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靈藤圍著的藥田，清晨總彌漫著層淡紫色的薄霧，像揉碎的紫紗，纏在七星草的葉片上，沾在石牆的縫隙裡，帶著若有似無的涼意。
淩塵蹲在田埂上，手裡捏著根銀質小鏟，鏟頭磨得發亮，正小心翼翼地挖著一株“幽冥草”。
這草通體漆黑，葉片卷曲如鬼爪，根須在泥土裡蜿蜒，時不時閃過一絲幽光，像藏著無數雙眼睛——正是《草木精要》裡記載的稀有藥材，煉製“洗髓丹”的主材，卻也帶著至陰的煞氣，處理稍有不慎就會侵入心脈，讓人滋生心魔，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爆體而亡。
“記住，幽冥草的煞氣藏在葉尖的‘鬼眼’裡，那點黑斑就是，要用晨露浸泡三個時辰，再用陽火炙烤，才能中和。”
藥老的聲音從石牆外傳來，他今日沒進藥田，隻在外麵踱步，木杖敲地的“篤篤”聲格外清晰。
“但陽火不能用烈火，得用‘離火草’的溫火，火大了會焦，火小了除不掉煞氣，得掐準了火候。”
淩塵點頭應著，將挖出來的幽冥草放進鋪著絲綢的木盒裡。
草葉剛離開泥土，就發出“嘶嘶”的輕響，葉片上的鬼眼仿佛活了過來，幽幽地盯著他，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指尖往上爬，像無數細冰針鑽進皮肉，試圖順著經脈往心脈鑽。
他立刻運轉《九轉煉神訣》，丹田的先天陰氣與《草木精要》裡記載的“清心訣”相互呼應，骨骼深處湧出一股溫和的暖意，順著手臂流轉，在指尖凝成無形的屏障，將那股陰冷氣息牢牢鎖在指甲蓋大小的地方，無法再進一步。
“心性倒是越來越穩了。”藥老在牆外捋著胡須，花白的眉毛挑了挑，眼底閃過一絲讚許。
前幾日丹堂有個弟子來取幽冥草，剛碰到葉片就被煞氣侵體，大喊著“有鬼抓我”滾了出去，臉色慘白如紙，哪像這少年，麵不改色就能壓製煞氣，連呼吸都沒亂。
處理完幽冥草，淩塵提著木盒往丹房走。剛轉過石牆，就見幾個穿著丹堂服飾的弟子堵在路口，青灰色的道袍袖口繡著“丹”字，為首的是個麵容倨傲的青年，腰間掛著塊黑鐵令牌，刻著“丹徒”二字——比外門弟子高一級，負責給內門丹師打下手，在藥圃一帶向來橫行。
“你就是李老頭新收的雜役？”青年抱著胳膊，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像在看地上的石子，“聽說你能處理幽冥草？口氣倒不小。”
淩塵認得他，是丹堂的趙峰，仗著自己是內門丹師的遠房侄子，平日裡對苦役營的弟子非打即罵。他淡淡點頭：“隻是略懂。”
“略懂？”趙峰嗤笑一聲，從懷裡摸出個錦盒，盒蓋一掀，露出株半枯的血靈花，“這是剛從黑風嶺采的血靈花，花芯被毒蟲啃了個洞，丹師說廢了，你若能修複，我就認你這本事，以後見了你繞道走。”
血靈花是煉製“療傷丹”的主材，花瓣鮮紅如血，花芯卻泛著黑氣，破洞處的毒液已經侵蝕了大半，確實難修複，尋常弟子碰都不敢碰。
但《草木精要》裡恰好有記載：用七星草的汁液塗抹受損處，再以自身靈力溫養三個時辰，可引動花芯生機，修複破洞。
“可以試試。”淩塵接過錦盒，指尖碰過花瓣，能感覺到殘留的微弱生機，像風中殘燭。
