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凝視著眼前這位戎馬半生的老將,目光在她斑白的鬢角和鎧甲上的戰痕間停留。殿內鎏金香爐升起嫋嫋青煙,在兩人之間緩緩流動。
這位向來神情剛毅、甚至帶著一絲麻木的老帥,此刻眉眼間那份壓抑不住的欣喜,卻是怎麼也藏不住了。
看到她這副模樣,朱由校心頭那份掌控一切的舒暢感簡直要滿溢出來。對他來說,這些裝備真不算什麼。
他心裡盤算著:南海子兵工廠開足馬力的話,光這些裝備,也就是四五天的產量,而錢?更不是問題!
想想就痛快——光是最近魏忠賢查抄那幫禦史和貪官,就源源不斷地往他內帑裡塞進了不下三百萬兩雪花銀!
這還隻是開胃菜呢,真正的大魚還在後頭。他眼前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派去山西查抄晉商的錦衣衛,正滿載而歸的景象。
等那些堆成山的銀子進了庫房,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這皇帝絕對不會再被“沒錢”兩個字憋屈住!
隻要手裡握著這深不見底的錢袋子,他就能靠著係統安心積蓄力量,訓練士兵,徹底整頓京營這支天子親軍。
朱由校眼神中燃燒著強烈的渴望,隻等熬過這個冬天,待到明年春暖冰消時節……
到那時,他就可以統帥大明鐵軍,揮師北上!
他要一路掃蕩過去,犁庭掃穴!
讓關外那片廣袤的大地,徹底匍匐在大明鐵騎的赫赫天威之下!
“咳咳咳”停下來自己跑飛的思緒,朱由校清了清嗓子。
“秦將軍,今日召你前來,還有一事”
朱由校略作停頓,待秦良玉凝神細聽後沉聲道:“秦將軍久鎮四川,對西南土司了如指掌。
“如今朝廷為遼東戰事抽調川中精銳,致使防務空虛。近日錦衣衛密報,水西安位、永寧奢崇明等土司正暗中勾結,恐有不軌之心。”
秦良玉聞言,眼窩中寒光乍現,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麵色雖未改,呼吸卻明顯沉重起來。
那是她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是她戎馬半生誓死捍衛的疆域,那些層巒疊嶂間潛藏的野心與險惡,她再熟悉不過。
"將軍明察秋毫。"朱由校的聲音平靜中透著肅殺。
"可恨遼東戰事膠著,朝廷錢糧泰半耗於彼處,國庫已然捉襟見肘。若西南再生變故,重演當年楊應龍之亂,後果不堪設想。"
殿內一時寂靜,唯有燭火輕爆之聲與鐵甲摩擦的細微響動。秦良玉沉思片刻,右手不自覺地撫上腰間佩刀,那是萬曆年間平定播州之亂時先帝所賜。
她緩緩抬頭,目光如炬:"陛下所慮極是,臣在西南四十餘載,深知這些土司最是狡詐。
他們表麵上恭順,實則暗中積蓄力量,每逢朝廷有事,便蠢蠢欲動。弘治初年水西之變、萬曆二十七年播州之亂,莫不如是。"
她話鋒一轉,周身驟然迸發出久經戰陣的凜然氣勢,連殿中燭火都為之一顫:“不過正是因為山川險阻,朝廷官軍難以速至,這些土司才敢如此猖狂。”
“若待其公然造反,隻怕川、黔、湖廣皆受波及,屆時耗費之巨,更甚今日遼東之需!"
秦良玉斬釘截鐵道:“當務之急,須防患於未然。臣請陛下準三事:其一,授臣全權總製川東、川南軍務;其二,許臣即刻率白杆兵返石柱備戰;其三,準臣便宜行事之權。今蒙陛下賜予精良軍械,有這五千重甲坐鎮,臣必能確保西南無虞!”
