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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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一聽“青銅寶函”四個字,猛地嘬了下牙花子,發出“嘖”的一聲,身子朝我這邊一歪,壓著嗓子,小聲和我說道:“這事兒估計懸了黃司令,連開飯館兒的都知道了,這東西還能到得了咱們手裡嗎?”

我眉頭一皺,“海香嫂您還知道這事兒呢,這消息夠靈通的,聽您這話的意思,看來早就已經有人打您這兒過,同樣也是為了去尋尊青銅寶函了?”

海香嫂擺了擺手,臉上沒了之前的爽利,多了幾分謹慎:“這山旮旯海角子,看著閉塞,可架不住靠海吃海。漁民們天天在洋裡漂著,有點風吹草動,比城裡的電報傳得還快。在你們之前倒是也來了一撥人,臉包得嚴嚴實實,就露倆眼珠子,進門要了點吃食,也不說話,給錢倒是爽快,吃完了撂下碗就奔著不夜村方向去了,我瞅著那架勢,十有八九也是奔著這東西去的。”

“哦?有這事,那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我當即追問,整個人心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了幾分。

“遠的海香嫂我也記不住,就今兒一大早,估摸著這時候,人怕是都到地頭了……”

“什麼?!”老八像被火燎了屁股,“騰”地一下從條凳上彈起來,蒲扇般的大手“啪”地拍在油膩的桌麵上,震得碗碟嘩啦亂跳。“媽的,這幫兔崽子腿腳倒快。”他猛地扭頭,急赤白臉地衝我說道:“老黃,咱可不能再等的,吃飽了趕緊扯呼,要不然怕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了……”

“呸!”老八語罷,我當場啐了他一個滿臉花,丫也太不會說話了,雖然理兒確實是這麼個理兒,可哪有在飯桌上這麼吆喝的?難怪愛新覺羅讓人攆出了紫禁城,瞧瞧這後輩子孫的德性……

話雖如此,嘴上罵歸罵,可眼神飛快地在羅靈和老八臉上掃過,隻見羅靈臉上也繃緊了,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衣角,兩人同樣表情急切,都死死盯著我,唯恐被人搶了先機。我心底一聲暗歎,知道這安穩覺是睡不成了。當即轉向驚蟄,聲音斬釘截鐵:“時不我待,朝夕必爭。看來,得連夜趕路了。”

驚蟄微微頷首,那雙寒潭似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聲音依舊清冷:“實不相瞞,我也正有此意。”

眾人心意已決,紛紛起身。一旁的海香嫂見狀大吃一驚,慌忙搶上一步,張開雙臂攔在門口,臉上帶著真切的惶恐:“哎喲喂!不是說好了住一宿再走嗎?!黑燈瞎火的,荒山野嶺,你們人生地不熟,走夜路是要命啊!萬一有個閃失……”

隻見錢師爺衝海香嫂擺了擺手,熟練地從兜裡掏出幾塊大洋,衝著海香嫂遞了過去,嘴裡的語氣帶著幾分不耐煩,淡淡道:“來老嫂子,連著今晚住店的錢,這些都給您,牢記您給我們指條道兒吧……”

海香嫂的一聽這話,臉“唰”地一下沉了下來,像罩了層寒霜。之前的熱絡勁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聲音也冷得像冰碴子:“嗬!我看幾位麵善,才掏心窩子說句實話,你以為我圖你們這幾個住店錢?”她一把推開錢師爺遞錢的手,大洋“當啷”幾聲脆響,散落在地上。

我見狀立馬上前一步,把臉色鐵青的錢師爺擠到一邊,瞪了他一眼。轉臉麵向海香嫂,臉上堆起誠懇的笑,語氣不卑不亢,帶著安撫:“嫂子您消消氣兒,彆跟他一般見識,他這是看著寶貝可能會被彆人擄走急昏了頭,知道您一番好意,這麼著,您看我的麵子,等我們順順當當取了東西回來,我們高低得在您這兒住些日子,好好嘗嘗您這四個幌大飯莊的手藝……”

海香嫂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但眉頭依然緊鎖,語氣斬釘截鐵,透著不容置疑的警告:“錢不錢的我海香嫂不在乎!話擱這兒,彆怪嫂子沒提醒你們——這黑燈瞎火路難走,隻是一節!那條路上……邪性得很!”她最後幾個字咬得極重,昏暗油燈下,她的眼神銳利得像刀子,直直刺向我們每一個人。

“哦?”這話讓我心頭一動,有些意外。

老八也是一愣,隨即那股混不吝的勁兒又上來了。他大大咧咧往前一湊,熱絡地一把抓住海香嫂的小臂,臉上堆著笑,唾沫星子差點噴到對方臉上:“怎麼事兒嫂子,沒聽說膠東地界還鬨鬼啊,我小時候跟東北跳大神兒的學過幾手,”他拍著胸脯,唾沫橫飛,“您和我說說,姓金的平日裡沒彆的本事,專好給人打抱不平,驅魔鏟祟,都是些捎帶手兒事,也算是八爺我造福地方,積德行善了……”

我一聽老八又在那不著四六地胡咧咧,心說都什麼時候來還在這裹亂,當即截斷他的話頭,腳底下往前邁了一步,不動聲色地把老八的手從海香嫂胳膊上扒拉開,光直視海香嫂,沉聲問道:“嫂子,您這話裡有話。那條路……究竟有什麼蹊蹺?”

海香嫂眉頭緊鎖,臉上露出幾分為難,嘴唇動了動,似乎有難言之隱。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神在我們幾個焦急的臉上掃過,最終像是下了決心,這才打開了話匣子:

“唉,這話從何說起呢,原先倒也沒什麼事,甭管黑夜半天,都該走就走,天黑了頂多提個燈籠照個亮。咱這地方都是過日子的平頭百姓,誰家還沒個急事要趕點夜路?可壞就壞在,突然有那麼一天……”

她頓了頓,仿佛在回憶那令人不安的開端,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連著出了好幾檔子事兒!都是走夜路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驚動了地保,地麵上的官差也來了人。起初都尋思,是不是走路不小心,失足滑下那要命的懸崖摔死了。可怪就怪在這兒!”

海香嫂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一點,帶著強烈的困惑和一絲恐懼:“官差派人繞到那懸崖底下,犄角旮旯都搜遍了!彆說屍首了,連根人毛都沒找著,您幾位想想看,就算人是摔下去讓山裡的豺狼虎豹啃了、拖走了,那衣裳總得剩下幾片布吧?走夜路提著的燈籠,總該能找見個殘骸吧?可邪了門了……

一群人把懸崖底下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找到半點痕跡!那幾個趕夜路的漁民,就跟……就跟被這黑咕隆咚的山一口吞了似的,人間蒸發了……”

她喘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後怕的神情:“從那以後,事兒就傳開了。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邪乎,小地方的人,本來就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打那起,彆說夜裡從那走,就是大白天,一個人走在那條道上,都覺著脖子後麵嗖嗖地直冒涼氣……”

海香嫂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昏暗的油燈光照射下,她的臉色卻更顯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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