愛讀書的,全賴太後娘娘看在妾身臉皮厚,才讓妾身占了這主持一職,花名我是萬萬想不出的,還是讓太後先給臣妾賞一個吧!”
褚太後笑罵道:“就屬你奸滑,偏就你主意多,如今挑了頭,卻又把活丟給朕!”太後略作思索,便繼續道:“那便先從你這主持開始,封你個「雲台令」的花名吧!其他五職朕便想不出了,還是交由諸卿群策群力吧!”
眾人細細品味之下,都覺得這「雲台令」的花名當真是再妥帖不過了,絕非太後臨時急智想起的,肯定是預先揣摩許久。隻因「雲台令」有三層意思可解:這第一條,東漢光武帝劉秀築有雲台,用來表彰輔佐他的二十八位有功之臣,史稱「雲台二十八將」;第二條,大晉皇城又稱台城,主要因其宮殿位於尚書台內,故得名。這一稱謂源於晉成帝擴建的建康宮(亦稱顯陽宮),因尚書台(中央政府辦公機構)設於宮城內,故東晉宮城亦被稱為“台城”;第三條,武陵王妃現在所站立的高台又稱雲台,是臨時搭建的主持位。
當然眾女之中,聰慧者不知凡幾,如何看不出這是太後和武陵王妃早有腹案的,太後不是想不出,而是故意拿來考教大家的!特彆是在場眾女,其中不乏還沒有取得誥命的白身,但太後卻稱“諸卿”,這就耐人尋味了!
桓靈這次跟隨母親南康公主而來,本也就是為了來顯名的,雖說剛剛認了雲、茂、韞三個姐妹,但大爭之世,該爭還是要爭!
桓家不缺權勢,更不缺財帛,唯一缺的便是世家的底蘊和清流文人的認可!奈何桓家雖說當下權勢熏天,家族中兄弟子侄眾多,搞權謀,搶地盤可以,吟詩作賦?那還是算了吧!好不容易出個有才氣的,還是個女兒,所以桓溫也是極為寵愛桓靈,更期望她能像謝家女兒謝道韞那樣,以才名為家族贏得聲譽!
桓靈也是一直把父親桓溫當作心中偶像和英雄的,雖是女兒身,卻有豪傑氣,常言恨不能替父出征,收複北方故土。但既然真實的戰場去不了,那這比拚詩文的疆場便由我桓靈來主宰吧!
此刻的桓靈有如即將揮師北伐的女將軍,氣勢如虹,大叫一聲:“太後娘娘,臣女先來!”
褚太後見是桓靈主動請纓,不由笑道:“靈兒不愧是桓大將軍愛女,有乃父之風!”
褚太後這一句誇讚,可謂說到桓靈心坎裡了,再也沒有比讚美她像她父親,更讓她開心的了。
南康公主卻是眉頭一皺,不無擔憂地和身旁的支妙音耳語:“吾這弟妹慣會收買人心,靈兒那傻丫頭千萬彆被有心人幾句好話給帶偏了!”
支妙音卻智珠在握,雲淡風輕道:“公主請放心,靈兒是貧道親手帶出來的,最知她秉性,大將軍是靈兒心中的擎天柱石,是任何人都撼動不了的!”這位比丘尼的話,細聽起來,其實很怪異,南康公主是桓靈的生母,她卻對南康公主說,她最知南康公主親生女兒的秉性,而南康公主卻絲毫不覺異常,反而覺得很正常,這便是最大詭異之處!
此時早有宮人備好筆墨紙硯,桓靈略作思量,便揮毫潑墨,一氣嗬成。而所書之體,既不是本朝女子最愛的隸書和楷書,也不是被書聖王羲之推向大成境界的行書,而是少有人學的章草。章草的筆法講究彎鉤騰踔、波磔多變、橫峰出奇、連筆翻轉。筆畫一般偏短但氣勢長,且筆畫簡省,很多字的字形相似,運筆之間,更需掌握好節奏。
恒靈一口氣寫完,滿意地吹乾墨跡,便由兩名宮人襯著,先走向居中,讓太後品鑒,太後看後微微點頭,示意給其他幾位審評看看。
長公主看後與支妙音會心一笑,會稽王妃則連連誇讚,袁夫人看後默不作聲,郗夫人則微笑不語,安令首隻有兩字“尚可!”,衛夫人則道:“略顯粗淺,但不失靈韻!”說的卻不是花名,而是點評起書法來了!
