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看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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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其實說得冒險,時下民風雖不及前朝守舊,卻也不曾開化到這個份上。

她是在賭。

但很顯然,她賭贏了。

雖他臉色立時沉下,但相比於連玉枝告白時厲聲斥責,卻是不痛不癢。

這無疑極大地鼓勵了阮蓁。

阮蓁往床榻蓮步輕移,邊走還邊窺視著楚洵的神色,雖他眸光一直盯著自己,卻始終並未喊停,更甚至,在阮蓁露骨地看向他的眼時,這人非但未曾閃躲,還饒有興致地對視過來。

莫非從前是她太過保守,其實楚洵喜歡這樣明目張膽的勾引?

既如此,她便投其所好。

細腰微擺,秋波暗送,步子也比尋常妖嬈了幾許,雖比不得勾欄女子的惹火勾人,但倒也堪稱一句嫵媚多姿。

對此,楚洵依舊並未阻止,眼角眉間甚至還隱有笑意。

阮蓁也隻當是這步棋走對了,後至床邊,從高幾上取過盛裝有藥膏的碗,看向楚洵右肩下麵一點的傷口。

約莫是中箭時,楚洵身處水下的緣故,有水在當中緩衝,這傷口並不深。

“表哥真是英武不凡,這要是換著彆人,那血指不定得流多久,而表哥就不同了,這才不過一個晚上,如今已經結痂。”阮蓁不遺餘力地誇獎道。

她說這話時,靠得很近,近到可以將溫熱的氣息噴薄在男子的耳垂上。

然後她就看到男子紅了耳根,得逞地一笑,阮蓁用木勺取出藥膏,往楚洵的傷口上塗去,而她那不安分的手背,則始終摩挲在男子的肩膀肌膚上。

而她的上半身也不曾閒著,她的柔軟幾乎貼緊了男子堅硬的胸膛,不時擦槍走火。雖說她年歲小,並不十分飽滿,卻也似六月的桃兒,正是誘人的時候。

終於,男子有了反應,他的大手一把握住了阮蓁的小手,輕輕一帶,女子便躺在了他的臂彎。

看著那滾動的喉結,以及充滿男性力量的下頜線,還有那益發危險的眼神,阮蓁心跳如鼓,終於是要在今日發生些什麼嗎?

畢竟是第一回,還是無媒無聘,終究是有些過不去心中那一關。

她低下頭,掩下眸中的怵意,

但楚洵這火是她勾起的,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終是鼓足勇氣,輕咬著嫣紅的唇瓣,含羞帶怯地重新抬眸時,男子已換了一張生人勿進的冷臉,並涼涼地道:“所謂奔者為妾,表妹這是打算做我的妾?”

做妾?

做什麼妾?

難道楚洵打算讓她做妾?

阮蓁不住地搖頭,弱聲道:“不,表哥,我不做妾,我絕不做妾,我若是做妾,我娘泉下有知,一定死不瞑目。”

“你還能想到姨母,還算是有救。”楚洵倏然將阮蓁從身上拎起來,語重心長道:“今日之事,我隻當你是被謝卿山嚇破了膽,想要找一個靠得住的夫婿來保你平安,但這樣的事,我絕不允許再有第二回,你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雖說你爹不值一提,但你是林太傅唯一的外孫女,也是曾經金陵第一才女林鴛的女兒,你不應該自輕自賤至此。”

至此,阮蓁也想明白了,方才楚洵之所以不曾阻止她的勾引,便是為了抓她現行,而後才有這一番告誡她的話。

誠然,她是林太傅的外孫女,她外祖曾是先太子的的老師,她應該是要清高一些的,怎麼能淪落到獻媚男人呢?

可是,清高得有清高的底氣,如今連個沒有娘家作為依仗的鄭氏,尚且都敢要她的性命,她又哪裡清高得起來,少不得還要為自己掙得權勢地位,才能談及清高。

楚洵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多少是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阮蓁如今鬨了個沒臉,倒也不敢再和他抬杠,隻低著頭,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回到自己艙房,自此再也沒出房門一步。

直到五日後,除夕那日抵達金陵。

卻說阮蓁等人一下船,長琴便從人群鑽了出來,將楚洵和阮蓁迎上了回國公府的馬車。

阮蓁有些奇怪,照理說國公府不應該知道他們的歸期才是。她挑起車簾,看向旁邊楚洵那輛馬車,充當車夫的長琴一臉的緊繃,心中驟然一沉。

難道說,楚家出事了?這才指了人在碼頭候著?

