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的臉皮因為恐懼而繃緊,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眼眶。
那不是命令。
那是宣戰。
是對盤踞在幽州這片貧瘠土地上,經營了數代人,關係網盤根錯節的所有士紳豪族的宣戰!
“王爺”張誠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這會出大事的!”
“出大事?”薑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本王來幽州,就是為了辦大事的。照做。”
說完,他不再理會石化在原地的張誠,轉身走下城牆。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
十幾張蓋著雍王府大印的告示,被貼滿了幽州城的四門九市。
白紙黑字,字字誅心。
【雍王令:為均民力,足府庫,茲定於即日起,清丈幽州全境田畝,核定丁口,重製魚鱗黃冊,凡有隱匿、抗拒者,一律以謀逆論處!】
告示前,最先圍上來的不是目不識丁的流民,而是一群群穿著長衫的讀書人,還有各家豪族的管事。
起初是死寂。
隨即,人群炸了。
“瘋了!這個雍王是徹底瘋了!”一個老秀才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告示的手指都在哆嗦,“清丈田畝?這是動搖國本!動搖祖宗之法!”
“什麼叫以謀逆論處?我王家在幽州有田三百頃,都是祖上傳下來的,他憑什麼量?憑什麼?”一個錦衣管事尖聲叫道,臉色漲紅。
“他這是要搶啊!明搶!”
“走!我們去府衙!去找王爺評理!不,是去討個公道!”
“對!去找他!”
一時間,群情激憤。整個幽州城仿佛被澆上了一勺滾油,瞬間沸騰。
府衙大堂。
薑恪端坐在主位上,麵無表情地喝著茶。
堂下,跪著、站著、擠著幾十名官吏。
這些人大多是前太守李茂留下的舊部,平日裡與城中士紳往來密切,利益牽扯極深。
此刻,他們一個個哭喪著臉,聲淚俱下。
“王爺,萬萬不可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主簿,跪在最前麵,老淚縱橫,“此舉一出,幽州必將大亂!士紳乃一地之根基,根基一動,全城不安啊!”
戶曹的一個佐官也跟著叩首:“王爺,幽州田畝冊籍,百年來未曾大動,其中涉及的姻親、過繼、典當、買賣,錯綜複雜,根本就是一筆糊塗賬,牽一發而動全身,實在無法清丈啊!”
“是啊王爺,還請三思!”
“請王爺收回成命!”
哭嚎聲,勸諫聲,在大堂裡嗡嗡作響,吵得人頭疼。
薑恪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
大堂瞬間安靜下來。
他抬起眼皮,目光冷冷地掃過每一個人。
“這麼說,你們是辦不了?”
老主簿身子一顫,硬著頭皮道:“非是下官等人不願辦,實在是不能辦,不敢辦。”
“哦?”薑恪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全場,“是不能,還是不想?”
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向那個戶曹佐官:“你,方主簿,本王記得你嶽丈家,在城南就有良田百畝。可官府的冊子上,卻隻記了三十畝。那剩下的七十畝,是憑空消失了,還是被你吃了?”
方主簿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薑恪又看向另一個典吏:“還有你,孫典吏。昨天王家的管事,是不是去你府上拜會了?還送了一對玉如意?”
孫典吏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抖如篩糠。
“本王再問一遍。”薑恪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冬裡的冰棱,“這田,是量,還是不量?”
整個大堂落針可聞。
所有官吏都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這位雍王殿下,哪裡是在跟他們商量。
他根本就是什麼都清楚!
半晌,老主簿才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遵王爺令。”
薑恪這才滿意地坐了回去,端起茶杯。
“那就去辦。辦好了,有賞。辦不好……”他吹了吹浮沫,語氣平淡,“城外亂葬崗,多你們幾個,也不嫌擠。”
官吏們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每個人背後都已被冷汗濕透。
然而,事情並沒有薑恪預想的那麼順利。
一連三天。
派出去清丈田畝的隊伍,處處受阻。
有的被鄉紳帶著家丁佃戶,堵在村口,根本不讓進。
有的量到一半,丈量工具就被“不小心”弄壞了。
更惡劣的,直接將派去的吏員圍起來毆打一頓,扔出地界。
與此同時,各種謠言在城內甚囂塵上。
“聽說了嗎?雍王要把咱們的田全收走,分給他那三千虎豹騎當軍田!”
