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懸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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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海香嫂手提著包袱塞到了老八手裡,樸實的臉上帶著笑意,開口道:“也不知道這位先生怎麼稱呼,嫂子給打包了一些吃食,你們諸位出門在外,也不知道帶沒帶著乾糧,甭管有沒有,不妨也多帶些,這位先生肩寬背厚目如朗星,一看就是個吃飯的好手。”

平日裡混不吝的老八,竟被海香嫂這番樸實的誇讚說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抱著那沉甸甸的包袱,咧著嘴嘿嘿乾笑了兩聲。

一切準備妥當,當即也不再猶豫,白熊雖生得如同鐵塔般笨重,手腳卻麻利得很,也極有眼力見兒,三下五除二將肩上的背包和我購置的一些東西,在驢背上綁紮得結結實實、服服帖帖,手法又快又穩,一看就是老江湖。

綁完行李,他又從兜裡掏出幾支美國產的“無畏”牌銅製戰術手電,筒身是沉重的金屬,燈頭玻璃又厚又凸,透著一股子工業時代的冷硬強悍勁兒。

我見狀頓時眼前一亮。這可是正兒八經的美國軍警貨,光線極強,射程又遠,江湖傳聞近距離直射能讓人短暫失明,是探洞摸黑、火並夜戰的利器!

再想想自己懷裡揣著的那支從東安市場淘換來的細鐵皮筒子,裝兩節乾電池,鼓足勁兒也就照個步遠,光線還昏黃發暗……跟人家這玩意兒一比,簡直不好意思拿出來現眼……

好在驚蟄此時接過了話頭,聲音清冷卻解了圍:“此行倉促,手電雖備了些,前路未知,仍需節省。若用儘了,荒山野嶺無處補充。”說罷,她從白熊手中取過一支沉甸甸的“無畏”,徑直交到我手裡。那金屬筒身冰涼壓手,分量十足。雖有不舍,我還是順勢遞給了老八。羅靈在一旁補充道:“走夜路,火把的光暈更實用些,能照開一片。但真遇上突發狀況,還是這強光能救命,不至於抓瞎。”

老八美滋滋地接過,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端詳,那咧開的嘴角和發亮的眼神,明擺著這東西從此就姓金了,休想再從他手裡摳出來。

眾人打點好了行裝,邁步出了店門,店外已是潑墨般的漆黑,彆說月亮,偌大個天空中,就連顆星星沒有一顆,整個天穹像被一口巨大的黑鍋嚴絲合縫地扣住了,黑得密不透風,伸手不見五指。側耳細聽,遠處深穀中朔風呼嘯,卷過嶙峋怪石,發出陣陣如同鬼哭神嚎般的嗚咽聲,初聽之下,令人後頸汗毛倒豎。

這時,白熊在後頭“嗤啦”一聲劃著了火柴,點燃了火把。橘紅色的火焰猛地竄起,發出“劈啪”的爆燃聲,稠密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被逼退數尺。緊接著,幾支火把次第亮起,六團跳動的火焰直衝天際,雖隻六人一驢,火光映照下,竟也顯出幾分浩蕩的氣勢。

海香嫂送佛送到西,臨出門還拉著我胳膊,壓低聲音又囑咐了幾句。再看錢師爺,自始至終臉上變顏變色,渾身透著不自在,趁著海香嫂拉著我說話的當口,他如蒙大赦,胡亂朝門裡拱了拱手,一溜煙先逃出門外去了。

我心中暗笑,這老狐狸做事向來滴水不漏,竟也有如此吃癟狼狽的時候,倒顯出幾分難得的童趣。

眾人辭彆了海香嫂,那頭精神抖擻的毛驢似乎也感知到起程,打了個清脆響亮的響鼻,脖子上的黃銅鈴鐺“叮鈴當啷”一陣脆響,在這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提神醒腦,眾人精神不由地為之一振。不再猶豫,當即開拔,朝著不夜村和那傳說中的青銅寶函,一頭紮進濃稠的夜色裡。