趙峰抱著看戲的心態，帶著弟子們跟到丹房，嘴裡還念叨著：“我看他就是瞎逞強，血靈花的生機斷了，神仙都救不活。”
隻見淩塵取出七星草的汁液，用銀針刺破指尖，擠出一滴精血混在裡麵——這是《草木精要》裡的法子，以自身精血引動靈氣，比單純用靈力溫養更有效，隻是損耗些氣血。
他將混合了精血的汁液小心翼翼地塗抹在花芯破洞處，然後雙手捧著血靈花，緩緩閉上眼。
《九轉煉神訣》運轉間，骨骼發出細微的嗡鳴，像遠處傳來的鐘響，一股精純的靈力順著掌心湧入花瓣，如春雨般滋潤著受損的花芯。
一個時辰後，血靈花的花瓣漸漸舒展，原本發蔫的地方重新染上鮮亮的紅色；兩個時辰後，花芯的破洞處冒出細小的嫩芽，黑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三個時辰剛到，破洞竟完全愈合，花芯飽滿如初，甚至比完好的血靈花多了層淡淡的金光，靈氣流轉更盛！
“這……這不可能！”趙峰的跟班失聲驚呼，揉了揉眼睛，還以為看花了眼，“花芯真的長好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趙峰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是被人抽了幾耳光，火辣辣地疼。他本想刁難，沒想到反被狠狠打了臉。
他死死盯著淩塵指尖的薄繭——那是常年處理藥材、錘煉肉身留下的痕跡，指節分明，卻蘊藏著驚人的力道，絕非尋常雜役能有的。
“算你……算你有點本事。”趙峰硬著頭皮丟下句場麵話，轉身就走，連錦盒都忘了拿，腳步踉蹌得像丟了魂。
淩塵將修複好的血靈花放回錦盒，剛要收好，藥老卻走進來，手裡拿著個烏金丹爐：“這花你留著吧，正好配你上次煉的聚氣丹，試試煉製‘小還丹’。”
小還丹是中階丹藥，比聚氣丹複雜十倍，需要融合血靈花的生機與幽冥草的煞氣，還要用離火草的陽火平衡，稍有不慎就會炸爐，連外門丹師的成功率都不到三成。
“弟子能行？”淩塵有些意外，指尖摩挲著烏金爐的紋路。
“你處理幽冥草時，煞氣沒侵入心脈；修複血靈花時，靈力收放自如，火候和心境都夠了。”
藥老指著丹房角落的一個青銅丹爐，爐身刻著火焰紋，底部有三個獸首形爐眼。
“那是老夫早年用的‘離火爐’，雖隻是高階法器，卻能引離火草的溫火，比你現在用的烏金爐穩得多，拿去用吧。”
離火爐上的火焰紋仿佛活了過來，在晨光下泛著紅光，隱約能感覺到裡麵沉睡的火靈氣息。淩塵撫摸著冰涼的爐身，深吸一口氣：“弟子試試。”
接下來的三日，淩塵幾乎泡在了丹房。
他按照《草木精要》的記載，先將幽冥草用晨露浸泡，再以離火草引燃陽火，炙烤出黑色的煞氣，烤得草葉微微卷曲；又將血靈花的花瓣搗成漿，混入凝氣丹的藥粉，反複捶打至融合，直到漿液泛出紅光。
第四日清晨，他終於準備開爐。
離火爐下的三個獸首爐眼同時亮起，淡紅色的火焰升騰而起，卻不灼熱，反而帶著一股溫潤的氣息——這是離火草特有的“柔火”，最適合煉製需要平衡陰陽的丹藥。
“投藥！”他低喝一聲，將處理好的藥材依次投入爐中。幽冥草的黑氣與血靈花的紅光在爐內交織，時而衝突，像水火不容，時而融合，像陰陽相濟，全靠他以靈力引導，指尖的印訣換得飛快，稍有偏差就會功虧一簣。
藥老站在丹房外，眉頭微蹙，手裡捏著張防護符。
