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為他擔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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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起火之前,她正縱馬往楚洵那邊趕去,意圖給那沒有自知之明的女子一個下馬威,後來火勢既起,林子裡的人開始退出,她便一直等在入口,候著心中那一人,然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幾乎所有人都已回轉,卻獨獨不見那人的蹤跡,她心急如焚,怕他身陷火海不能全身而退,正打算集結她的侍衛衝入火中,卻不想這時候,他竟然毫發無損地出現了。

她雀躍地迎過去,喜極而泣,然卻尷尬頓步,隻因他懷裡抱著個女子。

自她認識楚洵以來,何曾見他同女子如此親近?

更遑論,那女子看他的眼神太過綺麗,不清不白。

他們該不會是互相心悅對方罷?

宛平縣主最後剜了一眼阮蓁,而後利落轉身,對一旁同樣麵色鐵青的連玉枝道:“你去傳話與她,就說皇後娘娘憐她受驚,招她前往行宮說話。”

連玉枝並不知宛平縣主葫蘆裡賣什麼藥,但也明白阮蓁這回討不著好,她對阮蓁雖然沒有深仇大恨,可也著實想給她一些教訓,沒如何猶豫便應了下來。

楚洵把阮蓁交給了玲瓏和蓮清,他自己則尋了蘭衍去商量事情。

玲瓏背著阮蓁往回走,一路上是連聲歎氣,“小姐,你怎能讓表公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你?你難道不知,這樣會壞了你的名聲?”

阮蓁還沒說什麼,蓮清卻先替她解釋道:“這不是小姐受了傷?”

“可到了人前,總該避諱著些才是,本來小姐就是來相看的。方才還有幾位公子差了下人來同我打聽小姐,這其中還有一位永安伯府的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結果給表公子這麼一抱,方才我看那位伯府公子,說不出的失望。”

“當真是可惜。”

蓮清扶著阮蓁的薄肩,聞言也是一歎,“事已至此,那又能如何?不成便不成吧。小姐這般樣貌,國公夫人又存心抬舉,還怕嫁不出去?”

玲瓏道:“話不是這麼說,不隻是永安伯府的公子,隻怕在場的其他公子,也不會再考慮小姐。”

畢竟,誰會娶一個心裡有旁人的女子?

方才小姐看表公子的目光太過炙熱,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這其中的情誼。

“噓,彆說了,彆叫小姐聽了傷心。”

話畢,蓮清看了阮蓁一眼,疲憊有之,疼痛有之,卻獨獨沒有傷心。

她很奇怪,表公子這一出,等於是堵死了小姐的富貴路,她怎麼會不傷心呢?

傷心嗎?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

楚洵不是想將她嫁出去?那就由他親自斬斷所有出路,看他還要如何嫁她?

婚事不成,想來姨母也不會著急認她做義女,且這事兒最起碼得先知會她爹,再得批八字,選日子,這其中哪一環節不成,最終都成不了事,倒也實在不必上火,且見招拆招就是了。

眼下最緊要的是她的腳傷,得先回帳子找大夫看診才是。

哪想到,她才剛沐浴好,昌平去請大夫還未回來,連玉枝便馬不停蹄來找她不快。

連玉枝竟然來傳達皇後的懿旨,道是皇後娘娘聽聞她受了驚嚇,要招她前去說話以作安撫。

“我這腳上有傷,去不得,還望玉枝表姐幫我向娘娘告罪一聲。”

阮蓁心裡門清,她算是哪根蔥,也值當皇後娘娘如此費心?昨兒個她剛得罪過連玉枝,今兒她就來鬨這一出,指不定打算如何整治她,她又豈會巴巴地上當?

哪想不多時,竟然有太監親自抬了轎子來接她,這太監可不是連玉枝能使喚得動的,而楚洵如今又不在帳子,阮蓁再推脫不得,隻能跟著去了行宮。

玲瓏及蓮清想要一同前往,卻被宮人攔了下來,這叫阮蓁心中大感不妙。

是以,當她被迎如棲梧宮的側殿時,阮蓁麵上算是平靜,心中卻始終繃著一根弦。宮女端上的點心不敢用,看的茶不敢吃一口,儘管經過這一早上的折騰,她早已是饑腸轆轆。

但她方方麵麵都慮到了,卻還是險些中招。

坐下有好半晌後,她覺察出北牆下那銅製鏤雕瑞獸香爐飄出來得香味不對勁,甜絲絲的有些熟悉。

垂眸思索片刻,待明白那味道出自何物,登時心中一緊。

竟是依蘭花。

從前她在鄉下待的莊子,山上便有許多依蘭花,當時她在莊子上,生活無以為繼時,曾帶著玲瓏她們,去采來依蘭花賣去生藥鋪子,換去些糧油米麵度日。

一來二去,也知曉這依蘭花,除卻延醫治病外,許多旁門左道喜好用它來配置情藥。

而阮蓁向來是個把人往壞裡看的人——這是有人要害她失了清白!

