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識衍隻見眼前桑餘的容顏在月光下愈發朦朧美好,像被泛著漣漪的水麵。
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保持清醒,卻感到四肢如灌了鉛般沉重。
“識衍?”桑餘見他麵色潮紅,出了好些汗,連忙起身扶住他搖晃的身體,“是不是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李識衍下意識抓住桑餘伸來的手,掌心滾燙的溫度讓桑餘微微一顫。
他抬頭,平日裡清明如水的眸子此刻蒙著一層霧氣,眼尾泛著不自然的紅。
“阿星……”李識衍的聲音沙啞,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
這幅樣子有些嚇到桑餘了。
這酒才喝了幾杯怎麼醉成這個樣子了?
桑餘一隻手扶著他,一隻手拿起酒瓶嗅了嗅。
柳鳳鳳拿的是什麼酒?
桑餘仔細查看著酒,李識衍忽然傾身向前,一把攬住了她。
桑餘驚呼一聲,被猛地拽進了李識衍的懷裡。
李識衍連呼吸都在發燙。
桑餘知道了,柳鳳鳳拿的肯定是不對勁的酒。
她有些僵硬的坐在他懷中,李識衍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處。
桑餘能清晰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還帶著淡淡的酒香。
“李識衍,我去給你請大夫解酒。”
“我很高興……”
桑餘微怔,沒有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李識衍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哽咽,“真的很高興你願意嫁於我……”
桑餘心頭一顫。
她想開口,卻感到肩頭傳來一陣濕意。
桑餘難以置信地低頭去看他,李識衍……哭了?
“當初……我多怕你會熬不下去……”李識衍的聲音支離破碎,像是壓抑多年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你遍體鱗傷,身心受損,我連對你袒露我的心意都不敢,因為在那個時候我的心意不值一提,我隻想先陪著你,走出來。”
桑餘覺得心被揪了一下:“我都知道。”
“可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愛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我隻想把你藏起來,任何人都沒辦法將你從我身邊奪走。那三年……我每天都不敢睡得太沉……怕我一覺醒來你又會消失,我又會回到一個人的日子……”
桑餘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是第一次聽見李識衍這麼患得患失。
“李識衍。”她輕撫著他的後背,聲音溫柔,“都過去了。”
可李識衍的眼淚卻止不住,他像個委屈的孩子般將臉埋在她肩頭:“我總怕……怕你會後悔……怕你其實並不……”
未等李識衍說完,桑餘突然輕輕捧起他的臉,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如蝶翼的吻。
李識衍僵住。
他睜大眼睛,失神錯愕地望著她,不敢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
“阿星你……你親了我?”
桑餘衝他笑了笑,指尖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痕:“所以,彆哭了,我不會消失,也不會離開你。”
李識衍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可酒勁終於徹底衝垮了他的理智。
他的眼神漸漸渙散,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桑餘懷裡。
桑餘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她伸手牽起他的掌心,低聲道:“你這樣好的人,我怎麼會後悔呢?”
月光如水,在湖麵鋪開一片碎銀般的粼光。
晚風掠過亭角懸鈴,兩個人的心都動了。
——
翌日,天光大亮。
李識衍緩緩醒轉,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太陽穴直刺入腦。
“嘶——”
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環顧四周一圈,確認是自己的府邸才鬆了口氣。
緩了良久,李識衍才緩緩起身,遊神一般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溫水入喉的一刹那。=,昨夜零星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湖畔涼亭、桑餘親手繡的荷包、還有那壺該死的甜酒……
一口水險些嗆了出來,李識衍止不住咳嗽。
然後呢?
他不記得了!
他都做了什麼?
有沒有做什麼對桑餘不敬的事情?說什麼糊塗話?
如果桑餘被嚇到了以後不見他了怎麼辦?
“來人,備馬!”
李識衍手忙腳亂地係著衣帶,指尖都在發抖。
他必須立刻見到桑餘,萬一自己真的闖出禍事嚇到她了……
可剛走到院中,就見柳青苑麵色凝重地疾步而來。
柳青苑甚少這樣嚴肅。
李識衍心頭一緊:“出什麼事了?”
柳青苑壓低聲音,看著李識衍,說道:“剛接到加急密信,聖上三日後便到江南。”
李識衍神色驟然陰冷下來,指節捏得發白。
這些年為了不讓祁蘅南下,李識衍每每都會遠上京都覲見,可終究還是來了。
“許是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此次前來,想必,是為了和我聯手除掉馮崇。”
柳青苑眉頭緊鎖:“那你的婚事……”
“延後。”李識衍斬釘截鐵,“絕不能讓他見到阿星。”
就算當初是他親手放走了桑餘,可這些年,後宮無一妃嬪有子,不是陸晚寧從中作梗,就是他對桑餘還念念不忘。
柳青苑會意,正要轉身安排,忽又頓住:“可桑姑娘那邊……”
李識衍垂下眼,想起桑餘,他臉色才好了幾分。
“我會親自去說。”
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李識衍心中總覺得不安。
——
與此同時,碧波江上。
祁蘅立於船頭,江風拂動他玄色衣袍。
季遠安站在他身側,見他神色恍惚,便知他又在想誰。
“陛下,江麵風大,還是回艙內吧。”
祁蘅恍若未聞,目光落在遠處隱約可見的城郭輪廓上,一動不動。
“當初,各地州都尋便了桑餘,是不是唯有江南對此事不甚上心?”
季遠安倒覺得沒什麼:“李識衍那個人孤冷自傲,讓他到處尋一個女子,他不願也是正常。”
祁蘅眸色晦暗幾分:“是啊,這一路快馬快船,桑餘一個人也到不了江南。”
此次南下,祁蘅是微服私訪,就是不想驚動太多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很想快點到江南。
麻木渾噩了整整三年,祁蘅這是第一次迫切地,盼望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