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穴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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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撐著爬起來,踉蹌兩步上前,一把架起仍癱軟在地的老八。“怎麼樣八爺?魂兒還在吧?”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也嘶啞得厲害,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顫抖。

老八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抹了把臉,眼神還有些發直,嘴上卻不肯服軟:“咳……咳……哪個……哪個瞎了狗眼的敢收老子?閻王爺見了八爺我都得遞煙……不過……他娘的再這麼折騰下去……可真說不好……”他晃了晃嗡嗡作響的腦袋,顯然還沒從震蕩中完全恢複,又喘著粗氣補充道,“不是我說,你小子可真他媽敢摟火啊……剛才八爺我腦袋瓜子再往上抬這麼一韭菜葉兒寬,都不用旁人出手,你就親手把八爺我……給報銷了。”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疲憊的苦笑:“你這不囫圇個兒地在這兒喘氣呢嗎?怎麼,是嫌我救了你,還是嫌我把你那‘洞房花燭夜’的新娘子打死了,心裡不痛快?”

老八翻了個白眼,想回嘴,卻隻是又乾嘔了一下,到底沒說出話來。

三人驚魂甫定,隻聽驚蟄在一旁輕咳了一聲,聲音不大,瞬間止住了我倆這不合時宜的插科打諢。

她那清冷的眼神裡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不滿,我倆這才止住了這不著四六的話頭兒,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錢師爺!隻見驚蟄已經撲到了那個灰白色的繭子旁,她手中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柄小巧鋒利的匕首,正小心翼翼地避開可能傷及皮肉的地方,快速地切割著包裹錢師爺的粘稠繭殼。匕首鋒刃過處,堅韌的絲線紛紛斷裂。

繭子被層層剖開,露出了裡麵蜷縮成一團、麵色死灰的錢師爺。

原本身量就不高的他,此刻看上去似乎又縮水了一圈,整個人濕漉漉的,沾滿了粘液,如同剛從粘痰裡撈出來。

萬幸的是,身上的零部件都還在,眼睛雖然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茫然,但好歹還睜著,證明人還清醒。

隻不過,連著在鬼門關前打了兩趟滾兒,他早沒了初見時那份師爺的精明氣兒,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呆滯和虛脫,癱在那裡,連哆嗦的力氣都沒了。

老八掙紮著站起,心有餘悸地瞥了一眼那幽深的樹洞,聲音發緊道:“操,這鬼東西會不會是成對的?戲文裡不都說這玩意兒一公一母搭夥過日子麼?”他抄起掉落在旁的“龍脊”寶刀,又摸索著撿起滾落一旁、玻璃罩子竟奇跡般完好的“無畏”戰術手電,深吸一口氣,旋即又被那濃烈的惡臭嗆得直咳嗽。

他強壓下翻湧的惡心,一手緊握寶刀,一手擎起強光手電,屏住呼吸,一步一頓,極其警惕地朝著那散發著濃烈死亡氣息的樹洞挪去。我則迅速壓滿槍彈,一手持槍,一手高擎火把,緊隨其後,為他提供照明與火力掩護。

說話間二人已逼近洞口。老八猛地將“無畏”手電那刺眼的白熾光柱射入洞內,我手中的火把也奮力向前探去。

光與火瞬間交織,粗暴地撕開了洞內的黑暗——

隻見這棵巨樹的內部幾乎被完全掏空,形成一個巨大而陰森的腔室。洞壁上覆蓋著厚厚的、灰白粘稠的蛛網,如同腐爛發黴的棉絮,層層疊疊。而更令人頭皮發炸的是,在這蛛網構成的巨大巢穴之中,懸掛著、堆疊著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蠟黃色繭蛹!有的粗壯如小牛犢,有的則明顯呈現出扭曲掙紮的人形輪廓……

毫無例外,這些繭蛹都呈現出一種乾癟枯槁的狀態,像被吸空了的皮囊,裡麵的血肉精華顯然早已被吞噬殆儘,隻剩下空殼。整個洞穴,儼然成了一座巨大而寂靜的停屍間兼食堂。除此之外,再不見其他蜘蛛的蹤跡,隻有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敗死亡氣息,無聲地彌漫。

老八捏著鼻子,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示意我:這他媽的鬼地方,不如一把火燒了乾淨!

我立刻搖頭,手指快速向上指了指濃密遮天的樹冠,又指了指周圍連綿的山林,壓低聲音:“開什麼玩笑,這老林子一點就著,火勢一起,三天三夜也燒不完,咱們非但救不了人,咱們幾個都得變成烤地瓜,先去村裡,查查這些年都有哪些人失蹤了,讓苦主家自己帶人來收斂屍骨,再做打算也不遲”

說話間,驚蟄和羅靈已經徹底將錢師爺從繭殼中解脫出來,攙扶著他勉強站了起來。錢師爺渾身癱軟,全靠兩人架著,他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渾濁的眼睛看向我和老八,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感激和後怕。

我急忙上前一步,按住他微微抬起的手:“彆說了老錢,虛禮就免了吧,人沒事兒就好,省點力氣,前麵路還長著呢。”

後來,時隔多年之後,我在故紙堆裡翻檢了大量冷僻的文獻和地方誌怪筆記,才終於確認,當年在那膠東深山老林的虯枝巨冠之上遭遇的恐怖怪物,學名叫做“人麵穴蚃”。

這是一種原生於西伯利亞極寒地帶地下洞穴中的大型穴居蜘蛛,習性隱秘凶殘,在我國境內,除了東北雪原和西北某些人跡罕至的深山洞穴曾有零星又目擊記載,其他地區幾乎聞所未聞。

這種蜘蛛多以洞穴中的小型動物為食,捕獵方式極其詭異而殘忍。它們能從腹部末端的絲疣中噴射出粘稠堅韌、帶有強烈麻痹毒素的絲線,瞬間將獵物捆縛成繭。隨後,它們會利用鋒利如針的大顎,將混合了強力神經毒素和溶血毒素的毒液注入獵物體內。這毒素不會立刻致命,卻能徹底摧毀獵物的運動神經,使其全身麻痹,動彈不得,卻又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人麵穴蚃的攝食方式。它們沒有哺尋常猛獸撕咬咀嚼的口器,隻能將消化液注入獵物體內,將獵物的肌肉、內臟等柔軟組織從內部液化……

然後,再像吸食湯汁一樣,將化為液體的“營養”吸吮殆儘,獵物最終隻剩下一張皮囊和一副骨架,被遺棄在巢穴的繭殼裡,成為無聲的見證。

而我們當時在樹上看到的,那張印在蜘蛛臃腫腹部、扭曲痛苦如同人臉的詭異圖案,其實是它外骨骼上天然形成的特殊斑紋和褶皺,在昏暗光線和恐懼心理下的錯覺。那並非真正的臉,卻比真正的臉更令人膽邊生寒。

每每回想錢師爺當時的遭遇,寒意便如毒蛇般纏繞脊背。他被拖上樹冠,被蛛絲捆縛成繭,注入毒液……他當時必定是清醒的,他能感受到冰冷的絲線纏繞身體,能感受到毒針刺入皮膚的劇痛,能感受到身體逐漸失去控製,變得冰冷麻木……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隻腹部印著“人臉”的恐怖怪物靠近,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我們三人若是再晚一點,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體內的血肉正在被無形的力量一點點“融化”,生命隨著那怪物口器的吮吸而飛速流逝……那是何等絕望的酷刑……若非我們三人拚死相救,他早已在極致的清醒中,活生生地化作那怪物口器下的一具枯槁空殼,成為那樹洞“停屍間”裡又一個無聲的蠟黃繭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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