恒靈共出了五個花名,分彆是「玉章仙」「司律生」「竹箋娘」「蘭屏守」「青瞳君」,太後娘娘勾了「司律生」和「青瞳君」,對恒靈大加讚慰,又點雲、茂、韞三員小將,要求是代朕出征,最少要出一個,有餘力者,也可三個全出!
雲、茂、韞三員小將竊竊私語一番,便已分配好任務。
張彤雲選的是監場,給出的花名是「玉階尉」。
郗選的是書記,給出的花名是「筆花吏」。
眾審評和太後看了,皆無異議,便算是過了!
辰林(謝道韞)選的是出題,給出的花名是「雲岫客」,眾審評不解,太後也不由皺眉,因問道:“作何解?出自何典籍?”
辰林(謝道韞)答:“出題人靈思如雲,意境如岫藏景,典出“雲無心以出岫”!”
糟了!辰林(謝道韞)冷汗直流,作弊抄書不仔細,忘記寫出“雲無心以出岫”的老陶陶淵明,此時還沒出生呢!隻好信口胡謅道:“此句出自上古典籍,是臣女在江州出土的一片獸骨上看到的,具體出自何典,已不可考!”
眾審評和太後娘娘都將信將疑,還是給過了!
如此「上元雅集」六職協理人花名便定下了,分彆是主持「雲台令」、出題「雲岫客」、定韻「司律生」、監場「玉階尉」、書記「筆花吏」和審評「青瞳君」!
太後娘娘命宮中篆印官,當場製作了十四枚花名大印,於印角又篆刻上對應的名諱,賜給六職協理人備用。
因為本次主題太後娘娘已經提前出過了,便是詠梅,所以這一環節直接跳過。
第二環節由定韻「司律生」支妙音定韻,最終定了下平八庚韻。
第三環節由太後娘娘開首聯,後麵群芳根據下平八庚韻進行聯句。
第四環節審評「青瞳君」判定合格後,再由書記「筆花吏」抄錄,最終彙總成詩。
第五環節由六職司用剛刻印好的花名印用印簽注,然後由篆刻官刻於青石之上,立於梅園。
第六環節由宮中拓印官負責拓印,廣發全國,以昭大晉文運昌隆!
諸事俱備,雲台令武陵王妃於雲台之上,遙拜雲岫客太後娘娘,恭請太後賜句。
雲岫客道:“偏你雲台令多事,朕愛詩,卻不善作詩!罷了,朕也不掃你興,便以眼前之景,出一句吧!”
褚太後禦手執筆,書成“金輝照玉階,寒英綴紫庭。”確實平平,隻能說應景,但眾女卻齊聲稱頌。既是太後賜句,七位「青瞳君」自無須也不敢審評。
有宮女唱句,「筆花吏」衛夫人,抄錄於蠶繭紙之上。
隨後是前朝宰相何充的遺孀,跟了一句“枝橫天象動,蕊破歲律更”,七位「青瞳君」審評通過,褚太後敲響銅缽,便算正式通過,然後由宮女唱句,「筆花吏」衛夫人,抄錄於蠶繭紙之上。
如此一輪流程下來,在場群芳也都看明白玩法了,太後駕前除了擺著一個銅缽,還有一個木鐸,想必如果太後不通過,便會敲響木鐸。
下平八庚的韻腳畢竟是有限的,且那些常用、好用的韻腳,一旦被彆人搶用了,後來者就不能再用了,也就是說定韻聯句的難度,越往後便越難,隻有自恃才情出眾的,才不急於出手,才情稍弱的女子,便已經開始搶先合句了。