老八也不讓偏錢師爺,毫不客氣,沒走幾步就大大咧咧翻身騎上了驢背,又伸手從包袱裡摸出一個餅子,一手擎著火把,一手掐著餅子,自顧自地啃了起來,一人一驢走在隊伍的最前列。驚蟄緊隨其後,步伐沉穩。我則跟在驚蟄後麵,保持著一步的距離。殿後的是鐵塔般的白熊,沉默地壓住陣腳。羅靈與神色稍定的錢師爺被默契地護在隊伍中間。雖是初次搭夥,這行進陣型倒擺得意外妥帖。

臨行前海香嫂特意叮囑,從她店裡到不夜村,約莫五十裡山路的腳程,跟著毛驢走便是,千萬注意安全。

眾人不敢耽擱,一路銜枚疾走,黑黢黢的曠野中,隻有錯落卻有序的腳步聲、火把燃燒的“劈啪”爆響,以及毛驢脖子上那節奏穩定的“叮當”鈴音在回蕩。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山林深處傳來幾聲淒厲悠長的野獸嚎叫,聽聲音雖然離得尚遠,可在空曠的山穀間反複回蕩,不免徒增幾分驚悚可怖。

緊接著,更遠處的密林裡傳來一陣密集的“撲棱棱”聲響,那是大群夜鳥被驚飛的振翅聲,隨即,猿猴的尖嘯、不知名野獸的低嗥此起彼伏,借著風勢,從下風頭清晰地灌入耳中。這連綿不絕的野性之聲在死寂的夜裡顯得格外瘮人,若是放任心神隨著這些聲音聯想,難免心煩意亂,士氣低落。

我當即快走兩步,與驚蟄並行,開口打破隊伍中這令人不安的沉寂:“驚蟄,想必你們來之前功課做得足。依您高見,這不夜村,究竟是個什麼去處?”

驚蟄並未回頭,火光照亮她半邊沉靜的側臉。她略作沉吟,聲音在身側響起:“方才海香嫂所言,大致不差。不過有一點,她或是不知,或是未及細說。她提到村裡殘存漢代夯土牆基和城門殘垣,這點確鑿,與我們掌握的信息吻合。但還有一節,”她頓了頓,“村民世代習稱那片遺址所在為‘南城’。而在‘南城’左近,尚有數十座漢代古塚,至今保存完好。且從‘南城’附近,曾出土過戰國、秦、漢時期的大板瓦、‘千秋萬歲’瓦當以及菱形紋榫磚等物。”

正說這話,眾人眼前豁然出現一條依山開鑿的小徑,寬度不過一尺有餘,僅容一人通過,腳下是嶙峋山石,另一側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隻聽得下方濁浪排空,驚濤猛烈拍擊岩壁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空穀之中,狂風嗚咽盤旋,如同萬千冤魂在哭嚎——這裡,便是海香嫂口中那邪性的、多人失蹤的懸崖絕壁。

方才在店裡話說得豪氣乾雲,真到了這鬼地方,饒是我心裡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小鼓。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倘若眾人平安通過自然最好,若是真有什麼臟東西藏匿其間,那也掄圓了膀子招呼著,思慮至此,心緒反而稍定。高聲提醒眾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當即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剛才話還沒說完,我接過驚蟄的話茬兒繼續道:“這麼說來,這個村子雖然地處偏僻,名不見經傳,根腳卻深得很。”

驚蟄聞言,倏地轉過頭來。火光照耀下,她那雙清冷的眸子給了我一個極其意味深長的眼神,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人心深處。我被這眼神看得心頭一跳。隻聽她繼續說道,“我追尋長生的足跡,一路走到現在,見過的奇珍異寶不可勝數,其實……”她微微頓了頓,似乎有什麼話不能明示,“但凡是寶物,都有靈性。千百年來受儘了天精地華,彆說是出自手工匠人一錘一鑿的細致鍛造之物,就連磚頭瓦片,年深日久了也有靈性。”

我聽這話頓時一愣,明擺著話的意思藏了一半說了一半,當即追問道:“您的意思是……這青銅寶函在此時此地、於這不夜村被打撈上岸,看似偶然,實際上卻冥冥之中自由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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