“不止呢!他還說要加稅,收的糧食全都要運回京城,去討好皇帝!”
“他就是個瘋子!要把我們幽州百姓的骨髓都榨乾!”
一時間,民怨四起。
就連剛剛穩定下來的“以工代賑”工程,都受到了影響,不少百姓因為聽信謠言,不敢再出來做工。
王府,書房。
“砰!”
薑恪一拳砸在桌案上,堆積如山的竹簡被震得跳了起來。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他胸口起伏,眼冒怒火。
張誠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這幾天,他親眼看著這位王爺從運籌帷幄,變得焦頭爛額。
每天雪片般飛來的,全是壞消息。
東城有吏員被打傷。
西城有士紳聚眾鬨事。
南郊的幾個村子,乾脆豎起了木欄,不許官府的人靠近。
這些士紳豪族,不敢明著跟虎豹騎對著乾,就用這種軟刀子,用煽動人心的手段,把整個幽州攪成了一鍋渾水。
薑恪煩躁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
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困境。
殺人?他能殺。
把帶頭鬨事的士紳全抓起來砍了?虎豹騎一個衝鋒就能辦到。
可殺了之後呢?
那些田畝誰來管?那些賬目誰來理?那些佃戶誰來安撫?
這不是打仗,不是簡單的敵我分明。
這是一張由人情、利益、傳統交織而成的大網。他一刀砍下去,隻會讓這張網收得更緊,把所有人都拖進泥潭。
他可以靠遊戲先知和係統外掛,解決一次次的軍事危機。
可治理地方,發展民生,需要的是精細化的管理,是繁瑣的政務處理能力,是一個能幫他梳理這一切的“大管家”。
他手下有趙雲瀾這樣的絕世猛將,有張誠這樣忠心耿ട്ട的執行者。
可他缺一個能坐鎮中樞,運籌帷幄的內政大才。
一個真正的……謀士!
這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猛地劈開了他混亂的思緒。
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腦海中,前世那款名為《帝國爭霸》的遊戲界麵,瞬間變得清晰。
他想起來了。
在遊戲裡,幽州這座貧瘠的北地城市,並非一無是處。除了各種資源點,這裡還隱藏著一個s級的內政型nc!
一個在遊戲前期,無數玩家夢寐以求,卻極難觸發招募任務的頂級謀士!
薑恪閉上眼睛,記憶中的遊戲人物麵板在他腦中浮現。
【人物:徐庶】
【字:元直】
【身份:落魄士人】
【能力評級:內政s,謀略a,統帥c】
【人物特性:經世之才(治下民心、治安、農業、商業產出獲得極大加成)、明察秋毫(對貪腐、奸細有極高的洞察力)】
【當前位置:幽州城,南城,貧民窟。】
就是他!
薑恪猛地睜開眼睛,瞳孔中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之前所有的煩躁、憤怒、憋屈,在這一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抑製的興奮與狂喜。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自己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人物給忘了!
“哈哈哈哈哈!”
薑恪忍不住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暢快和希望。
張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笑嚇了一跳,茫然地看著他:“王爺,您這是?”
“沒事!本王是高興!”薑恪大手一揮,臉上的陰霾儘數散去,隻剩下意氣風發,“張誠,本王問你,你想不想看到那些跳梁小醜,一個個哭著喊著,求我們去量他家的地?”
張誠愣愣地點頭:“想,做夢都想。”
“好!”薑恪一把脫下身上繁複的王袍,扔在地上,露出裡麵的貼身勁裝。
他大步走出書房,聲音洪亮,傳遍了整個王府。
“來人!備兩套乾淨的便裝,再備些錢糧和上好的傷藥!”
趙雲瀾的身影瞬間出現在他麵前:“主公!”
薑恪看著自己最信任的武將,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地望向城南的方向。
“走,雲瀾,跟我去請我們幽州的‘蕭何’出山!”