經七位「青瞳君」審評,又有十人十句通過,但太後卻敲響了六次木鐸,四次銅缽,也就是說隻有四句,最終入選。
前兩句分彆是琅琊王妃王穆之和東海王妃庾道憐所作,二女本是領了「玉階尉」之職,但因為這一輪聯句尚用不上場監履職,便也參與了聯句。
琅琊王妃王穆之作的是“素手折春信,玄鬢映瓊瑩”,與其溫婉形象卻也十分匹配。東海王妃庾道憐作詩時,不想筆卻斷了,她本就是自憐自艾的性子,竟忍不住將詩改成,“殘筆寫殘生,月窟蘊真靈”。
褚太後本不想讓其通過,但望著東海王妃淒淒戚戚的柔弱模樣,憐惜她會多想,還是忍不住歎息一聲,敲響了銅缽。
當宮女唱句之時,辰林(謝道韞)也覺得這句詩太“喪”,還夾雜著幾分詭異。此時剛好看到天淵池畔有一株梅樹傾斜覆於水麵之上,又有一對鴛鴦從樹下遊過,便忍不住合了一句,“一樹壓天池,雙棲伴鶴鳴”。
張彤雲見謝道韞(辰林)出手了,便隨即跟了一句,“誰人知我意,相對已忘形“,也順利入選。
桓靈怎甘人後,直接跟了兩句“雪壓枝逾勁,霜侵蕊更清。不與春芳競,孤標自天成。”儘皆入選。
隨後徐州刺史荀羨的夫人尋陽公主跟了句“遙念征人遠,隨風向玉京”,也順利入選。
此時太陽已躲入雲層不見,梅園刮起了北風,片片梅花被吹向高空,翩翩起舞。
尋陽公主本是跟隨丈夫荀羨駐紮在徐州,後荀羨又隨中軍將軍殷浩籌備北伐而駐守壽春。徐州原是張天師張道陵的出生之地,張道陵後來在巴蜀創立的五鬥米道也開始在徐州廣泛傳播。
尋陽公主在徐州期間,也入了五鬥米道。修道之人相信人是可以飛升的,而玉京便是天上仙人居住的地方。
尋陽公主此句便是因為思念自己的丈夫,寄托高潔的梅花能隨風飛向天上白玉京,請動天上仙人幫助隨軍遠征的丈夫凱旋。
尋陽公主此句正合桓靈心意,父親與殷浩雖然是政敵,但都希望主導北伐。桓靈最想做的,便是做一名女將軍,揮師百萬,收複故國。隨即便跟了一句,“一劍寒九州,催發百萬兵”。那漫天飛舞的梅花,此刻仿佛都化作桓靈的百萬雄兵,殺氣森森,渡江北上。
好像天公今日為桓靈而來,竟然簌簌落起雪粒來,眾女都匆忙移入廊亭。
郗道茂因為陪侍衛夫人,久未有動作,此刻卻不由微微皺眉,恒靈殺氣太重了,有傷天和,便跟了一句“老乾撐天地,新花綴太平”。
辰林(謝道韞)再次出手,以“今朝歌以詠,千載共此情”收尾。
本次下平八庚韻聯句,共入選十二韻,其中桓靈以獨中三韻排第一,辰林(謝道韞)以兩韻,排第二,尋陽公主和張彤雲並列第三。
衛夫人抄錄完畢,詢問褚太後,可要作序?褚太後將目光投向謝道韞(辰林),笑道:“便由令薑來吧!”
辰林(謝道韞)領了太後懿旨,便忍不住惡趣味上頭,想要惡心一下謝道韞未來的老公公王羲之。現在是永和八年,永和九年在會稽蘭亭便會誕生曆史上最著名的一次集會——蘭亭雅集。那我現在就把蘭亭集序的開篇第一句給你抄了,我看你老人家到時候會怎麼寫!