她目光炯炯,胸有成竹地繼續道:“石砫、酉陽、平茶等地仍有忠於朝廷之士,臣可以命犬子馬祥麟暗中聯絡,可集結土司精兵八千餘人。”
“到時候隻要臣親臨川中,曉以利害,整軍設防,扼守要害之處,也能讓安、奢之流明白:朝廷明察秋毫,天威猶在!同時暗中布置精銳,恩威並施,探查其動向。"
朱由校看著這位古代聞名的女將軍,揮斥方遒,短短幾句就將西南局勢分析的清清楚楚,不由的欣喜,大明還是有良將的。
“將軍何以應對啊?”朱由校忍不住好奇道。
稍作停頓後,秦良玉條理分明地闡述方略:“臣擬分三步應對:其一,派細作混入土司村寨,探查虛實;其二,在烏江、赤水等要道設伏,斷其聯絡;其三,若安、奢見我軍嚴陣以待,或可打消反叛之念;即便有冥頑不靈者,臣亦能據險製敵,為朝廷贏得先機!”
“好!秦將軍果不負朕望!”朱由校的聲音洪亮,
“朕自然信你!此次返川,朕再從內帑撥付白銀二十萬兩予你,著你在川東、川南諸地就地募選精壯兩萬!武器裝備後續朕會為你運過去,同時下旨任命你為重慶總兵,全權負責指揮調度川東、川南等地的所有土司兵和兵力,一切軍務由你便宜處置!
“另外朕會任命四川右布政使朱燮(xiè)元為四川巡撫,全權負責四川行政、確保錢糧民夫供應秦部防線,貴州那邊朕也會與內閣商議,排除人手,整肅邊防,確保萬無一失!”
“不過水西、永寧等地反複無常,朝廷靡費甚巨,所以朕有一個要求。”
“此次布防整肅要外鬆裡嚴,儘量不要讓其發覺,川中府司照常文書往來,宣慰有司切莫露了痕跡!”
“對其商旅、使者亦照常放行。若有周邊土司控訴奢、安二家跋扈不法,地方官可稍作推諉,示之以‘朝中空虛、心有餘力不足’之態!務必讓其認定,朝廷目光儘在遼東,西南幾近真空!”
“陛下難道是想畢功於一役?”秦良玉震驚道。
朱由校雙掌重重按在禦案之上:“哈哈哈,朕要的,就是讓他們得意忘形,真以為自己時機到了!
“等他們按捺不住野心,公然豎起反旗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戰將這西南魑魅魍魎,儘數打服,讓這川黔之地,從此再不敢有絲毫異動!你可明白?”
秦良玉單膝跪地,鏗鏘抱拳,聲音斬釘截鐵:“臣領旨,請陛下安心!”
“臣必依旨而行,外示和緩以安賊心,內鑄利劍以候蛇蠍,叛旗既舉之日,即是賊酋授首之時。此戰若起,臣必一戰定乾坤,永靖西南!”
朱由校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滿意:“善!西南托付於卿,朕無憂矣!”
秦良玉深躬告退,乾清宮門在她身後合攏。
深秋的寒風撲麵,卻吹不涼她胸中滾燙翻湧的心潮。
陛下的慷慨和豪氣遠超想象!那龐大到不可思議的軍需清單:六千五百副鐵甲、五千柄鋼刀、弓弩箭矢、輜重車輛……瞬間在她腦海奔湧,他為將這麼多年,也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麼多軍械。
這非止恩賞,是要將她和她的白杆兵,鑄成朝廷刺向西南的破天利刃啊!
她腳步微頓,緊攥拳頭,少年天子的霸烈豪氣更令她心悅誠服。
當陛下談及永寧、水西時,那年輕的眼眸裡沒有一絲躊躇,唯有掌控生殺的帝王決絕,那種視萬裡山河為棋盤,梟雄如草芥的氣魄。天佑我大明!
深吸一口寒冽夜風,陛下“犁庭掃穴”的言語鋒芒卻如利刃懸於心頭。
仰望紫禁城深沉的夜空,繁星如碎冰。前所未有的複雜心緒翻湧——震撼於帝王的霸道,是感激這傾國托付的信任。
宮影重重,她的步伐沉似山嶽,卻又穩如磐石,最終徹底融於深秋無邊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