小還丹的煉製成功率本就不到三成，這少年雖有天賦，終究曆練太淺，他已做好了炸爐的準備，甚至在丹房周圍布下了簡易的防護陣。
然而，爐內的光芒卻越來越穩定。黑氣與紅光漸漸凝聚成一團紫金雙色的光暈，隱約能看到五枚丹藥的輪廓在光暈中沉浮，表麵還浮現出細密的紋路——那是丹藥即將成型的征兆，紋路越清晰，丹藥品質越高。
“成了！”淩塵眼中閃過一絲銳光，雙手結印，引動爐底的火靈氣息，“凝！”
離火爐猛地一顫，爐蓋“嘭”地彈起，五枚紫金雙色的丹藥衝天而起，懸浮在半空，散發出濃鬱的藥香，清苦中帶著回甘，聞一口都覺得經脈通暢。
更驚人的是，丹藥周圍的靈氣竟開始瘋狂彙聚，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柱，直衝雲霄，將晨霧都攪散了！
“靈潮！是丹成引動的靈潮！”藥圃裡的藥童們驚呼起來，紛紛抬頭看向丹房的方向，臉上寫滿震撼。
靈潮是高階丹藥煉成時才會出現的異象，能引動天地靈氣彙聚，對周圍的修士和靈藥都有極大益處。
此刻藥圃裡的草藥仿佛被喚醒，火焰草的葉片更紅了，寒心葉的根須紮得更深了，連鎖靈藤的葉片都變得更加鮮亮，紫色的藤蔓輕輕搖曳，像在歡呼。
內門山峰上，幾位正在打坐的長老同時睜開眼，目光穿透雲霧，落在苦役營的方向。
“好精純的靈氣波動，是誰在煉藥？”
“這靈潮的規模，至少是上品小還丹！甚至可能是極品！”
“好像是苦役營的方向……李老頭那倔脾氣，竟收了個好徒弟？”
丹房內，淩塵看著懸浮的小還丹，終於鬆了口氣。連續三日的精神高度集中，讓他額頭布滿冷汗，後背的衣衫都濕透了，指尖因長時間結印而微微顫抖，但眼底的光芒卻無比明亮，像藏著星辰。
藥老走進來，拿起一枚小還丹，放在指尖端詳。丹藥表麵的紫金紋路流暢自然，靈氣純粹得幾乎要凝成液體，在陽光下流轉不息，竟是極品小還丹！
“不錯。”他語氣平淡，卻小心翼翼地將丹藥放進玉瓶，塞給淩塵，“這藥你留兩枚自用，洗髓煉體都用得上，剩下的老夫替你交給丹堂，能換些修煉資源，比如‘淬骨泉’的使用名額。”
這無疑是極大的認可。尋常外門弟子煉出丹藥，需全部上交，能留下兩枚，已是藥老格外開恩，連稱呼都從“小子”變成了“你”。
淩塵剛將玉瓶收好，就見執法執事匆匆走來，臉上帶著罕見的笑意，不再是往日的冰冷：“李老，宗主有令，召煉出極品小還丹的弟子去內門一趟，說是要親自見見。”
藥老和淩塵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
苦役營的雜役被宗主召見，這在青嵐宗的曆史上，還是頭一遭。
淩塵整理了一下衣襟，將《草木精要》貼身藏好，跟著執法執事往外走。
路過藥圃時，趙峰等丹堂弟子都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地裡，不敢看他；苦役營的弟子們則滿眼敬畏，連大氣都不敢喘，看著他的背影，像在看一位即將崛起的傳奇。
他抬頭望向雲霧繚繞的內門山峰，那裡的宮殿在雲裡若隱若現，像仙境瓊樓，是青嵐宗的核心，也是無數修士向往的地方。
這一次，不是以卑微的外門弟子身份仰望，而是以煉丹奇才的身份，真正踏入那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