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林尋的話頭看去。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些地方果然有著大片被灰塵半掩蓋,已經凝固成暗黑色的汙漬,形狀不規則,邊緣發黑,透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蔡坤也伸長了脖子,好奇又帶著點驚疑地看向林尋指的地方,臉上帶著驚愕:“哎?還真是啊,黑乎乎一片片的…”
就連麻文文也是繃緊了身體,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探入了他的舊布包深處,緊緊攥住了某樣東西。
這一發現,把樂東震得頭皮發麻,幾乎忘了手裡的符紙。
然而,林尋的攻擊並未停止,她再次舉起了那個相框,這一次,她直接朝著李剛的方向走了幾步,將相框的正麵清晰地展示在昏黃的燈光下!
“還有這張照片,”林尋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修車棚裡,“你旁邊站著的這位…就是你剛才說的,死了十年的徒弟吧?”
樂東的視線猛地聚焦在相框上!
照片有些年頭了,泛著黃,上麵是年輕許多的李剛,穿著乾淨的工作服,臉上帶著寵溺的笑意。
而緊挨著他站著的,是一個膚色黝黑,濃眉大眼,笑容憨厚的小夥子,雖然照片是靜態的,但那身材輪廓、那笑容透出的氣質…
樂東渾身冰涼——這和他們在雨中遇到那個攔車,引路,甚至試圖騙他們翻牆的黑小夥,幾乎一模一樣,十有八九就是同一個人!
林尋舉著照片,一步步逼近,目光刺向僵立原地的李剛:
“那個人,我們明明在外麵看見過,活生生的!你卻說…他十年前就死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
“李師傅!解釋解釋你為什麼要撒謊嗎?還有…這些血漬…”
完了!
樂東腦子裡“嗡”的一聲,林尋這一手太直接了,直接把所有懷疑和證據都甩在了明麵上!
李剛現在是人還好說,萬一是鬼……被這樣當麵揭穿質問,後果不堪設想!
果然!
一直沉默寡言,動作遲緩的李剛,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痛苦,混亂。
“我沒有撒謊……沒有!”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哭腔,“我徒弟…他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啊!十年前…就在前麵那條國道邊上…修車的時候…被一輛大貨車…撞死了!撞得…撞得…”
他似乎陷入了極度痛苦的回憶,語無倫次。
“而這些血…這些血…”他顫抖的手指胡亂地指向那些暗褐色的汙漬,身體搖晃得更加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就在這時,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後背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因震驚而忘記躲閃的樂東身上!
那接觸的瞬間——
樂東感覺像是撞上了一塊從冰窟窿裡撈出來的朽木,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之氣,順著接觸點猛地竄入他的身體!
“呃!”樂東被凍得一個激靈,倒抽一口冷氣!
下一秒!
“呃啊啊啊——!”
一聲充滿了痛苦的嘶嚎猛地從李剛喉嚨裡爆發出來!
隻見樂東手裡陽火符剛剛好觸碰到的李剛後背,接觸點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瞬間“嗤”地冒出一股黑煙!
同時,李剛猛地挺直了佝僂的腰背,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驟然扭曲變形!
“我…艸!”
眼前異象把近在咫尺的蔡坤嚇的原地跳起,他萬萬沒想到剛才和他一起說話的竟然不是人!
他瞪著眼睛,一時間沒能接受,扭頭看著後備箱方向,驚疑的目光似乎在質疑鐘馗神像為何不管用了。
“你們退後!”
忽然,林尋清冷的嗬斥讓他和樂東回神。
隻見林尋臉上驚疑交加,但警察的本能還是讓她右手探向自己後腰——那裡似乎藏著什麼硬物。
然而,比她更快的是麻文文!
本就一直持懷疑態度的懷疑的他,在樂東撞上李剛,黑煙騰起的刹那,早已蓄勢待發的從他身上布包深處抽出!
“嗖!嗖!”
兩道細小的金光撕裂昏暗的空氣,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那是兩枚磨得鋥亮的銅錢,帶著破邪的罡氣,精準無比地射向那團從李剛身上洶湧而出的黑煙!
噗!噗!
銅錢如同燒紅的鐵塊落入雪堆,瞬間沒入翻滾的黑煙之中。
沒有預料中的激烈對抗,沒有鬼哭狼嚎的反撲。
那團劇烈翻滾,幾乎要凝成人形的濃鬱黑煙,在被銅錢擊中後,猛地一滯!
“嗤嗤嗤——”
伴隨著消融聲,那黑霧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撕扯了一下,驟然變得稀薄渙散,帶著一種近乎哀傷的無力感,絲絲縷縷地向修理廠汙濁的頂棚飄去。
“還要害我——”
隨即,一個混雜著無儘痛苦,委屈和絕望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裡響起,斷斷續續,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我隻是個…普通的修車的…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人要害我…現在…連鬼…也被你們害…”
這聲音裡的悲涼和控訴,像冰冷的針,刺得麻文文眉頭猛地一皺。
這讓他原本準備再次探入布包的手停在了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驚疑,就連一旁樂東也察覺出這陰魂的不同尋常。
不對勁,這陰魂的反應太奇怪了,沒有之前見到陰魂有那種致人死地的戾氣和凶煞,隻有一種…被冤枉,被傷害的悲鳴?
“等等!”
麻文文開口,同時喊住了從後腰取出半截甩棍的林尋。
在感受到林尋沒有動作後,麻文文‘望’向棚頂,聲音帶著質問質問:
“你本是已死之人,陰魂滯留人間,本就是擾亂陰陽違背天理!若非我們察覺,誰能保證你不會害人?誰又知道,你接下來會不會害人?”
他的話語直指核心,不留情麵。
“對,對,就是!”
剛從巨大驚嚇中回過神來的蔡坤,和樂東小跑到麻文文身旁,也沒來得及看後備箱神像,就聽到麻文文的話,當即幫腔,聲音有些後怕,“你,你還給我修車?我要是跑晚點,我人都要被你修了!”
此話一出,頂棚的黑煙猛地劇烈波動起來,仿佛被這指控深深刺痛了。
李剛悲憤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清晰了許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坦蕩和委屈,在整個空間裡回蕩:
“害人?我怎麼會害人?!我修了一輩子車!遇到趕路的,急事的,我哪次不是二話不說,能幫就幫?有時候連錢都不收人家的!我怎麼會害人啊!”
黑煙微微凝聚,隱約顯露出一張痛苦的老臉輪廓,那雙由煙霧構成的虛無眼睛,帶著一種泣血般的控訴,望向下方戒備的林尋。
“你們看到的這些血…這些血…”
李剛說著,黑煙緩緩下沉,凝聚成一個勉強的人形,懸停在離地一米多高的半空,煙霧構成的手指,顫抖著指向角落上那些暗褐色汙漬,往後的聲音帶著哽咽和哭腔:
“這些血…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血啊——!”
這句話如同一個炸雷,在陰雨下的修理廠轟然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