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像碎鑽,綴在凝露草的葉片上,陽光穿過薄霧,折射出七彩的光。
淩塵已經蹲在藥田邊,指尖捏著一株血線草的葉莖,動作輕得像拈著羽毛。
這草的根須比發絲還細,稍一用力就會斷,他指尖凝聚著一絲微弱的靈力,像繡花般順著根須剝離泥土,連帶著泥土裡的小石子都一一挑出,生怕硌傷了根。
“不錯,比昨天穩了三成。”藥老背著手站在田埂上,手裡的藥鋤轉得飛快,木柄磨得發亮,“血線草的根須是入藥的關鍵,斷一根藥效減一分,練的就是個‘靜’字,心不靜,手就穩不了。”
淩塵將完整的血線草放進竹籃,籃底鋪著軟布,生怕碰傷了嬌嫩的根須。
額角滲出細汗,他卻沒擦——這是他練“穩”的法子,連擦汗的動作都要控製力道。
從最初處理火焰草時被灼得指尖發紅,到如今能輕鬆剝離血線草的根須,不過七日,進步之快連藥老都暗自點頭,眼底藏著點不易察覺的讚許。
“今天換個活計。”藥老領著他往藥圃深處走,石徑兩旁的藥草越來越稀有,連火焰草都長得比彆處壯實。
走到一處半人高的石牆前,藥老停下腳步。
石牆上爬滿了紫色的藤蔓,葉片邊緣泛著淡淡的銀光,觸之冰涼——竟是“鎖靈藤”,能阻擋靈力探查,尋常外門弟子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牆根下還刻著“擅入者廢”三個大字,字跡猙獰。
“裡麵種的是‘七星草’,七片葉子對應金、木、水、火、土、風、雷七種靈氣,是煉製‘聚氣丹’的主材。”藥老推開石牆上的木門,門軸發出“吱呀”的輕響,“但它根須會分泌‘蝕靈液’,沾到皮膚上會麻痹靈力,你去把成熟的摘回來,注意彆碰根須,蝕靈液沾多了,三天內靈力都運不起來。”
門內的藥田不大,十幾株七星草長勢正好,葉片上的銀星閃爍,像綴著碎鑽,隱約有靈氣流轉,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甜香,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危險。
淩塵剛走進去,就感覺到一股細微的刺痛從腳底傳來——蝕靈液已經滲透了草鞋,正試圖順著毛孔侵入經脈,像無數細針在紮。
他立刻運轉《九轉煉神訣》,骨骼發出輕微的嗡鳴,像遠處傳來的鐘響,一股溫和的力道順著經脈流轉,在皮膚表層築起無形的屏障,將蝕靈液擋在外麵。
這正是煉體的好處,肉身強橫到一定程度,連低階靈毒都能硬抗。
“摘葉要掐葉柄最上方的‘靈竅點’,那裡沒有蝕靈液,你看——”藥老在門外指點,指尖虛點七星草的葉柄,“就是那白點,比米粒還小,得看準了再下手。”
他的目光卻落在淩塵的腳踝上——那裡的草鞋已經被蝕出了小孔,露出的皮膚卻完好無損,甚至連一點泛紅都沒有,像根本沒接觸過蝕靈液。
尋常弟子彆說摘草,靠近這石牆三尺就會靈力紊亂,臉色發白,這小子竟能在蝕靈液中行走自如?藥老撚著胡須的手指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深意,像是看到了塊蒙塵的寶玉。
淩塵凝神觀察七星草的葉柄,果然在靠近葉片的地方看到個針尖大的白點,正是藥老說的“靈竅點”。
他屏住呼吸,指尖緩緩探出,動作慢得像在放慢鏡頭,在觸到白點的瞬間,指節輕輕一捏,葉片應聲而落,根須處滲出的淡紫色蝕靈液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滴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輕響,竟把泥土蝕出了小坑。
半個時辰後,他提著裝滿七星草的籃子出來,氣息依舊平穩,隻是額角的汗更多了,後背的粗布衣衫都濕透了。