她不能坐以待斃。

於是,阮蓁捧起黃花梨木幾上的茶盞,堪堪靠近唇瓣時,手一鬆,茶盞打翻的同時,也將茶水濺在她的身上,忙地自圈椅上彈了起來。

其中一個宮女,忙去外頭招呼灑掃的宮女進來收拾。另一個宮女又去取了一杯白玉茶盞斟好茶水端過來,臉色是極其的難看,可偏生女子還提一些無理要求。

“這位姐姐,能否借我一身衣裳。”

那宮女不耐煩地皺眉,“我等的衣裳皆有製式,出借小姐,並不合適。”

阮蓁也不含糊,當即從袖袋裡取出荷包,掏出幾顆金花生來,遞與那宮女,“姐姐就當行行好,幫一幫我罷,否則我這個樣子,等下見了娘娘,豈不是礙了娘娘的眼。”

那宮女接過金花生,方道:“既你恁般說,我幫你便是。但我可不是為著你這點銀錢,不過是怕娘娘等下怪罪我伺候不周罷了。”

阮蓁也並不拆穿,隻連聲道是。

說罷,紅玉帶著阮蓁去到後罩房,給了阮蓁一身八成新的夾襖,“你先換著,偏殿離不得人伺候,等會兒你自己過來。”

阮蓁本就有意支走她,好借著這身宮女的衣裳混出行宮去,哪想她竟主動開口,自也是喜不自勝。

卻說阮蓁從窗戶裡望過去,見那宮女走遠了,便去後邊速速更衣,而後出了房門,遊走在棲梧宮內觀察地形,忽聽西偏殿有嗬罵聲,便走至窗下偷看,正見一個華美服侍的女子坐在下首,被上首一個富貴雍容的女子罵得抬不起頭。

“宛平,你膽子真是越發地大了,竟敢假傳本宮的旨意!”

“姑母,你就幫幫我吧!”

“想我崔家女子,哪一個不是聰慧過人,獨獨有你這麼個蠢出升天的,竟然想把人送上龍塌!楚家的表小姐,也是你可以隨便動的?打狗還看主人呢!”

龍榻?!

縱然聞到依蘭花的那一刻,阮蓁便猜到了有人想要毀她清白,但得知竟是想將她送上龍榻,心中還是一陣惡寒。

眾所周知,皇上年過五旬,經年纏綿病榻,說不準何時便要歸天,被這樣的皇上糟蹋,可真是半點指望也沒有。

且聽起來,出這個主意的人,竟然是宛平縣主。

這個宛平縣主,敢伸手管楚洵的事,那一定和楚洵有所牽扯,不知為何,阮蓁想到昨日連玉枝所提及的那個女子。

便是她嗎?

阮蓁又靠近了些,雙掌撫在窗沿上,踮起腳尖往裡看去。恰此時女子抬起頭來,叫她看了個真真切切。

隻見女子身穿鳧靨裘,手捧銅透雕方手爐,生得是明豔大方,體態豐潤而微骨,一看就是富貴堆裡榮養大的,雖說容色上差了楚洵幾許,然門戶上卻是般配得狠。

隻貴則貴矣,卻半分不見書卷氣,連玉枝不說是個大才女?

阮蓁正狐疑,不想皇後卻解了她的惑,“宛平,你說你心悅誰不好,為何偏偏是楚文仲?你明明知道,他心裡隻有遲音鐘,再也裝不下其他女子。”

宛平不服氣地道:“遲音鐘已經死了,早就死在了龜茲,隻是他沒見著屍首,不願意承認罷了。他總不能為著個死人守一輩子。再說,他今日能同那個表妹卿卿我我,怎知他來日不會中意旁人,姑母不是常說,世間男子最是喜新厭舊?”

皇後娘娘失了最後一點耐心,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我同你說不清楚,隻這人怎麼請來的,你便怎麼給本宮送回去,這事兒本宮隻當不知,你自己也好自為之。”

說罷,皇後站起身,隨行的宮女便且跟上,幾人這般去了,獨留宛平縣主主仆在諾大的宮殿。

待過得一陣,那丫鬟見四下無人,便悄悄在宛平縣主耳邊如此說道:“娘娘叫小姐將阮小姐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可阮小姐如今隻怕已中了蝕骨香,這可怎麼辦?”

