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的輕言輕落在樂東耳中,讓他渾身一顫。
他下意識地看向林尋,後者正緊緊盯著老頭,眉頭緊皺,似乎在分析老頭話語的真實性。
沒準,那個小夥也是隨口瞎編,正好碰上老頭還真有個過世的徒弟呢…
樂東安慰著自己,強行壓下心底的不安,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車弄好離開這地方。
想到這,他他扛起拖車工具,對李剛擠出個笑容:“謝謝李師傅,我們這就去把車拖過來!”
說完,不敢再看老頭的臉,拉著林尋匆匆返回雨幕。
回到麵包車旁,蔡坤和麻文文正焦急地等著,樂東把工具放下,一邊喘氣一邊快速把剛才情況說出:“…老頭在廠裡呢,就是李剛師傅,工具拿來了。
之前那個黑小夥…估計是個騙子或者神經病,說什麼徒弟,老頭自己說了,他徒弟十年前就死了!”
“操!我就知道!”
蔡坤一聽又暴躁了,“那爛慫貨害咱們淋成落湯雞,還差點信了他的邪,等再遇到他,我非要讓他試試我這二百斤有多重!”
相比於蔡坤的暴躁,麻文文顯的很安靜,他側著頭,紗布下的臉沒什麼表情,但樂東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
“行了老蔡,彆叨叨了,趕緊把車弄過去要緊,雨太大了!”樂東招呼著蔡坤,費力地把工具拴好,兩人像纖夫一樣,在瓢潑大雨中吭哧吭哧地拖著這輛“老夥計”往修理廠走。
一旁林尋拒絕了麻文文要下車的舉動,麻利地挽起濕透的袖子,二話不說就走到車尾,雙手上抵,擺好了推車的架勢。
“誒,林警官!”蔡坤看到林尋的動作,眼睛一亮,一邊用力拉繩一邊扯著嗓子喊,語氣有些驚訝,“你這…你這太夠意思了,這大雨天的,你一個姑娘家,還是人民警察,坐車裡歇著就成,哪能讓您乾這粗活累活啊!這…這多不合適!”
他嘴上說著不合適,但看著林尋那副完全不嬌氣,實打實出力的樣子,眼底多了幾分欣賞的意味。
見車後林尋沒有回應,蔡坤又轉過頭對樂東嬉笑起來:“嘖嘖,這女子可以啊,長的好看還不做作,你說我年年相親咋碰不到這樣的呢?”
“碰上你乾啥?幫你還賭債?”
樂東忍不住調侃一聲。
“切,要真有這樣的女子跟我,我剁手也不會再賭!”
“是嗎,那林警官這不正好嘛,再說人家是個警察,你想賭估計也不敢賭…”
“去去去……人家…咋可能看上我…”
蔡坤說到最後聲音幾乎聽不清楚,隻是雙手牽引的力氣越來越大。
終於,三人好不容易把車拖進修理廠敞開的大門,李剛就站在磚瓦房的屋簷下,靜靜的等待。
等車剛進修車棚,蔡坤就迫不及待扔下牽引繩,幾步衝到李剛麵前,嗓門大得在空曠的廠房裡嗡嗡回響:
“李剛師傅是吧,您可得瞧瞧我這車了,跑得好好的,突然就燒機油,還冒黑煙,直接就趴窩了!
對了還有個事您可得提防著點,剛才有個黑不溜秋的小子,冒充是您徒弟,還想騙我們翻牆進來呢,您說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蔡坤的語氣裡充滿了找到“正主”的急切和對那個“小夥”的鄙夷。
隻是傾聽的李剛臉上沒有表情,他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蔡坤一眼,又瞥了瞥那輛五菱麵包,隻是沙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隨即,他慢吞吞地走到車頭前,掀開引擎蓋佝僂著背,探身進去查看,動作遲緩卻很是老練。
而這個間隙,車後的林尋走了上來,她沒有湊近去看車,隻是狐疑的掃視著整個修理廠內部。
昏暗的光線下,角落堆積的雜物,油膩的地麵,牆上掛著的工具…這一切都在正常不過。
忽然,她的視線在角落一個同樣蒙著厚厚油汙的舊辦公桌上停留片刻,那裡似乎擺著一個相框,但距離和光線讓她看不清細節。
樂東沒有過多留意林尋的舉動,他正想過去幫忙或者詢問車況,眼角餘光卻瞥見剛摸索著下車的麻文文,在雙腳沾地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頓!