“永和八年,歲在壬子,上元佳節,會於台城之梅園。當此際,寒梅破雪,暗香襲人。諸芳或撫枝賞冷蕊,歎冰姿之皎潔;或臨軒品暗香,吟玉骨之崢嶸。興之所至,聯句成篇,得詩十二韻,皆述詠梅之懷,儘抒雅集之樂。
雖篇什既就,而意興未闌。褚太後觀之欣然,囑餘為序,以紀嘉會。蓋斯梅也,傲霜雪而不凋;斯會也,聚鸞才而共賞。雲箋留痕,庶幾不負此良辰雅事雲。”
太後禦覽之後,轉交衛夫人。辰林(謝道韞)臨的是館閣體,要到一千多年後才會出現。衛夫人不由搖頭歎道,“果如安石小兒,朽木不可雕也!”但還是一字不改,抄錄紙上。
隨後,雅集六職十四人,按順序用了花名印,聯句這一環節才算完結。
此時雪已經越下越大,從剛開始的雪粒子到現在的鵝毛大雪,眾女雖然已經躲入廊亭,也不能幸免被風吹雪欺的下場。
褚太後和眾六職協理人,本就高坐雲帷瓊幄之中,小雪尚可,當下的風雪卻也遮擋不住。褚太後仁善,不忍群芳受凍,謝道韞又是重傷初愈,便下旨移駕華林園之內的披香殿。
當鶴鳴漏的鶴鳴聲,再次響起,便代表已經到酉時了。
披香殿內,絲竹悅耳,酒肉飄香。
上元雅集的宮廷宴飲,畢竟還是要占個“雅”字,所以自不會像北方胡人那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又因為皆是女子也不會像魏晉名士那般放浪形骸。
食材選擇上以江南地域物產與珍稀貢品為主。如肉類以羊、鵝、魚為主,注重滋補;蔬菜類則展現了東晉時期的窖藏、醃製與反季節種植的智慧,如蘿卜、白菜、芥菜等冬季蔬菜依賴窖藏技術保存,通過“菹”(醃菜)或乾菜形式延長食用周期。宮廷還利用溫室技術種植反季節蔬菜,如太官園種植的“冬生蔥韭”,專供皇室享用。
炙烤類食物則體現了火候與調味的考究。如“金齏玉膾”就將鱸魚切薄片,搭配由桔皮、熟栗子肉製成的金色調料,生食或輕炙後食用;鵝炙”則是選用百日齡子鵝,用酒、橘皮、椒末醃製後,以竹箸架起烤製,外皮金黃酥脆,肉質鮮嫩。
燉煮類的“膾魚薺菜羹”則體現了東晉宮廷湯羹的精致化,薺菜搭配鱧魚或白魚熬製,加入鹽豉調味,兼具滋補與時令特色。
南方貢品之中,有“長沙蒲鮓”是將魚用厚鹽醃製後密封發酵,肉質微酸帶鮮,可佐酒下飯;冬至日製作的“雄赤雞臘”更具辟邪寓意,也是本屆上元雅集宴請的主要菜品之一。
因天公不作美,不得不轉移到室內,褚太後便下旨將賦詩和宴飲合並,賦詩還是以梅為題,但不限韻,隻限五言八句,且僅讓不滿十五歲的小輩參加,其實主要就是讓謝道韞(辰林)、桓靈、郗道茂和張彤雲四女再次爭鋒。
此時四女,端坐宴會大廳正中,由琅琊王妃和東海王妃兩位「玉階尉」監場。
桓靈再次拔得頭籌,僅僅用時一刻鐘,便完成五言八句,原詩如下:
《寒梅》
鐵乾撐霜宇,冰蕊戰朔風。
焚身寧抱節,裂骨不彎弓。
何當渡黃河,香寒壁壘中。
一將萬人敵,踏碎北庭戎。
辰林(謝道韞)又開啟穿越抄襲技能。她這次抄襲的是少陵野老杜子美的詠梅詩,但是因為久不練字,毛筆字寫得比較慢,雖然是直接抄詩,還是慢了桓靈一籌。原詩如下:
《江梅》
梅蕊臘前破,梅花年後多。
絕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
雪樹元同色,天淵亦自波。
故園不可見,鐘岫鬱嵯峨。
郗道茂緊隨其後,第三個交卷,原詩如下:
《孤梅》
獨向荒園立,誰憐雪滿身。
根埋三尺凍,花發一分春。
影落寒塘靜,香斷冷月魂。
縱然風雨欺,未肯折腰身。
張彤雲這次卻是落了最後,原詩如下:
《幽梅》
素靨凝霜曉,幽姿倚竹陰。
循香訪故舊,疏影伴初心。
不向朱門媚,偏向冷處吟。
清風如解意,攜君上青雲。
褚太後,禦筆朱批,點評道:“《寒梅》氣象雄闊,筆力遒勁,可為詩魁;《孤梅》孤而不頹,自成高格,列為亞章;《江梅》即物抒懷,文筆老練,但有楚囚對泣之悲,而無中流擊楫之誌;《幽梅》朦朧深情,閨房之秀,彆有幽致,但格局偏窄,二詩並列季篇。”
如此本屆上元雅集,恒靈奪了詩魁,郗道茂拿了亞章,辰林(謝道韞)和張彤雲並列季篇,太後各有賞賜,自不必提。
正月晝短夜長,天色已經漸暗,上元雅集也就此落幕。
恒靈與三女約了再次相見的日期,便跟隨南康公主和老師支妙音開開心心去了!
