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從小博聞強識,現在雖說是比以前差了點,不過當時可真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見我和羅靈齊刷刷看向他。
老八反倒拿上了一把,賣弄一般,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黃爺您有所不知,羅大小姐的先祖不是漢人,乃是康熙爺時期同宮廷畫師郎世寧一同來到中國的意大利人羅懷中。
羅懷中此人精通外科醫理,到了中國後,又將傳統針灸和現代外科相結合,是當時少數被封內廷行走的禦醫。在後來一段時間內,羅大夫一直為皇家以及王公貴族診病,病好之後,王公大臣贈與錢物,他也往往婉拒。
醫者仁心,據傳說,後來羅大夫還在京城裡開設一間診所,專為平民百姓治病。一直到最後染疾離世,發喪送葬者萬人空巷,史載“貧寒廢疾悲泣者,人數甚眾”,羅大夫的後人世代從醫,直到後來羅小姐的父親這輩兒,才轉行開始經商。”
我聞言肅然起敬,也難怪羅靈的一手鬼門十三針使得出神入化,合著是有家傳的根兒在裡麵。
羅靈接過話茬兒,繼續道:“那些都是很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先祖羅懷中本名gieedasta,外國人雖說沒有故土難離和宗族情感的概念,可入鄉隨俗,怹的後人一直也沒忘記自己的本姓,所以我雖然名叫羅靈,可有打出生時,家裡就給取了一個意國的名字叫做‘伊琳靈・達・蔻斯塔’。”
“難怪咱們頭一次見,我就覺得您和普通人不太一樣,鬨了半天,合著您原來是個混血,不過話又說回來,您這個名字倒是真少見,這雨霖鈴我倒是聽說過,也不知是否出自此處,看來您祖上不光是杏林世家,令尊除了在商海沉浮,就連文壇也有涉獵,我黃某人平生最喜歡有膽識有文化的人,真是失敬失敬……”
我本想順勢再捧幾句,借此打消羅靈的怨恨,說話的功夫眼角的餘光瞥見老八,隻見他嘴撇得跟夜壺似的,估計是聽著膩味。
彆說是他,我自己說著都牙磣,好在羅靈似乎並沒有仔細聽我說什麼,自顧自地將手伸進風衣內側,從隔水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老紙,我和老八的目光頓時被這張紙吸引過去,做古玩這一行做得久了,一瞧見老物件兒,就跟看見水靈靈的大姑娘似的,看到眼裡就拔不出來。
隻見羅靈小心翼翼地打開黃紙,我與老八不約而同地向前探頭望去,卻不免大失所望——原來不過是一張普通的紙張罷了,似乎是從哪個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麵雖然繪有龍虎紋飾,可仔細一看,那紋飾不是手繪,竟然還是印上去的,眼看是近代的東西,年份很淺,根本沒什麼價值。
羅靈見我和老八不為所動,倒也耐心,吩咐讓我們仔細看看,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不會像我和老八似的,什麼都能拿來看玩笑。伸手接過黃紙來仔細端詳,隻見那龍虎紋線條流暢古拙,極有張力,一剛一柔,一威一猛,相互映襯。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隻靈動的舞龍和一隻剛猛的勇虎。
我心中稱奇,拿到近處提鼻子一聞,隻覺得紙上有一股拓片特有的油煙墨味,油煙墨由桐油、麻油等油脂燃燒後的煙灰製成,墨色黑潤,光澤度高。在拓片中使用,往往能呈現出細膩的線條和豐富的墨韻。
“嘶……”,我一嘬牙花子,“這東西您從哪拓下來的?咱們有一說一,青銅器這東西我過手的不多,不過這種紋飾確實罕見,器物上一些紋飾,比如饕餮紋、蟠螭紋、雲雷紋、人物紋等等,這些都比較常見,而且根據器型的規格,鑄造的工藝,紋飾的布局規律不同,又各自代表不同的含義,往往不一而足。
所以要是單說些什麼瓷器字畫、金石玉器,那我自然不在話下,但要是論起這青銅器來,那我還真是雁麼虎瞧小耗子——水平太低——依著您看呢八爺?”
“真是奇了怪了,這種紋飾我好像也從來沒見過,不過單看這個鏨刻手法,古拙有力,化繁為簡,估摸著最早應該能到戰漢時期或者秦朝左右,咦……黃爺,你看……”,老八麵露驚奇,眼珠子瞪得渾圓,拿手一指問到:“我怎麼覺得這東西好像在哪見過呢?”
此話一出,我腦子裡靈光一閃,某些線索好像齒輪轉動,“哢噠”一聲,扣得嚴絲合縫,不由得全身好似觸電一般,隨之頭皮陣陣發麻,想罷卻沒張嘴言語,我定了定心神,抬了抬眼皮,示意老八看看桌兒上的報紙。
這票價昂貴的頭等車廂裡麵,不單單是硬件設施優越,就連細微之處也做得十分到位,列車每到一處,都有專人往車上送當地新鮮出版的報紙,不用想,自然也有今天早上北京的晨報。
老八當即心領神會,一伸手把晨報取了過來,我立即翻到膠東出水青銅寶函的版麵,找出那副照片,手指哆嗦著指著拓片和報紙上的照片仔細比對,細看之下——隻見上麵的龍虎紋飾竟赫然與羅靈手中的拓片絲毫不差。
“啊,八爺你看這……”
老八見狀麵色凝重,我們二人幾乎同時想到,羅靈之所以能拿出這張拓片,絕不是她已經從膠東跑回來,從那尊青銅寶函上拓下來的,既然如此,那麼她是從哪得來的這張拓片?莫非是她早就知道這件寶物的線索?
一股巨大的莫測之感頓時籠罩在二人的心頭,似乎有什麼隱藏多年的秘密馬上呼之欲出。
這時,隻聽一旁的羅靈輕咳一聲,淡淡地開了腔,聲音透過車窗外茫茫的夜色和隆隆的鐵軌聲,顯得極為空靈莫測,似乎要在一瞬之間,將人拉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和某種不為人知的境地。
“其實……這該從哪裡說起呢,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張拓片的具體來曆。這倒是應了你們倆做買賣時和買主侃大山時,常說的那句俗語——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這張拓片要論起來,那還得從先祖羅懷中說起,怹平生除了治病救人,還酷愛研習中國的文化與醫術,一次偶然的機會,怹從宮廷之內發現了這種符號,據怹的日記中記載,這似乎是一種古老的東方秘術的製備方式,這種秘術可以使人永遠地消除病痛,甚至青春永駐。依照我自己的理解,很有可能就是古代帝王喜歡追求的長生不老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