他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又像是踩到了無形的門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那裹著紗布的臉微微仰起,似乎努力地在“看”向四周的虛空,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樂東心裡“咯噔”一下。
因為從馬路上開始,麻文文就時不時表現出這種異常的警覺。
見此,他趕緊幾步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扶住麻文文的胳膊,壓聲問:“怎麼了?又感覺不對勁?”
麻文文沒有立刻回答,他的頭微微轉動,像是在捕捉空氣中無形的信號。
幾秒鐘後,他抬起手,摸索著指向大門的方向,聲音壓得極低:“樂東…大門那裡…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嗎?”
樂東聞言,立刻扭頭看向那兩扇大綠鐵門,穿過雨幕這一細看,還真發現門框內側靠近頂部,有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貼著一張長方形的紙。
紙張已經嚴重褪色發黃,邊緣卷曲破損,上麵用朱砂或者某種褪色顏料畫著一些歪歪扭扭,難以辨認的符號。
“有!貼著一張黃紙,畫著紅道道,很舊了。”樂東立刻確認,同時心裡那股不安感也放大了好幾倍。
麻文文一聽,臉色在紗布下似乎更白了幾分,他二話不說,立刻摸索著身上舊布包,手指在裡麵急切地翻找著。
很快,他也摸出一張折疊起來,顏色相對新鮮的黃紙符籙,塞到樂東手裡:“快!看看…是不是和我這張…一樣?”
看麻文文這緊張的樣子,樂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趕緊衝過去把兩張符並在一起對比。
雖然一張嶄新一張老舊,上麵的符號繁複程度不同,但符紙那種特殊的黃底紅紋的風格,以及符頭符膽幾個關鍵的轉折筆畫……竟然有著驚人的相似感!
樂東頭皮一陣發麻,他趕緊把兩張符都塞回麻文文手裡,聲音都有些凝重:“很像,非常像!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不會是有臟東西吧?”
說罷,他下意識地朝後備箱方向瞟了一眼,“鐘馗神像在呢!應該…應該沒事吧?”樂東像是在問麻文文,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麻文文這次沒有點頭,攥緊了手裡的新舊兩張符,紗布對著樂東的方向,聲音低沉而急促:“剛才在馬路上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點…陰氣,但很淡,若有若無,當時我以為是自己身體還沒完全恢複,感知力弱了,再加上後備箱裡有鐘馗爺坐鎮,就沒太在意。”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更清晰的感受,“可是,進了這個修理廠大門,仍然能感覺到陰氣…甚至更明顯了一點!”
樂東聽得汗毛倒豎,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更奇怪的是,這股陰氣…它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就在大門那個位置…消失了!就像…就像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把它隔絕在外麵,或者…隔絕在裡麵!”
他再次指向大門的方向:“所以我才問你門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現在清楚了,那張舊符…是一張‘鎮宅符’!專門用來隔絕陰煞之氣侵入或者外泄的!”
麻文文說到“隔絕”兩個字時,語氣格外重。
“那…那這張符…它擋的是外麵進來的陰氣…還是…裡麵想出去的陰氣?”樂東的聲音沉重。
因為這個邏輯推理讓人細思極恐,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越過麻文文的肩膀,偷偷瞥向那個正佝僂著背,在麵包車引擎蓋前和蔡坤低聲交談的李剛。
車棚昏黃的燈光下,老頭布滿油汙的臉顯得格外模糊,動作遲緩得甚至有些…僵硬。
麻文文沒有直接回答樂東的問題,但他的沉默和紗布對著李剛師傅方向的動作,已經是一種無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