這個猜測,在馬車抵達國公府後得到了證實,楚洵進了國公府的大門,不曾回他的照雪齋,而是往老夫人的瑞雲居去,楚洵依舊步履從容,然而他一側的長琴卻是行色匆匆。

到底發生了何事?以至於,楚洵一著家,連杯茶也未吃,便被請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要知道,老夫人已深居淺出多年,等閒的事她可從不過問,鎮日隻知道吃齋念佛。

楚家這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因著今日是除夕,百獅堂設了家宴,阮蓁一路舟車勞頓,便先回了溪山院,沐浴後換上姨母叫府中繡娘給她做的交領妝花紅緞襦裙,短襦的內襯貼了皮毛,比原先的襖子暖和,也顯得喜慶。

換好衣裳,又稍描眉,輕抹胭脂,等裝扮好,天色已暗了下來。

蓮清要留下來歸置行禮,隻玲瓏打著燈籠陪著阮蓁前往百獅堂,誰曾想才剛一出溪山院,就在園子裡碰到個冤家。

“這不是連小姐嗎?他除夕夜不回連家,怎地還在國公府?”

等走得近了,玲瓏又驚奇地發現,“連小姐這眼睛都哭腫了,這大過年的哭成這樣,多不吉利啊。”

二房的楚桐主仆,打著燈籠迎頭趕上,朝嘴上豎了根中指,“噓,你快快小聲些,彆給玉枝聽到了,她最近火氣大著呢,你可千萬彆去招惹她,免得她拿你來撒氣。”

阮蓁來國公府也快一年了,隻有連玉枝欺負旁人的份兒,何曾見她哭過?

“玉枝表姐可是遇到什麼事兒了?”阮蓁低聲問。

不知為何,阮蓁心中隱隱覺得和楚洵有關,畢竟隻有楚洵才會每每叫連玉枝失態,但當楚桐說出事實真相,還是叫阮蓁胸腔為之一震——韶華公主和宛平縣主都爭著要嫁給楚洵。

好半晌,待她均勻了呼吸,這才儘可能平靜地道:“那表哥呢,表哥是如何說的?”

在阮蓁看來,楚洵就是個無所不能的人,隻要他不想娶,不管是公主還是縣主,那都沒辦法叫他屈服。

“二哥大概還不知,這都是他去江州之後發生的事,二哥去江州的第二日,皇後就招了大伯母入宮敘話,想要為她娘家侄女,也就是宛平縣主做媒。隔天,蘇貴妃也設了宴,也宣了大伯母入宮,透露了欲招表哥為韶華公主駙馬的意思。原本皇後態度還不算堅決,結果蘇貴妃這橫插一腳,皇後益發勢在必得,隔天便在皇上麵前過了明路,免得蘇貴妃和她搶。哪想到蘇貴妃到底是蘇貴妃,竟然迷惑得皇上扭頭就反悔,同意了二哥和韶華公主的婚事。現如今,也就是兩位娘娘在打擂台,否則這賜婚的聖旨,隻怕早在二哥回來之前,便已抵達了咱們府上。不過,也得虧兩位娘娘搶得厲害,才給了咱們喘息的間隙,否則真等聖旨下來,二哥作為一個臣子,難道還能抗旨不尊不成?”

阮蓁聽出來了,事情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她鬆了一口氣,“聽桐姐姐說起來,看來已有應對之策?”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百獅堂。

楚桐聞言抬了抬下巴,“喏,那就是應對之策。”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隻不過一眼,便叫阮蓁在今日又一次失了沉穩,身形甚至閃了閃。

遲音英,那個肖似其姐遲音鐘的女子,楚家這是打算給楚洵娶一個替身,以此來搪塞宮中的兩位娘娘是吧?

而她的身側,那個紫金玉冠玄夜袍,通身金器玉石養出的矜貴氣,甫一出現,便不由自主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男子,不是楚洵又是誰?

而此刻,那雙能洞悉一切的墨眸,也似乎正往這邊看過來。

下意識地,阮蓁退卻一步,藏在楚桐身後,那日之後,她實在沒臉見他。

不想卻聽得一聲冷哼,堪堪回眸,便對上連玉枝那飽含諷刺的眸光。

四目相接,連玉枝譏諷地牽起唇角,從唇形來看,她當是在說“癡心妄想”。

然阮蓁早已習慣連玉枝的冷嘲熱諷,隻平靜地轉過身,但心裡也不是毫無波瀾。既然連玉枝察覺楚了她的失態,那麼一向明察秋毫的楚洵呢?

這般想著,阮蓁佯裝不經意地一抬眸,卻發現楚洵早已收回目光,正同遲音英說著話,神情專注,還不時點頭回應,壓根就沒注意自己。

鬆口氣之餘,阮蓁也頗感挫敗,咬著唇瓣低下頭去。

楚桐察覺出阮蓁的異樣,左右一掃,恰巧撞見連玉枝不及收回的促狹目光,便瞪了她一眼,“都是自家姐妹,你這是在做甚?”

