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塔緩步來到樹叢邊緣,將槍袋輕輕放在濕潤的苔蘚上。
他眯起眼睛環視四周,修長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測量距離。然後從槍袋側袋取出一個鮮紅的蘋果,他將其插在離地兩米的樺樹枝杈間,果蒂朝外,在晨露中泛著誘人的光澤。
提起槍袋,他開始以精準的步幅向遠處行走,每一步都恰好七十五厘米,鞋跟穩穩壓進泥地。
三百步後,他轉身站立,放下槍袋,用望遠鏡觀察那個已成小紅點的蘋果。
槍袋被打開,露出經過特殊處理的毛瑟步槍,槍身纏裹著亞麻布條,完美模擬了老式獵槍的粗糲質感。貝塔的指尖在槍管處輕輕一挑,整條亞麻布便如蛇蛻般滑落,露出底下閃著幽藍烤藍的精密槍身。
他從槍袋裡取出一個改裝的運動瞄準鏡,哢嗒一聲卡進預先改裝好的皮卡汀尼導軌。一把微型螺絲刀被順手插進上衣胸袋,銀色的柄端恰好露出半厘米,便於快速取用。
貝塔緩緩抬起步槍,整個人的氣息驟然凝練,仿佛蟄伏在晨霧中的掠食者終於亮出了獠牙。槍托抵肩的刹那,他繃緊的肌肉線條在獵裝下勾勒出精密的輪廓。
運動瞄準鏡的廉價鏡片在晨光中泛著淡藍色的幽光。
300米外,那顆蘋果在視野裡化作一團顫動的紅暈,像是浸了水的顏料。貝塔屏息凝視了三秒,鬆開扳機上的食指,槍管垂下的軌跡帶起一縷霧氣。
他從槍袋夾層抽出一個嶄新的wix 515濾清器,鍍鋅鋼殼在掌心泛著冷光。螺紋接口與槍管嚴絲合縫地咬合時,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這種臨時消音裝置雖然會在三發子彈內被高壓燃氣撕成碎片,但此刻它確實能讓槍聲變得隱蔽,氣流會在濾清器的環狀過濾結構中,不停的被反射吸收。
他再次抵肩據槍,呼吸節奏逐漸與瞄準鏡中的菱形預瞄框同步。
那個模糊的紅點隨著菱形框的收縮變得越來越清晰,就像顯微鏡逐漸對焦的細胞樣本。
忽然,一陣不合時令的晨風撕開濃霧,陽光如同打翻的水銀傾瀉而下。
插在樺樹枝椏間的蘋果開始不安分地搖擺,隨著晨風吹過樹木的嘩嘩聲,在瞄準鏡中劃出難以預測的軌跡。
貝塔如雕塑般紋絲不動,槍管在漸起的晨風中穩若磐石。
霧氣再次翻湧,將方才漏下的陽光一寸寸吞沒,地麵重新陷入灰蒙蒙的混沌。
風停了。
蘋果懸在枝頭,靜止如畫。
“噗!“
經過濾芯削弱的槍聲沉悶而短促,像有人隔著棉被拍打手掌。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卻清晰可聞,彈頭在霧氣中劃出一道透明的波紋。
“哢嚓!“
子彈擦過蘋果邊緣,狠狠咬進樺樹枝乾。木屑如雪花般迸濺,乳白的碎末在墨綠的樹葉間簌簌飄落。
被衝擊波震動的蘋果劇烈搖晃,幾滴汁液從樹乾上的彈孔邊緣滲出,在晨光中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貝塔保持著射擊姿態,左手從胸袋抽出螺絲刀。黃銅材質的密位旋鈕在刀尖下發出細微的“哢嗒“聲,進行修正。
螺絲刀滑回胸袋,他的右手拉動槍栓。滾燙的彈殼彈出,在腐殖土上燙出一縷青煙,下一發子彈隨即滑入膛室,金屬碰撞聲清脆如鐘表齒輪咬合。
