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不想動用周溪正給她的那些關係。
“人情每次用都會消耗,先生給我這些,是想要在我最難的時候找到退路。能不用,我就不用,把這人情留著給先生日後自己用。”
先生愛惜她,她何嘗不敬重先生?
他們都希望把最好的留給對方。
“另外其實我還有一層顧慮,”孟映棠輕聲道,“這些人也不是萬能的。比如先生之前遭流放,他們也沒改變結局。”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這個她能理解。
但是周先生既然讓她遇到難處去求人,說明這些人定然有能力。
他們的能力,到底能幫到什麼程度的事情,不得而知。
對不那麼熟悉的朋友開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事情做成了,自然皆大歡喜。
如果做不成,那很容易生出嫌隙,日後相見也尷尬。
而且這些朋友裡,若是有不是那麼真心的,周先生知道後,又要為此而難受。
總而言之,孟映棠領受了先生的愛惜,但是她沒有打算動用先生的人脈。
她甚至想,如果有可能,自己還想幫先生建立起更大的人脈網,去支持先生實現他的變法大業。
救先生擺脫現在困境這件事,解鈴還須係鈴人。
太子若是能重新回東宮,那周先生不說起複,回京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來了京城之後,孟映棠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城鄉差距”。
和西北的滿目蒼涼不同,這裡繁華富庶,即使隻是路人,精神風貌都遠非昌州之人所能比。
怪不得京城寸土寸金,誰不想往高處走呢?
周先生若是還想繼續他的大業,那也要早點回京。
“你的意思是,要支持太子?”李隨不讚成。
他不建議站隊。
雖然李家,之前因為魏王的關係,已經被很多人認為是太子黨。
但是不是還有皇貴妃與皇後“爭寵”嗎?
站隊不可取,乃是大忌。
有本事的可以左右逢源,沒本事的最好安分守己。
“我們現在沒得選了。”孟映棠道。
徐渡野在更早之前,就已經幫太子做事。
裴遇是太子的人。
現在裴遇已經幾乎日日陪在太子身邊,這層關係已經昭告天下。
周溪正也是太子黨。
李家也是,雖然眼下李隨被逐出家門,但是在世人心中,一時半會還不會把他和李家徹底割裂。
而且太子被廢這幾年,皇上也並沒有立儲之意,可見其他兒子之中,沒有他特彆滿意的。
而太子在儲君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三十多年,甚至能夠推動變法這樣的事情,手中權柄,遠非其他皇子所能比。
李隨聽著孟映棠侃侃而談,眼中露出了驚豔之色。
這些分析,便說是魏王手下那些幕僚,他也是相信的。
這世上,真是沒有白走的路。
之前孟映棠跟著周溪正讀書,他還覺得胡鬨,沒有用。
現在看來,是他目光短淺了。
兒子女兒,都需要這樣的教育,在大局觀上,不會吃虧。
他不由看了一眼嬋娟。
他想,嬋娟也該讀點書了。
結果嬋娟在兩眼放光地看著孟映棠,滿臉都寫著“姑姑說得對”。
李隨見她這般,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回到了現實。
算了,不是人人都適合讀書的。
他的女兒,出類拔萃,是藏爪的獅子。
而嬋娟,是隻慵懶的貓,好逸惡勞,隻想懶洋洋躺著,對主人也愛搭不理,但是也確實可愛。
嬋娟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歇了培養她的心思。
嬋娟道:“不說周先生了,姑爺什麼時候能回京?回京了之後,讓參軍把事情都吩咐他去做,然後姑姑生個兒子,參軍就可以退下來含飴弄孫了。”
李隨:“……”
他覺得他還沒老,他不用退。
再說,他不是還在猶豫要不要把手裡的資源都交給徐渡野嗎?
怎麼到了嬋娟這裡,都替他安排好了?
算了算了,在搜刮自己的這件事情上,她已經很精明了。
再讀點書,那自己估計就得早早被她安排走了。
“徐大哥肯定是要回來的,先生這件事,還得太子願意幫忙周旋。”
孟映棠對太子不了解,隻能通過裴遇。
她現在擔憂的是,太子之前一直惦記著紅袖,想方設法保護她。
現在紅袖已死,太子對這件事又是怎麼看的?
會不會遷怒於人?
在了解太子之前,孟映棠不會簡單地給他蓋戳“好人”或者“壞人”。
“裴遇可靠嗎?”李隨皺眉問道。
“不完全可靠,圓滑世故,長袖善舞。我們在京城,也沒有更多人可以用。所以我想著,因為有魏王這層關係在,您在太子殿下那裡,多少能說上話……”
雖然不指望李隨去說什麼,但是孟映棠希望他至少能夠幫忙打聽一些事情,對於裴遇的種種說法能有個印證,不至於被裴遇蒙騙利用了去。
這個對李隨來說,是不太會拒絕的要求。
更多的要求,孟映棠現在並不敢提。
她在小心翼翼地拿捏著和李隨之間來往的尺度。
雖然這是她親生父親,兩人血脈牽絆無法改變,但是她更清楚,李隨心裡那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易撼動。
她不會輕易去挑戰。
李隨也明顯能感受到她的這種拘謹,心裡是酸澀的。
現在,女兒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他後半生所求,不就是她過得好嗎?
“映棠,”他緩緩開口,“你會不會擔心,徐渡野功成名就以後對不起你?”
“不擔心。”孟映棠毫不猶豫,“他不是那樣的人。”
“皇上對皇後那般,你覺得算好嗎?”
“不好。皇上不是良人,但是徐大哥是。”孟映棠目光明亮而堅定,“彆人做過的事情,我不會代入徐大哥。”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該用彆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親近之人。
徐渡野可以為她豁出性命,反過來,她也可以。
恩愛兩不疑。
就像徐渡野不會覺得她是華清公主。
他們對彼此,深愛且信賴。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變了心,那你怎麼辦?”
“繼續好好活著。這世上,不是隻有男女之情。”孟映棠平靜地道。
於愛,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而活著的意義,遠遠要比愛的意義更寬廣。
她不憚於傾其所有地投入,因為她承受得住最壞的結果。
或者說,徐家給了她底氣。
即使日後徐渡野見異思遷,祖母和他,也都會給自己妥善的安排。
“好好好。”李隨連連點頭。
這一次,他終於不再吝嗇對女兒的驕傲。
拿得起,放得下,是他的女兒。
“那你寫信給徐渡野,讓他不要亂找關係找空缺,我來安排他進京之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