本就窩著一肚子火氣的連玉枝,又見連自家表姐竟向著一個外人,心中更是大為光火,因而把下巴驕傲地一抬,“她算我哪門子的姐妹,不過是個打秋風的窮親戚罷了。”

楚桐氣結,提步就要前去理論,卻被阮蓁攥住了手腕,“算了,桐姐姐,大過年的,彆再節外生枝,省得叫長輩操心。”

一提起家中長輩,楚桐倒也是歇了心思,府中如今已是一團亂麻,委實不該在給長輩添麻煩,隻握住阮蓁的手,安撫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寬慰道:“蓁表妹,你彆同她計較,玉枝也很是可憐。”

阮蓁猜這可憐,指的是心上人要娶妻,然而新娘卻不是自己,但這關乎連玉枝的清譽,她也不好明說,隻反問:“可憐?”

楚桐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連玉枝,拉著阮蓁沿著風雨連廊,去到一處僻靜之地,在美人靠上坐下,吩咐丫鬟在前頭把風,這才同阮蓁分說道:“想來蓁妹妹早已瞧出玉枝對二哥的心思。”

見阮蓁並無訝異之色,便接著又道:“玉枝一心想要嫁給二哥,祖母寵愛這個外孫女,原也是有意撮合,但二哥卻並無此意,大伯娘同姑母更是勢同水火,這事兒便不了了之。哪想近日,玉枝得知公主和縣主欲要強嫁二哥,心中不勝歡喜,當即找到祖母,表示願意嫁給二哥,以解如今楚家的燃眉之急。而大伯娘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從前那些上趕著嫁給二哥的人家,如今都忌憚宮裡的兩位娘娘,根本不敢接二哥這個燙手山芋,雖依舊不願,卻也隻能從了。”

“既然如此,那遲小姐?”

想起這個,楚桐就忍不住攥緊了帕子,“還不是我那個好姑母,你說外人怕被連累也就罷了,她可是楚家人,這個時候不說幫忙,竟恨不得立馬和二哥撇開乾係,因這事兒鬨出些動靜,怕傳入宮裡被兩位娘娘嫉恨,影響我那姑父和幾個表弟的前程,忙地就幫玉枝定了人家。等開了年,男方便會來下定,那男子是連老夫人娘家的侄孫兒,人才樣貌倒也不差,隻是咱們二哥珠玉在前,她又哪裡瞧得上其他凡夫俗子,每日以淚洗麵不在話下。”

頓了頓,楚桐歉意地看向阮蓁,“所以,蓁妹妹,玉枝言語無狀也是情有可原,任誰攤上這樣的事兒都得瘋,你就彆同她一般見識,勿要將她的話放心裡去,好不好?”

其實,阮蓁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這些年的遭遇,早已練就了鐵心銅肺,隻要不是真刀真槍地傷害她的血肉,她是不會往心裡去的,然而楚桐的情卻不得不承。

一個人秉性如何,端看他對下位者的態度。

楚桐是國公府,除卻姨母和楚洵以外,唯一一個在她落魄時還不曾看不起她的人,這樣的朋友值得深交,因道:“好,我答應你便是。真是沒想到,表姑母竟如此狠心,再有便是,被如此擺布,玉枝姐她便甘心?”

“她那個霸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怎會甘心,自然是生死不依,可我那姑母卻是狠下了心腸,任她一哭二鬨三上吊,愣是不鬆口,她一個女兒家,父母鐵了心要嫁她,她又能怎麼辦?”

這個世道,女子總是不易,即便是連玉枝這樣的,也免不了被拋棄的命運,可她的爹娘即便放棄她,一定也會為她擇一個好夫婿。

不像她,從小到大,一針一線,一衣一食,都得靠自己籌謀。

思及此,阮蓁才鬆懈的心弦又緊繃起來。

她知道,到如今這個地步,她該是要順其自然,做不成他的妻,便是做他的妹子也不虧,他同樣會照應她,但她絞儘腦汁,費儘心思,苦肉計也使了,美人計也用了,機關算儘才走到如今這個局麵,要她放手談何容易?

她不要順其自然,她偏要強求,不到最後一刻,她阮蓁絕不服輸。

隻是,眼下楚家似已認定了遲音英,看這架勢,不日便要將親事定下,短短時日,她又要如何見縫插針,方可扭轉如今的敗局?

阮蓁微微闔眼,陷入了沉思。

不幾時,隨著爆裂聲聲,歡呼也跟著此起彼伏。阮蓁掀開眼皮子一看,成百上千的煙火升騰至空中,砰地一聲後,炸出漫天的火光。

看著為焰火所填滿的夜空,阮蓁眼眸也為之一亮,“桐姐姐,我聽連翹說,花燈節那日,咱們府上的公子小姐,都會乘畫舫,去夫子廟看煙火大會?”

楚桐道:“是有這麼回事。”

所有人皆會去,那楚洵也一定會去。

阮蓁鬆了一口氣,或許,還沒有到絕境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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