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瓜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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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微微頷首,火把的光在她冷靜如深潭一般的眼中跳躍,映出一片難以捉摸的深邃:“此話雖然聽來玄奧,可在我看來,卻近乎天道至理。不單是到了眼前這不夜村,”她目光掃過我們一行人,最後落在那頭步履穩健、頸懸銅鈴的毛驢身上,“就連我們六人一驢,今日來此尋它,亦是在那寶物破水現世之前,便已在冥冥命簿上寫就的定局。”

我聞言,心頭猛地一沉,仿佛被一隻無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難以名狀的宿命感如寒潮般瞬間席卷全身。若是在幾天前,這等言論於我不過是癡人說夢的無稽之談,可這兩日親身經曆的詭譎波折,樁樁件件都透著邪性,心底深處竟不由自主地信了幾分。

然而念頭急轉,一股強烈的疑惑和抗拒立刻湧了上來。我擰緊眉頭,聲音在呼嘯的風中帶著質疑:“這我就不明白了,若真如你所言,一切皆是定數,那在四九城裡,你又何必費儘心機,設局誘我們上那趟火車?直接在這不夜村守株待兔,豈不省事得多?”

驚蟄上半身完全轉向我,火光下,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咕嚕一轉,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轉瞬即逝,帶著一種“天機不可儘泄”的意味。她嘴唇微啟,似乎正要開口,下一秒隻聽——“砰”的一聲悶響,

原來是驚蟄光顧著回頭與我理論,完全沒留意前方。走在最前頭的老八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驚蟄收勢不及,不偏不倚地撞在了驢屁股上。

再看驢背上的老八和毛驢,此刻已然入定了一般,硬生生杵在狹窄的懸崖小徑中央,紋絲不動。隻有老八手中那支火把,被山風吹得呼呼作響,火焰劇烈地左右搖曳,拉長了詭異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石壁上,好似山林中的鬼魅狂舞,似乎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怎麼了八爺,”我心頭一緊,高聲喝問,“不趕緊走滲著乾嘛呢?讓餅子吃頂了還是怎麼著?”

老八從出發到現在,始終在前方開路,他位置最高,手裡那支寶貴的“無畏”手電更是毫不吝惜地開著,雪亮的光柱如同探照燈般,在驢頭前方不停掃視,將崎嶇的山路和深不見底的黑暗邊緣照得清清楚楚。我心裡清楚,老八這人平日裡混不吝、大大咧咧,實則粗中有細,遇事警覺性極高,這份藏在粗獷外表下的細致,往往讓人格外心安。

然而此刻,老八卻對我的呼喊置若罔聞。隻見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來。火把的光映著他那張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臉,此刻竟帶有幾分煞白,嘴唇哆嗦著,平日裡精光四射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巨大的、難以言喻的驚恐!他握著火把的手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黃……黃司令……”老八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顫音,每一個字都仿佛耗儘了力氣,“前麵……好像有……有個東西……”

我心底瞬間一怔,老八這人我太了解了,堪稱是膽大包天的祖宗,天老大,他老二,從來沒把任何人任何事情放在眼裡,常人說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到了咱八爺這兒,不光要摸上兩把虎屁股,還得趁著老虎不注意,薅下它一把須子來,這他媽到底是瞧見什麼了,什麼事能把他嚇成這副慫樣?”

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我見狀不敢有絲毫猶豫,快步搶到隊伍最前,伸手一把從老八僵直的手裡抄過那支沉重的“無畏”戰術手電,拇指一推,將光亮瞬間調到最大,雪白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劍,猛地刺向前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小徑。

光束儘頭,清晰地映照出一個人影——正佝僂著背,跪趴在冰冷的岩石路麵上。那人後背背著一個半舊的藍布包袱,頭上戴著的,赫然是一頂油膩發亮的瓜皮小帽……

此刻他背對著我們,肩膀微微聳動,身前傳來一陣陣令人牙酸的“哢吧…哢吧…”脆響,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

“嘶……”我當即不解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身裝扮……這瓜皮帽……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卻又像隔著一層霧,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電光火石間,腦子裡猛地一個激靈——火車上!那個一路尾隨、意圖不軌,最後被白熊嚇得像鵪鶉似的“尾巴”。

難怪從卡車上下來沒見他蹤影,原來人家早就抄近道跑到前頭來了,這黑燈瞎火的荒山野嶺,不點燈不舉火,撅著屁股趴在這兒搗鼓什麼呢?

“操!是那小子!”老八的驚叫帶著一絲發現“熟人”的詫異,緊繃的神經似乎鬆動了半分,聲音也拔高了些,“趴那兒裝神弄鬼嚇唬你八爺……丫屬耗子的,專走夜道是吧?”

老八剛才乍見前方黑影,本就繃緊的敏感神經差點斷了弦,還以為撞了邪,這時借著強光看清是那個“半熟臉”的“尾巴”,那股混不吝的勁兒又上來了,恐懼頓時被惱怒取代。他嘴裡罵罵咧咧地嚷嚷道:“爺們兒,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覺,擱這兒滲著乾嘛呢?演路倒兒啊?再者說了,人家‘尾巴’都是長在屁股後麵,你這怎麼還跑前邊去了?你小子是他娘的孫悟空啊,拿個尾巴在前麵充旗杆子。”說罷,他兩腿一夾驢腹,就要催著毛驢往前走。

“彆動!”我腦子警鈴大作,瞬間一股冰冷的寒栗瞬間傳遍全身,不對勁……這荒郊野嶺,孤身一人,行為詭異,那瓜皮帽下的人,恐怕遠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未知即凶險,我下意識地一把死死拉住驢韁繩和老八的胳膊,強行止住他冒進的舉動。

那毛驢也當真伶俐通人性,似乎也感知到了前方莫大的危險,任憑老八如何催促踢打,四蹄竟如同生根般牢牢釘在原地,紋絲不動,鼻孔裡噴著不安的白氣。

就在這拉扯僵持的刹那!

前方那個跪趴著的“瓜皮帽”,以一種近乎折斷頸椎的、人類絕不可能做到的詭異角度,將頭顱緩緩地、一格一格地朝我們這邊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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