蝕靈液雖沒侵入經脈,卻消耗了不少體力,像是負重走了十裡山路,雙腿有些發沉。
“拿去煉丹房,試試用七星草煉一爐聚氣丹。”藥老接過籃子,遞給他一個小玉瓶,玉瓶是暖玉的,入手溫涼,“裡麵是‘清靈玉液’,能中和蝕靈液的餘毒,彆逞強,蝕靈液的後勁大。”
回到丹房,淩塵先倒出一滴清靈玉液抹在腳踝上,刺痛感立刻消失了,留下絲絲涼意。
他看著石桌上的七星草,想起藥老說的“聚氣丹需七星草葉與‘沉水木’配比,火溫要控製在‘溫而不燥’,太高會焦,太低煉不熟”,深吸一口氣開始準備。
沉水木是種半木質的藥材,呈淺褐色,需要用靈力研磨成粉,力道重了會破壞裡麵的靈氣,輕了又磨不細,最是考驗控製力。
淩塵將沉水木放在玉石碾盤上,指尖靈力流轉,碾盤緩緩轉動,粉末細得像煙塵,落在白紙上竟能透過去,連最挑剔的丹師都挑不出錯。
生火、溫爐、投藥……他的動作越來越流暢,手腕轉動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像在跳一支熟練的舞。
丹爐裡的靈氣漸漸彙聚成一團淡金色的光暈,那是藥材融合完美的征兆,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就在丹藥即將成型,光暈開始收縮時,丹房外突然傳來喧嘩聲,伴隨著器物破碎的脆響,像有人在摔東西。
“讓開!都給老子讓開!我倒要看看,哪個新來的敢搶虎哥的風頭,煉丹能煉出花來?”是張虎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酒氣,顯然喝了不少,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淩塵皺眉,沒理會外麵的吵鬨,隻是專注地控製著丹爐的火候。聚氣丹成丹的最後一刻最忌分心,靈力平衡一旦打破,輕則成廢丹,重則炸爐。
“砰”的一聲巨響,丹房門被踹開,木屑紛飛。張虎帶著兩個跟班闖進來,滿身酒氣地指著淩塵,眼睛紅得像兔子:“小子,聽說你很能打?還會煉丹?敢不敢跟老子比劃比劃?贏了這爐丹藥歸你,輸了……你就得給老子擦三個月的靴子,天天擦!”
他身後的跟班還在起哄,一個瘦高個不小心撞在丹爐旁的藥架上,架子上的瓷瓶“劈裡啪啦”摔了一地,其中一瓶貼著“烈陽砂”標簽的瓷瓶摔在丹爐邊,紅色的粉末被爐火一吹,像條小蛇,順著爐蓋的縫隙飄了進去。
烈陽砂性烈,遇火會爆發出熾熱的靈氣,瞬間打亂了爐內的靈力平衡!原本溫順的淡金色光暈猛地炸開,像燒紅的鐵球掉進了冰水裡,爐身都開始發燙,發出“嗡嗡”的異響。
“不好!”淩塵眼神一凜,左手猛地按在爐蓋上,將體內靈力源源不斷注入爐內,試圖壓製烈陽砂的暴烈;右手同時抓起旁邊的“寒月石”,靈力催動下,寒月石釋放出冰冷的氣息,像一道寒流,順著爐蓋縫隙滲進去,中和火氣。
這一係列動作快如閃電,兔起鶻落,張虎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丹爐的光芒漸漸穩定,原本躁動的靈氣重新凝聚,金色的光暈比剛才更亮了些。
“收!”淩塵低喝一聲,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揭開爐蓋。
五枚圓潤的金色丹藥懸浮在爐口,表麵流轉著清晰的七星紋路,像活過來的星座——竟是上品聚氣丹,比尋常聚氣丹的靈氣濃鬱一倍,藥效好上三成!
藥老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臉色鐵青得像鍋底,看著張虎的眼神像在看一具屍體:“苦役營的規矩,擅闖丹房者,罰去劈柴三個月,抄寫《青嵐藥經》百遍!少一個字,加抄十遍!”