蘇婉抬袖一拭淚,眼中閃過一抹狠厲,“既然姑母不肯幫忙,那便將她送去我大兄帳裡,大不了事成之後,予他一個妾位,能做我威遠侯府世子的妾室,於她而言已是高攀。”

阮蓁沒想到,便是皇後發了話,宛平縣主依然要整治她。阮蓁更沒想到,楚洵的心上人,竟然是遲音鐘,那可是大梁的巾幗,女扮男裝參加科舉,最終被禦筆點了探花,後出使龜茲,故意激怒龜茲國王,最後為龜茲國王所殺,為讓大梁師出有名,獻祭了自己的性命。自此以後,龜茲這個滋擾大梁邊境幾百年的外患被斬草除根,如此豐功偉績,足以留名青史。

這樣的一個奇女子,她要如何和她比?

隻怕,終其一生,她也得不到他的心了。

阮蓁心裡不免悵然,但眼下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得先躲開宛平縣主的迫害。

好在,她如今換上了宮女的服飾,行動倒也方便了許多。她最終躲到一處僻靜的牆角,連廊和院牆中間,太湖石堆了一座假山,假山下長了一株一人合抱的老桑樹,半個樹冠皆曝露在院牆外頭。

若是能夠爬上假山,再從假山去到樹冠,再從那樹冠下至宮牆上,躍下牆根便可出了棲梧宮。

隻阮蓁拖著傷腿,艱難地爬上了假山,把眼上下一丈量,這院牆約有丈高,便是能翻牆躍下,就她如今這個腳傷,隻怕不死也要殘廢,遂歇了心思,打算再往側門去看看。方才他進來時,前門守了兩個小太監,她便是穿了宮女服,想來也是蒙混不過去,不過側門這種地方,一般是奴仆出入用的,興許沒有把門的也說不準。

恁般想著,阮蓁便往最近的東側門去,隻她才剛提步,便看見幾個宮女太監,正一水兒地往這邊來,為首的那個,可不正是方才受了她金花生的紅玉?

她這般慌裡慌張的,帶著這許多人來,莫非是宛平縣主發現她逃了,追責到紅玉頭上了?

阮蓁也顧不得腳上的傷,手腳並用從爬上了假山,躲在了桑樹繁密的樹冠裡頭。

待得一行人匆匆而過,聲音漸止,阮蓁卻依舊不敢跳下院牆,她可不想成為瘸子。

江州的謝三郎,便是因著瘸了,原先的未婚妻才悔的婚,不得已他父母親才向她爹提親,他這還算是好的,至少還有為他著想的父母。

可她在這個世上,本就無依無靠,若是再瘸了腿,那還有什麼指望?

可若是不跳,便要被宛平縣主捉去,為她兄長所糟蹋。

向前是殘廢,向後是玩物,還真是各有各的慘。

阮蓁舉棋不定,猶豫著,便在樹冠上待了下來。

不曾想,這一待便是一整日。

之後又尋來幾波人,阮蓁一直不敢下樹,也暗暗期盼著楚洵能來救她,玲瓏知道她來了棲梧宮,楚洵要找她並不難。

但直到入夜,楚洵也沒有現身。

寒冬臘月,更深露重,涼意直往骨頭縫兒裡鑽,阮蓁忌著腳傷,便想著下去尋間空屋子過夜,敢是柴房也好,總好過歇在樹上,指不定這隻腳就廢了。

哪想這時候,一陣鑼聲自牆外的傳來,一道傳來得還有一道尖利的嗓音。

“造反了!”

“大皇子反了!”

“禁軍和大皇子都反了!”

什麼?叛軍?

阮蓁聞聲望去,便看見一個瘦削的太監,一麵敲鑼一麵狂奔在空曠的巷道上,他的身後,不過十丈外,正有身穿玄甲的禁軍,整齊劃一、浩浩蕩蕩地追來。

倏然,一隻利箭劃破長空,直擊那藍領太監的胸口,他捂著汩汩流血的胸口緩緩墜下,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巧望向阮蓁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接的刹那,阮蓁一個後仰,險些摔下牆去,待她稍稍坐定,黑壓壓的叛軍已近在眼前。

為首的那個叛軍,鷹視狼顧,身材高大,可不正是玉阮蓁有過一麵之緣的禁軍統領周正榮。

他此刻已將方才那小太監的屍首拎了起來,取下手中佩劍,振臂高呼,“爾等速速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說罷,他手起刀落,那太監的頭便落在地上,還似蹴鞠一般在地麵上滾了滾。

那人話音一落,此起彼伏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

這人白日裡,便想著殺楚洵,如今他已得逞,那麼楚洵現在還好嗎?

該不會,也如眼前那個人,身首異處了吧?

為何世上待她好的人,都如此命短?

想起那人白日裡對她的不離不棄,阮蓁胸腔不住地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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