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苑遠遠一望,見到船隻,隨即合上扇子,進了茶館。
李識衍抬眼,放下茶杯,問:“人到了?”
柳青苑點頭。
……
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指挑開船艙的簾子,祁蘅躬身出來,被大亮的天光晃到了眼睛。
隨之,他也看見了李識衍。
兩人相視一笑。
祁蘅緩緩走下來,李識衍上前行禮,卻被季遠安按下。
祁蘅道:“不必了,人多眼雜,此次我到江南之事無人知曉。”
李識衍一笑:“明白了。”
柳青苑開口:“此番舟車勞頓,在下已為二位備下酒菜,請跟我來。”
幾人到了雅間,整個閣樓隻有四個人,李識衍和柳青苑才行禮。
祁蘅看了一眼酒菜,挑了挑眉:“不用多禮,先用膳。”
說罷,便吃了一口桌上擺著的桂花糕。
李識衍挑眉,隨即也坐了下來。
祁蘅的確變了很多,跟三年前渾身的殺伐帶刺判若兩人。
李識衍在等他先說,看他是試探,還是單刀直入。
祁蘅果然先開了口。
他不緊不慢地說:“李卿三年前便請旨成婚,怎麼後來,沒聽說大婚?”
李識衍頓筷,說:“下官和夫人已在官府備下文書,算是禮成。隻是三年前初到江南,想先完成陛下委以之重任,所以無暇操心婚宴。”
祁蘅卻好像很感興趣:“令夫人倒是通情達理。”
李識衍看向祁蘅,無聲笑道:“嗯,她的確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能娶到她,乃是臣此生之幸事。”
柳青苑沉吟不語,額上都冒了一層汗。
一旁的季遠安看過去,覺得這柳青苑看起來有些古怪。
祁蘅擱下了筷子,彎彎繞繞夠了,忽然直奔主題:“若是令尊還在,定會十分欣慰吧?”
李識衍不疾不徐地給祁蘅倒了杯茶,回道:“是,隻可惜,家父看不到這一天了。”
“令尊之事,朕已查明知曉。”
李識衍倒茶的手一頓,確認了祁蘅此番到來的真正目的。
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馮崇,此次必死無疑。
——
回去的路上,柳青苑感歎:“你還真是沉得住氣,方才我坐在那裡如芒在背,生怕陛下是不是知曉了什麼。跟他一起的那個季遠安,瞧著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陛下這次來,就帶了他一個,自然不會是一般人。”
“所以,就按照今日商議的,準備動手?”
李識衍溫文爾雅地笑了笑:“但看陛下倒是不急,我們就按他說的做,他要掌權,我要馮崇死,這不算簡單,得慢慢來。”
柳青苑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對了,我讓鳳鳳一直陪著沈小姐呢,按照你說的,陛下來江南這件事,沒讓她知道。”
“嗯。”
“你也不必太多憂心,蘇州城這麼大,你將那二位安置的也遠,不會碰上的。”
李識衍垂眸,說:“但願如此。”
——
看著柳青苑與李識衍各自上了馬車離開,季遠安放下了窗子,回頭看向祁蘅。
“陛下,為何看這李識衍,倒不像急著為父報仇的樣子?”
“他早料到我們今日來的目的了。”祁蘅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疾不徐的開口:“他很會藏鋒,想給朕一個看似被動的假象罷了。”
季遠安微微思忖,冷笑一聲:“將咱們安排在離他府衙這麼遠的地方,也是藏鋒?”
“或許是怕引人懷疑,畢竟我們察覺的事馮崇也察覺了,他身邊一定有眼線。”
祁蘅放下杯子,覺得累了:“睡吧,明日,我們在蘇州城好好轉轉,既然來了可不能白來。”
“好。”
祁蘅想到了什麼,神色浮上一絲柔和:“我聽聞,蘇州的桂花開的很好。”
季遠安挑眉,想起祁蘅今日用膳時對那份桂花糕格外鐘愛。
“是啊,陛下要去麼?”
“去看看吧。”
祁蘅時時刻刻都記得,桑餘很喜歡桂花。
——
桑餘看到李識衍差人送來的書信。
他說,婚期要往後延了,近日不便多見。
“但我對阿星相思之意不減半分,望阿星不要生我的氣。那日醉酒,實屬意外,若是唐突,等他日相見,任阿星打罰可好?”
桑餘看著信,不自覺的笑了,將信整整齊齊的疊起來,妥善收好。
李識衍說有事,就一定是很要緊的,婚事她不著急,反正兩人心意相通,不急於一時。
桑餘看過去,柳鳳鳳還坐在那兒,緊緊的盯著自己。
她有些不解:“鳳鳳,你已經在這兒待了一天一夜了,書鋪不忙嗎?”
柳鳳鳳急忙擺手:“不忙不忙,識衍哥哥讓我陪著你,我可得仔仔細細的陪著你。”
桑餘乾巴巴的笑了笑:“可你不像陪著我,倒像是看著我。”
柳鳳鳳可從來不是能在一個地方待一天一夜的人。
柳鳳鳳磕磕巴巴的解釋不清。
但桑餘知道,李識衍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還是乖乖留在沈府為好。
——
祁蘅和季遠安看完桂花,兩人便隨處尋了個茶館雅間休憩。
祁蘅從懷裡掏出剛剛買的桂花荷包,放在鼻間聞了聞,清香沁人心脾,他無言的笑了。
小二奉上茶水:“二位慢用。”
底下說書的拍了板,一陣掌聲雷動。
待人退下,季遠安往下看了一眼,說道:“江南的百姓確比多年前民康物阜的多。”
“所以李識衍這個人可以重用,身背血海深仇,登上高位卻不是先想報仇,而是顧著百姓安樂,朝廷需要這樣的能臣,我也需要。”
季遠安笑道:“是啊,為了不負您的重托,連婚事都能延後三年。”
祁蘅收起荷包,懶懶一笑:“我倒是在想,李識衍這樣複雜的人,該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他當初一到江南就急著上旨成婚。”
【她的確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能娶到她,乃是臣此生之幸事。】
李識衍的話仍猶如耳畔。
昨日,李識衍說了那麼多虛虛實實的話,唯獨在說這句話時,是真心實意的。
若是自己當初也能這樣不顧一切的放下身段去對桑餘好,她也不會……
祁蘅克製的皺起了眉,深深地吸了口氣,才將那份心痛壓製下去。
“遠安,難道你不想去看看,能讓李識衍這樣權衡利弊的人都情深難抑,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季遠安一怔。
祁蘅從不會在乎無關之事的。
他這麼說,是想留有一個後手。
畢竟李識衍這個人,不求官位,不求財色,拿捏不透,難以捉摸。
若是想真正為自己所用,還是得將他在乎的人,牢牢的捏在手裡,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