菱形分劃再次鎖定那個紅點,在靜止的空氣中緩緩收縮成針尖大小。
被高壓燃氣撐大變形的濾芯已出現裂紋,這次擊發時——
“啪!“
明顯失真的槍聲在濕地間炸開,驚起遠處蘆葦叢中的幾隻野鴨。扭曲的濾清器內部,蜂窩結構正在分崩離析,鋁製隔板像被揉皺的錫紙般翻卷起來。
第二發子彈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卻在最後一刻偏離了目標。
“哢嚓!“一聲脆響,子彈精準地削斷了蘋果上方的細枝。斷裂的樹枝在空中翻滾幾圈,最終墜入茂密的灌木叢,驚起幾隻藏匿的麻雀。
貝塔的左手再次探入胸袋,指尖夾出那把微型螺絲刀,輕旋鏡座上的密位旋鈕,完成03個密位的微調。
隨著槍栓“嘩啦“一聲後拉,滾燙的彈殼彈跳著落在覆滿青苔的岩石上,發出“叮“的輕響。
新上膛的子彈推入槍膛時,撞針彈簧發出令人安心的“哢嗒“聲。
貝塔第三次的動作已如機械般精準流暢,瞄準速度比前兩次快了近一倍。菱形預瞄框在鏡中急速收縮,幾乎在呼吸間就完成了鎖定。
食指扣動扳機,承受了過多高壓燃氣的濾清器終於不堪重負,“轟“地炸裂開來,扭曲的金屬片如喇叭花瓣般向外翻卷,消音效果蕩然無遺。
“砰!”
槍聲在濕地間炸響,驚起方圓百米內的飛鳥。
彈頭劃破晨霧,在瞄準鏡的視野裡,那個搖曳多時的紅點突然爆裂。
蘋果像被無形之手捏碎般炸開,鮮紅的果肉碎片如煙花般四濺,紛紛揚揚灑落在沾滿露水的草地上。幾粒種子在空中劃出拋物線,最終落到灌木叢的陰影裡。
貝塔左手迅速擰下槍口扭曲變形的濾清器,滾燙的金屬殘片“當啷“一聲砸在岩石上。
他的視線穿過晨霧,已經鎖定了一群驚飛的綠頭鴨。
殘破的濾清器還在草地上滾動,槍管已然抬起。三點一線間,鴨群撲棱的翅膀在瞄準鏡中清晰可辨。
“砰!“
槍栓拉動發出金屬脆響。
“砰!”
再次哢擦拉動槍栓。
槍響撕裂霧氣時,貝塔的肩頭沒有一絲因為後坐力產生的顫動。
野鴨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在空中劃出雜亂的弧線,最終重重栽進蘆葦蕩。壓倒的蘆葦杆發出“嘩啦“聲,在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向四周擴散。
貝塔單膝跪地,手指掠過潮濕的苔蘚,將五枚尚有餘溫的彈殼一一拾起。黃銅彈殼在密封袋中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被他仔細收進口袋。
他重新拿起亞麻布條,動作像在包紮傷口。經過改裝的毛瑟步槍被重新包裹成不起眼的形狀,緩緩滑入槍袋的絨布內襯。
綠頭鴨被他甩臂擲向蘆葦蕩深處,水禽的翅膀在空氣中劃出短暫的弧線,最終“撲通“一聲消失在墨綠色的葦叢中。貝塔隻留下了最肥碩的那一隻,倒提著腳蹼拎在手中。
回到那棵傷痕累累的樺樹前,貝塔抽出碳鋼匕首。
刀尖精準地探入樹乾上新鮮的彈孔,輕輕一撬。“叮“,變形的鉛芯彈頭落入掌心。
他掂了掂這枚帶著木屑的金屬塊,手臂肌肉驟然繃緊,彈頭劃破空氣落入二十米外的水潭,水麵泛起一圈迅速平複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