郗道茂跟隨衛夫人和郗夫人也先走了,安令首卻被太後留下,另有事相談。
辰林(謝道韞)和張彤雲、東海王妃一道同行。張彤雲一路上,不停為謝道韞(辰林)打抱不平,“我才氣本就不如你們,拿了第三我也認了,但令薑你,你不是太後娘娘的表妹嗎?太後她老人家怎麼也不幫襯著你!”
辰林卻無所謂,本就是抄的詩,而且還不是老杜的名篇,得了第三也正常,如果靠自己的真實水平,估計也就隻能寫寫打油詩,隻是卻對不住謝道韞了!雖然現在自己占了謝道韞的身體,但因為沒有繼承謝道韞的才情和記憶,辰林總感覺自己和謝道韞還是兩個人,這種感覺很割裂,容易讓人精神分裂,所以辰林不敢深想!
她現在想的是東晉少了一個有才氣的謝道韞有影響嗎?有,但微乎其微。而如果多了一個自未來而來,開啟上帝視角,知曉曆史走向,還懂理工科技的謝道韞,那麼東晉會怎樣?孫恩盧循之亂,還亂得起來了嗎?淝水之戰的戰果,會渡不過黃河嗎?她的出現,簡直可以說是“敢叫日月換新天”的偉大事件。那日之所以不讓三叔推掉太後邀約,不是為了今日博才名,而是為了結識更多人脈,好為自己心中的籌劃做準備!
此時,大雪已經漫天,北風呼嘯,三人都帶了暖手爐,但還是感覺有些冷,便讓黃門加快腳步,剛出梅園,便遠遠望見一個身影立於漫天風雪之中,大雪已經沒過了他的靴背。那個身影修長,看不清麵目,看到三女出來,便迎了上去!
一直不語的東海王妃,卻一眼就認出來人,突然就像換了一個人,滿臉笑靨,如春花綻放,開心地向二女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便是妾的夫君東海王!”
辰林(謝道韞)和張彤雲都驚訝地相視一眼,沒想到東海王會如此深情,如此大雪還在外麵苦苦等候愛妃!
二女忙向東海王見禮,東海王向二女禮貌性地點點頭,然後便目光全聚於東海王妃一人。東海王妃向二女辭彆後,便開心地像隻小兔子,偎依在東海王妃身邊,向車輿走去。
辰林突然想到,那年的冬天,金陵也是下起了大雪。那個人站在女生宿舍門口等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等她出來看到他時,他幾乎成了一個雪人!
可是啊,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怎麼就會變了呢?
那些年的好,都是假的嗎?那些年的守護,都是表演嗎?
辰林突然有點鼻塞,好像還有什麼模糊了眼睛,“莫道天公不作美,漫天風雪候一人,癡心立儘寒侵骨,素塵沒靴未覺深。”
前兩句是辰林那個時代,流傳於網絡的一句偽作,本是拿來讚美大明第一能臣張居正的!好像今天抄襲抄成了習慣,她竟然不自覺就想起這句話,改了幾個字,便拿來用了!
張彤雲並沒有注意到辰林哭紅的眼睛,還在埋怨道:“令薑,你早有這等佳句,何至今日披香殿上隻得了個季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