張虎的酒意瞬間醒了大半,看到藥老身後站著的執法執事,穿著繡著“執法”二字的黑袍,麵無表情得像塊冰,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噗通”一聲,膝蓋撞在石板上,疼得他齜牙咧嘴:“李老饒命!弟子再也不敢了!是酒喝多了糊塗,不是故意的……”
執法執事麵無表情地揮手,兩個護衛上前像拖死狗似的將張虎等人拖了出去,一路還能聽到他的哭喊:“我錯了……彆讓我抄《藥經》啊,那玩意兒比磚頭還厚……”
丹房裡終於安靜下來,隻剩下藥香和淡淡的酒氣。藥老看著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安然無恙的聚氣丹,最後目光落在淩塵帶著薄繭的手指上——剛才按在爐蓋上的地方,已經被灼得發紅,卻沒傷及筋骨,連水泡都沒起,可見肉身之強。
“臨危不亂,控火精準,是塊煉丹的好料。”藥老撿起一枚聚氣丹,放在指尖端詳,丹體溫潤,七星紋流轉不息,“這丹裡的七星紋比尋常聚氣丹清晰,看來烈陽砂的意外,反倒讓靈氣更凝練了,塞翁失馬啊。”
他忽然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了點鄭重:“知道老夫為什麼讓你進苦役營嗎?”
淩塵搖頭,指尖輕輕摩挲著發燙的掌心。
“青嵐宗的外門弟子,十個裡有九個急著求成,恨不得一日築基,三日成丹,五日就能下山橫著走。”
藥老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內門山峰,山峰在雲裡若隱若現,像艘待發的船。
“可修仙如建塔,地基打不牢,越高越容易塌。你在淩家能忍住不用烈火丹,在宗門能放棄內門預備營來這苦役營,這份‘穩’,比你的五行靈根更可貴,是成大事的根基。”
他轉身從懷裡摸出本泛黃的小冊子,封麵已經磨得看不清字跡,隻有“草木精要”四個字還能辨認,邊角卷得像波浪:“這是老夫年輕時的筆記,裡麵記著些處理稀有藥材的法子,還有幾味‘煉體輔藥’的搭配,拿去看吧,看懂了,對你的《九轉煉神訣》也有好處。”
小冊子入手微沉,紙頁邊緣已經磨損發黑,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字裡行間還夾著乾枯的藥草標本,帶著淡淡的藥香。
淩塵翻開第一頁,上麵用朱砂畫著株“幽冥草”,旁邊標注著“處理要點:需以晨露浸潤七日,忌見午時陽光,煉體者可用自身精血引動其靈氣,淬骨效果倍增”,字跡蒼勁有力,帶著淡淡的靈氣波動——竟是用靈力寫的!
“多謝李老!”他鄭重地將小冊子貼身收好,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草藥筆記,而是藥老真正的傳承,比任何靈石丹藥都珍貴。
藥老擺擺手,臉上露出點疲憊:“彆高興太早,看懂了不算本事,能做到才算。從明天起,你負責看管這鎖靈藤圍著的藥田,裡麵的七星草,每月要向丹堂上交三十片葉子,少一片,你這個月的月例就沒了。”
這是信任,也是考驗。看管靈草田,意味著能接觸到更多稀有藥材,甚至可能參與高階丹藥的煉製。淩塵躬身應下:“弟子定不辱命。”
傍晚的霞光染紅了藥圃,像給翠綠的藥田披了層紅紗。淩塵坐在丹房的門檻上,借著最後一點餘暉翻看《草木精要》。
冊子上的每一筆都藏著深意,比如處理“天蠶絲”需以煉體靈力包裹,力道需“柔中帶剛”,這些都與《九轉煉神訣》的煉體法門暗合,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他忽然明白,藥老不僅在教他煉丹,更是在幫他打磨煉體根基。用草藥的習性磨練心性,用處理藥材的精細錘煉靈力控製,用苦役營的清苦沉澱道心——這才是最穩妥的築基之法,比任何捷徑都可靠。
遠處傳來晚鐘的聲音,渾厚悠遠,苦役營的弟子們開始回房修煉,丹房的燈光一盞盞亮起,像散落的星子,映照著少年專注的側臉,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影。
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淩塵的嘴角揚起一抹堅定的笑。
苦役營的日子或許清苦,卻讓他離“無憾道途”越來越近。
那些曾經嘲笑他“放著內門不去當藥農”的人不會知道,當他們在為幾枚下品靈石爭得頭破血流時,他正在這方寸藥圃裡,用汗水和耐心,一點點鑄造著足以支撐他踏上巔峰的根基,像工匠在打磨一塊璞玉,不急不躁,卻步步紮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